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將軍說此人是他寧國軍中的昭武校尉,可有憑證?大唐立國以來,寧國軍這麽多年也未曾不經過兵部自行擢拔將校,更別說是正六品的昭武校尉。李天一昨天與犬子發生衝突,今天馬將軍便成了昭武校尉,此事不能不讓人生疑。金殿之上,聖上麵前,公然袒護當街行兇的惡賊,將我大唐的官爵隨意相授,難道這欺君的罪名可曾冤枉了你馬仁裕?寧國軍驕橫跋扈了幾十年,是該整治的時候了,否則各位統兵的將軍,鎮守各地的節度使爭相效仿,國家豈無可用之兵了?大唐各軍,怕是要成為某些人的私軍了!”宋齊丘依舊不急不緩,眯著眼睛緩緩說道,可這話語之間,卻字字誅心,再說下去,怕是要指責寧國軍懷有異誌,準備改換江山了。


    馮延已見宋齊丘已經將矛頭對準了馬仁裕,忙也上前說道:“宋仆射此言甚善。兵者乃是國家重器,豈容私人把持!為武將所慮者應是如何報效聖上朝廷,建功立業於沙場,倘若人人擁兵自重,視麾下兵卒為私產,國家官爵為私物,長此以往,臣恐大唐危矣!”


    樞密使兼兵部尚書陳覺也走出朝班,向李璟躬身說道:“兩位仆射所言甚是,懇請陛下三思,此正逢盛世、四海升平,非大唐初創之時,武人素來以自傲,視朝廷法度於無物,若不能整治一番,則大唐軍令不出朝堂之時不遠。臣附議兩位仆射所議!”


    “臣附議!”戶部尚書馮延魯躬身上奏道。


    “臣等附議!”工部尚書查文徽等人也都走出朝班,躬身上奏。馮宋兩人見朝堂上近半數的官員都出言附和,相視微微一笑,隨即躬身下去,等候李璟的決定。


    李天一在一邊冷眼瞧著馮延已、宋齊丘等人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心裏有些沉了下來。馮宋兩人把持朝政數十年,親信遍布朝野,這勢力真不是蓋的。先是打擊馬仁裕,等自己身後的這顆大樹倒了,下一個就該輪到自己倒黴了。本來這朝堂上李天一一個六品的校尉,能站在這裏已經是皇帝的恩典了,自然沒有他說話的份,現在看形勢急轉急轉直下,再讓馮宋兩人這麽煽動下去,自己的小命可就有點危險了,忙站出來喝道:“大膽!宋齊丘,你可知罪?”


    “我宋某人一心為國,即便得罪了朝中的權臣也在所不惜,又有何罪?倒是你一個小小的校尉,竟敢在金殿之上胡言亂語,無端誣蔑上官,其罪非輕.”


    “宋齊丘,爾不過是朝中大臣,自當恪守臣子的本份,先帝賜予馬老將軍便宜行事的權利豈是爾等所能置喙的?先帝英明神武,開創我大唐的千裏河山、萬世基業,其所言所行皆聖人所為,你便是位極人臣,終究還是我大唐的臣子,無端質疑先帝的旨意,且不論君前失儀之過,這悔謾先帝之罪,宋仆射,你可擔當的起?”


    宋齊丘忙向上躬身說道:“陛下,老臣一時情急,口不擇言.”


    “宋仆射,你恐怕不是一時情急,而是一貫如此了吧?陛下已經即位十二載,文治武功皆不遜於先皇,朝中事務自會乾當獨斷,你慫恿群臣,大有逼宮之勢,宋仆射,馮仆射,你們兩人好威風,好勢力,這朝堂之上,大小事務怕是隻能由你們兩位一言而決了吧?”


    “你胡說!我等隻不過見識相同,豈有.”


    “夠了!不必多言,當今聖上慧眼獨具,早以洞若觀火,又豈容爾等狡辯!”李天一朝眾人一拱手:“諸位大人,李某粗鄙,也知古人言‘養不教,父之過!’”李天一用手一指馮延已、宋齊丘兩人:“兩位仆射大人的公子在下也見識過了,橫行金陵的威風不遜於兩位仆射大人,這睡花眠柳、尋釁滋事、為禍鄉裏的名聲怕是各位皆有耳聞吧。[..tw超多好看小說]自然,馮仆射也不遜其子,幾月前在下就親眼所見這馮仆射憑借宰相的官位在琦玉坊竟要強嫖,不想這大唐的官位還有如此的功用,在下的確是見識了。”眾人自然知道這段典故,不由相顧莞爾,隻有馮延已麵色鐵青,惡狠狠地看著李天一。


    李天一又一指馬仁裕說道:“馬老將軍一生忠心為國,與先皇一起開辟了大唐的基業,先皇常倚為肱股之臣,以兄弟視之。當今聖上即位,老將軍甘願屈居於右金吾衛大將軍一職,為國編演強軍、抵禦外悔,堪稱國之幹臣。可憐年近古稀,獨子戰死沙場,為國捐軀,讓老將軍白發人送黑發人,此等的忠心義膽,反被人說成心有異誌,常懷不臣之心,天理昭昭,諸位大人不覺良心有愧嗎?”


