韓熙載已經升任了正四品的吏部侍郎,而且馬上就要坐到尚書的位置,整個人這精氣神和李天一初見他時縱情酒色的頹廢樣子截然不同,一路行來,頗有些龍驤虎步的架勢。李天一笑道:“韓大人果然是‘春風得意馬蹄急’,不知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哈哈,天一,老夫能有今日,說來還是得小友所助,天一此言,可是要老夫拜謝天一不曾?如此,韓熙載拜謝了!”說罷韓熙載便要躬身施禮。


    李天一忙上前拉住韓熙載笑道:“韓大人言重了,莫要折殺了李某?現在韓大人可是執掌朝廷百官的考評升遷罷黜,李某可是擔當不起!”


    “嗬嗬,天一不但文采出眾,這口才也是犀利得緊,老夫佩服,佩服!”


    “韓大人說笑了,請上座!”


    兩人玩笑了幾句走進了正堂安坐,侍女上茶已畢,韓熙載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天一,我來問你,今天宮內可曾來人傳旨?”


    “有啊,剛剛才走。”


    “可曾是傳你今夜與聖上一同賞燈?”


    “對啊,韓大人莫非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哈哈!”韓熙載滿臉興奮地笑道:“好!好!天一,你可知道,能在上元夜陪同聖上賞燈的無一不是聖上眼中的近臣、重臣,便是我韓某人,這麽多年來能有幸如此親近天顏,也不過是區區數次而已。以六品翰林院待詔之職便能得此殊榮,足見聖上對你的看重和寵信,天一,這可是你一飛衝天的良機,一定要好好把握。”


    “每年上元賞燈,聖上均會讓群臣填新詞以助興,我想對天一的大才來說,算不得什麽難事,可如果要力壓群臣,尤其是那馮延已老賊,怕是不那麽容易了。今晚你一定要好好準備一下,再將賦得《酣酒集》時的文采拿將出來,定能讓聖上龍顏大悅。天一,老夫的話你一定要聽仔細了,好好把握今夜的機會,明白了嗎?”


    看著韓熙載熱切的目光,李天一真的沒辦法說不。雖然很難說韓熙載現在鼓動自己投身仕途未嚐沒有自己私心和出於清流一黨的考慮,但憑心而論,老韓待自己也算是一片赤誠了,當初還在韓府之時,就從未將自己看作下人,不但銀錢方麵任自己隨意取用,還極力為自己的仕途打算,在遊簡言等人麵前為自己推介,而這一切僅僅是出於愛才之心。對於一個素昧平生的外人,能做到這一步,你還能期望更多?


    想到這裏,李天一躬身施禮到:“韓大人放心,天一省得這中間的輕重,今晚必會全力以赴,為我清流一黨張目!”韓熙載見李天一說得鄭重,這才放下心來,相約晚上再見,悠然離開李府。


    既然要進宮伴駕,下午李天一就早早用過飯,特意沐浴更衣,換上幾乎從未穿過的六品的官服。南唐官製,三品以上紫袍,佩金魚袋;五品以上緋袍,佩銀魚袋;六品以下綠袍,無魚袋。李天一兩個頭銜都是六品,自然是一身的綠袍。穿戴好了,怎麽看怎麽象水裏的荷花、青蛙一類的生物。青蛙就青蛙吧,至少還是個王子呢。


    穿著已畢,李天一早早地便在皇宮外等候。宮門外已經聚集了不少的官員,都是穿紅掛紫,一身綠袍的李天一顯得十分醒目,引來眾人的竊竊私語。李天一也不與眾人寒暄,站在一旁靜靜地欣賞起這南唐的皇宮來。李璟即位以來趁著閩、楚繼承人爭位而內亂機會,將南唐的疆域擴大了不少,可為人奢侈無度,這皇宮的確修得是富麗堂皇、雕欄玉砌,李天一上次被召到金殿,生死未卜,自然是沒有心情欣賞,這次心境可是大不相同。眼前的一切在自己的那個時代可都是國寶級別的文物,並不是每個現代人都有機會處身於真正的曆史當中,這種時空的錯亂的感覺是如此的奇妙和興奮,讓李天一醉心其中,有些茫然不知身在何處了。


    馮延已和馮延魯兩兄弟也在被邀之列,兩人聯袂而來,馮延魯見李天一呆呆地看著皇宮的紅牆碧瓦,便對身邊的工部尚書查文徽笑道:“畢竟是海外蠻夷,雖粗通我中華文化,但這骨子裏還是蠻夷,一見我天朝風物,便呆若木雞,實在是好笑。”


