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蠻森林上空,幾座雲蜃之島靜靜漂浮著,黑夜已經過去,強烈的陽光再一次照亮了天空和大地,不管是雲蜃還是那些來自夜靈帝國的貴族們都不喜歡這樣明亮的光線。(..tw)經過清晨那場決鬥帶來的騷亂之後,貴族們也帶著各種心思迴到了自己的住處,將自己隱藏在雲蜃製造出來的濃重雲霧中以躲避耀眼的陽光。幾座雲霧繚繞的巨大的雲蜃之島間,除了負責守衛巡邏的黑龍衛會乘著黑龍時不時飛過之外,便沒有了太多動靜。


    此時,在某一座雲蜃之島的邊緣,一個嬌小少女正坐在一處突起的“岩石”上發呆。


    這裏沒有土地、建築、花木,隻有雲蜃那裸露的黑色硬殼――表麵布滿了坑坑窪窪、岩石一樣的突起和猙獰的尖刺,如同一座由岩石和石筍堆砌而成的石峰。雲蜃那足足有數裏寬的、巨大的殼看上去有點像烏龜殼,但是有上下兩麵,看著又像蚌之類的東西。位於上方的背殼最中間的位置稍稍平緩,島上的大多數建築和花木便是集中在這一區域;而越往邊緣延伸殼體也會變得更加陡峭,到了位於下方的腹殼時就已經變成了懸空了。而且雲蜃的腹殼比背殼扁平很多,顏色也是灰白色的,雲蜃之島其實便是由這兩塊巨殼組成的。而雲蜃真正的身體一般都會躲在那巨大的殼,或者是浮空島的內部,隻有在進食、交配或者享受月光的時候才會冒出來,而且它們生性害羞,真身出現的時候大多還會伴隨著更加濃重的水霧和栩栩如生的幻象,有幸見過它們的真正麵目的人極少。


    不過對於此時正坐在這裏發呆的葉秋水來說,雲蜃也不過是他們這一族的一部分秘密罷了。


    靜默之葉、白狼一族、被雲蜃們稱作“白狼之主、災禍之人”的一族、唯一可以驅使雲蜃的一族、曾經被所有的神術師視為天敵的一族……


    在葉秋水的記憶裏,族人通常都是戴著狼首麵具、披著銀狼長袍出現的形象,麵目猙獰的狼首麵具上一雙暗藍色的眼眸閃閃發亮。他們很少會以真麵目示人,因為他們這一族本來就是由無數的秘密所組成,隱藏這些秘密早已經成為了他們血脈裏的本能。


    但此時,那張一直戴在她臉上的麵具卻孤零零地躺在她的身邊。少女屈腿抱膝坐在黑色“巨岩”上,那原本被麵具所遮蓋住的帶著稚氣的麵孔看上去充滿了迷茫。


    自從那個人突然出現在她麵前,摘下了她的麵具之後,她便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他那隻暗藍色的眼睛明明已經認出她了,他眼睛裏所透露出來的情緒欺騙不了她,正如她的麵孔也欺騙不了他一樣。但是他隻是說了一句“認錯人了”,隨後便轉身走掉了。


    那副麵無表情、滿不在乎的模樣,看了就讓人火大啊……


    “就知道你會在這裏。”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一個高瘦的身影一路踩著那些突起和尖刺輕快地跳躍著,很快就來到了她的身邊,她不用迴頭也知道是誰來了。


    “大伯怎麽說?”


    “嘖嘖……基本上可以確認了。”


    來人是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和她一樣身著銀狼長袍,臉上還帶著麵目猙獰的狼首麵具,不過說話的聲音倒是十分年輕,這自然就是之前和葉秋水一起出現過的葉雲川了。


    “怎麽了?被你那個哥哥摘掉麵具之後就變得這麽消沉了,這可不像你啊!”


    葉雲川調侃道。自從見過了那個便宜哥哥,而且還被他偷襲摘掉了麵具之後,這個小丫頭就一直顯得悶悶不樂的。剛才沒看見她人,葉雲川便想到過來看看,果然在這裏發現了她。


    “關你什麽事,葉雲川!”


    “喔喔喔……好歹我也是你大哥嘛,偶爾關心一下自己的小妹也不過分吧?”


    “才不要你關心……”


    悶悶不樂的少女臉頭都沒有抬起來,很顯然是不打算搭理他了。此時靜靜漂浮的雲蜃並沒有展開身體周圍的防護圈,高空中吹來的風唿唿作響,抱膝而坐的少女裹緊了身上的長袍縮成一團,嬌小的身體看起來更加單薄。


    “你再怎麽吹下去也不會著涼,這樣子裝可憐是沒用的,而且那個人又看不到。不如直接去找他吧,他現在就在公主殿下那裏,很好找的。如果你不敢自己去的話,我還可以帶路。”


    “滾!”


    “哈哈哈……”


    眼見葉秋水終於忍無可忍,迴頭對自己怒目而視、惡語相向,葉雲川卻是哈哈大笑起來。葉秋水惡狠狠地瞪完他之後又扭頭迴去,決心再也不理會這個討人厭的大哥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玩了。是父親讓我轉告你的,有機會的話讓你跟你哥哥多接觸一下。”


    “嗯?大伯真的這麽說?”


    “騙你幹嘛?難道我就長得這麽讓人懷疑嗎?”


    “哼!”


    葉秋水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臉上的表情明擺著不相信他的人品,但既然是大伯說的話,那就勉強相信他一次好了。隻是,更多的疑問卻隨之而來了。


    “大伯不是說過,他是不可能會加入我們的嗎?”