    李天一言罷,傲然立於馬仁裕身側。馬仁裕這時上前一步,將頭上的官帽脫下捧在懷裏向李璟道:“陛下,老臣從軍五十年,跟隨先皇近四十年,侍奉陛下也有十幾年了,從未有人懷疑老臣的忠心。今遭人置喙,臣已無顏在朝為官,臣。。乞骸骨!”


    “馬叔叔不必如此,不管別人如何說法,朕相信你!”李璟情急之下,小時候對馬仁裕的稱唿脫口而出。望著馬仁裕滿頭白發,李璟也是感慨頗多。李天一的一番話,已經將這馮宋兩人擺到了自己的對立麵,今天若是再不加處置,日後自己這個皇帝在朝堂之上怕是沒什麽威信可言了,群臣怕是隻知有兩個仆射,不知有自己這個皇帝了。


    李璟隨即狠狠地看了一眼宋齊丘說道:“馬叔叔與先皇情逾兄弟,我李家負馬叔叔頗多,還請看在先皇的份上不要棄朕而去,朕是不會相信他人的調撥離間。”


    馬仁裕忙跪倒叩首道:“陛下言重了,為國殺敵、報效疆場是臣的本份,陛下如此稱唿,折殺老臣了!”李天一這時才深深地出了一口氣,看樣子,這一關自己是過了,隻要馬仁裕這棵大樹不倒,自己就應該沒什麽危險了吧。


    李璟忙命太子攙起馬仁裕,李天一猶不滿足,又向李璟躬身說道:“陛下,微臣去解救賤內之時,太學院馬雪晴掌教與馬玉玲、馬玉瓏姐妹也曾親見,韓熙載大人的公子韓子其也趕來救臣於建康軍的圍攻之中,這些人都可為微臣作證,微臣並無虛言!請陛下將一幹人等召來一問便知。”


    “不必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李璟不得不做出些表示了。掃視了一眼朝中的群臣,李璟冷冷地問道:“宋齊丘,你今年有七十了吧?”


    “老臣六十有八了。”


    “如此高齡,尚且為國操勞,實在不是養生之道,朕雖離不開宋卿,卻不能讓宋卿太過辛苦,擬旨:晉宋齊丘為青陽公,受青陽一縣賦稅供養,與九華山頤養天年。”


    宋齊丘身子一振,顫抖著摘下了自己的官帽,放在一邊,露出了滿頭的白發,拜伏在地上叩首道:“謝主隆恩!”兩滴老淚落在了地上。眾人都有些不忍,李璟看了看,繼續說道:“宋斂達,你這個校尉也不要做了,迴去好好侍奉爾父,即刻啟程吧。”


    “臣。。小民遵旨!”


    宋斂達起身,扶著自己的老父,兩個人都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金殿。宋齊丘把持朝政幾十年,門生故舊自然眾多,今日被罷官,竟無一人敢為其求情,都呆呆地看著這個曾經橫行朝堂的大佬如此落寞地走完了自己的仕途。


    “馮延已,你可知罪!”馮延已正在看著宋齊丘離開,心裏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突然李璟的一聲大喝,讓馮延已一驚,當即跪倒在金殿上:“臣罪該萬死,懇請陛下寬恕!”


    “馮延已,縱子行兇,欺君罔上,其罪當誅!念你多年為官,除左仆射、平章事,改任太子太傅,與我好生教導文獻太子弘冀。馮思遠念其有傷在身,免去振威校尉一職,迴去好好養傷,嚴加看管!”李璟本想將馮延已也一並趕出朝堂,可見韓熙載、常夢錫等人麵露喜色,便派了馮延已個閑職,以便日後用來製衡韓熙載等人。


    “微臣謝主隆恩!”馮延已本以為要和宋齊丘一樣一撤到底,沒想到做上了太子太傅,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幾年後太子即位,老子還是宰相。”馮延已一麵給自己寬心,一麵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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