    查文徽隨聲附和道:“馮大人所言極是,簡直是鄉巴佬進城,看什麽都新鮮,這樣的人也來參加上元燈會,真是自不量力,也不怕貽笑大方。”


    馮延已見兩人如此口無遮攔,便低聲說道:“延魯、文徽不可如此,李天一此人能得聖上如此厚愛,絕非僥幸,必有自己的一番本事,我與宋老大人便是看輕了此人才落得如此下場,你二人當引以為戒。還是設法交好此人,也好為太子殿下得一臂助方為上策。”


    李天一正在考慮把麵前的琉璃瓦撬下來迴到現代能值多少錢的嚴肅問題的時候,紅袍外罩著紫韁的中書令魏岑笑著走過來說道:“這位可是新晉的翰林院待詔李天一李才子?”


    李天一躬身迴禮道:“區區不才,正是在下。”


    魏岑笑得有些不懷好意,接著說道:“久聞李才子大名,素以才思敏捷著稱,今日偶遇,老夫這廂有一上聯請教,望李才子賜教。”


    “大人太客氣了,下官自當勉力而為。”


    “好,我的上聯是:出水青蛙穿綠裝。”


    魏岑話音剛落,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哄笑,本就對李天一如此受寵看不過眼的眾人紛紛為魏岑叫好,魏岑也迴身連連拱手,一副頗為自得的樣子。


    李天一自然知道這魏岑是借機嘲諷自己,微微一笑道:“魏大人,我這下聯已經有了,不恭之處還請見諒:落湯螃蟹著紅袍。”眾人頓時啞口,李天一不再理會眾人,徑自走到晚來的韓熙載等人那裏寒暄。


    就在此時,宮門大開,一老太監走了出來高聲叫道:“皇上有旨:傳各位臣工進宮飲宴,觀賞花燈。”眾人躬身謝恩後便三五成群,朝金殿之後的宣德殿走了過去。皇宮大內此時也一反往日的莊嚴肅穆,四處高懸起各色花燈,將整個皇宮照如白晝相仿。李天一邊走邊讚歎不已,這李璟雖是有些驕奢無度,可的確是個會享受的人,足不出皇宮,便將這上元勝景收於大內,看來這皇帝的位子的確有吸引人的地方,怪不得那麽多人都想要做皇帝呢。


    進得宣德殿,裏麵已經擺好了幾十個條案,禦案下的兩桌自然是皇太子李弘冀和皇太弟李景遂的位子,在其下是各位郡王和大臣,李天一尋了個最為偏僻的角落坐了下來,等著品嚐一下這禦賜的酒宴的味道。


    李璟換了明黃色的滾龍袍,頭戴軟帽,興致頗高,到沒有後世領導酒桌前總喜歡發表一番講話的陋習,招唿眾人落座之後,便叫上歌舞,吩咐太子弘冀和郡王從嘉給各位大臣敬酒,氣氛倒也熱烈得很,眾大臣自然是諛詞如潮,聽得李璟不住搖頭,麵露微笑,眯著的雙眼中偶爾閃露一絲精光。


    酒過三巡,歌舞撤下,李璟這才站起身來朗聲說道:“諸位愛卿,今日上元佳節,不可無佳詞助興,各位可當席填詞,優者朕自然有賞,作不出者可是要罰酒的。”說罷一指幾案邊的梅瓶說道:“先以梅花為題,從嘉,你素來好風雅、工詩文,且以汝為先,諸位愛卿有謀得腹稿者可當席吟誦。”


    李煜剛要說話,皇太子李弘冀在一旁說道:“啟稟父皇,兒臣不擅詩詞一道,平生所願,唯提我大唐虎狼之師,為父皇掃平四方,填詞一事,懇請父皇寬容一二。”


    李景遂也附和道:“此亦臣弟所望,皇兄見諒。”


    李璟看著李弘冀微歎道:“汝與從嘉,皆類朕,汝好兵馬戰事,從嘉好詩文音律,皆有朕一半之所長。若汝兄弟二人性情能融合一二,方為大善。弘冀、景遂不做詩詞,可為監酒。諸位愛卿舉杯滿飲,靜待佳詞。”


    李煜飲罷放下酒爵,沉吟片刻,朗聲誦道:


    “樓角初銷一縷霞,淡黃楊柳暗棲鴉,玉人和月摘梅花。”


    “笑撚粉香歸洞戶,更垂簾幕護窗紗,東風寒似夜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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