    “他畢竟還是公主殿下的未婚夫啊,我們的公主殿下那脾氣……而且發生了那件事之後,大家都知道他是使徒了,現在再加入我們也沒什麽意思了。不過他的孩子就不一定了。”


    “你覺得他會讓我們帶走他的孩子嗎?”


    “他可能不會同意,不過隻要孩子的母親同意就行了。”


    “孩子的母親?誰?難道是公主殿下?”


    葉秋水用一種看傻瓜的眼神盯著他,很顯然她也覺得公主殿下更加不會同意這個主意的。雖然自從夜靈帝國成立以來,他們這一族便一直享受著十分特殊而崇高的地位,但這並不包括可以把主意打到女皇的孩子身上而不受任何處罰。更何況選擇了加入他們這一族之後,即便是女皇的孩子也隻能像他們這樣隱藏起自己的身份、作為一隻“白狼”生活下去。這對於一個有可能成為夜靈帝國下一任繼承人的孩子來說,無疑是一個很不公平的選擇。


    “咳咳……當然不是公主殿下。是你,或者族裏任何一個還沒有婚約的女孩子都可以,或者有了婚約甚至是成了婚的也沒關係,隻要是能給他生孩子的年輕女人就行。”


    “什麽!”


    這一次葉秋水終於沒辦法再假裝無動於衷了,她像一隻受驚的小鹿一樣一下子跳起來,隨後不停顫抖地指著葉雲川,嚇得蒼白的小臉上又驚又怒,眼眸裏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意。


    “你們怎麽可以這樣!”


    葉雲川無奈地攤了攤手,一副“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


    “不要這麽吃驚嘛,這種事你不同意也沒關係,沒人會逼你的。”


    “什麽同不同意的!他是我哥哥,這是……是……”


    葉秋水無力地說出了那兩個字,這近乎無聲的呻吟就連她都沒有完全聽清楚,不過葉雲川非常了解她要說什麽,繼續用十分無奈的神情說道:


    “早就叫你好好學習家族曆史了,你就是不聽……老實說呢,這種事情對普通人來說確實是不可接受的,不過對於神術師、或者是我們這一族來說,卻是十分正常的。”


    “正常?怎麽可能?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種事!”


    “所以叫你自己多看看書了嘛,誰會閑得無聊跟一個小女孩說這種事……不過你是怎麽知道‘亂倫’這個詞的,我應該沒教過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吧?畢竟你還這麽小……”


    “我怎麽知道的關你什麽事!你才小呢,我都已經十四歲了!”


    葉秋水惱怒地朝他嚷嚷道,借此掩飾她臉上的尷尬和慌張,她才不會向這個討人厭的大哥坦白自己曾經偷看過某些不良書籍這種事呢!隻不過她偶然看到的那些打著各種“傳奇”“秘聞”名號的不良書籍應該都是普通人編寫出來的才對,一個有著崇高追求的神術師怎麽可能會浪費時間去編寫一些跟神術完全沒有關係的書籍,即便這些書裏寫的都是“神術師”。


    “葉雲川,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說出來,我要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再次迴過神來的葉秋水心裏終於有了一些猜測,不過僅僅這樣還是不夠,她還要知道更多!所以她轉向了自己那個討人厭的、但終究還是疼愛著自己的大哥葉雲川,從小到大不管自己想要什麽這個大哥都會滿足她的,這種事情她也隻能找他問個明白了。


    “好吧。不過你要有點耐心,這種事情可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說得完的……”


    雲蜃的巨殼上,高空中的烈風唿唿作響,葉雲川那一向隨意的聲音逐漸變得認真而嚴肅,迷茫少女葉秋水最想知道的答案也從他嘴裏一點點地變得清晰起來。


    “……關於‘靜默之葉’的起源我就不說了,這個你也應該知道了。我想告訴你的是,自從‘靜默之葉’這一族誕生直到現在,這幾千年間我們這一族的人口最多的時候也沒有超過一百人。而現在,族裏也僅剩下了三十一個人,這裏麵就包括了我和你、父親和二叔、我們的爺爺奶奶、還有你嫂子和小雲。自先祖以後,‘靜默之葉’的血脈傳承就遠比其他任何一族更為艱難。傳說先祖的子女中一共有三人繼承了他的血脈,於是在他之後的族人中,便再也沒有哪個能夠生下三個具有‘靜默之葉’血脈的子女了。相反的,大多數族人都沒有能夠生下一個可以延續血脈的後代。他們的子女有的繼承了穆、葉兩族的血脈,有的繼承了來自於母親那邊的血脈,具有‘靜默之葉’血脈的少之又少。”


    “不過,‘靜默之葉’的傳承並不僅限於本族,穆葉兩族中偶爾也會出現返祖的現象。‘凡百穆葉,必生白狼’,這句話流傳千年,早已得以驗證。鑒於‘靜默之葉’血脈傳承分外艱難,很久以前穆葉三族便已立下約定,凡是其它兩族中出現了繼承我族血脈的後代,則歸於我族、成為我族一員;而我族族人也隻能在穆葉三族血脈最為純正的直係族人中選擇自己的配偶,以保證能夠生育出繼承‘靜默之葉’血脈的後代。而附加條件便是,‘靜默之葉’的存在將會被穆葉兩家所掩蓋,‘靜默之葉’從此變成了一個秘密。”


    “從那時候開始,族裏便一直默許、甚至是鼓勵族人之間的結合,因為兩隻‘白狼’生下的子女中往往更容易出現‘白狼’的傳承者。其中同是族人的兄妹、姐弟結合而生下的後代中,更是必然會出現一個、甚至是兩個繼承了父母血脈的子女!說到這裏你也許已經猜到了,秋水。父親和二叔的父母、我們的爺爺奶奶原本也是一對兄妹,而他們的父母同樣也是一對兄妹。而我們這一支能夠代代相傳、延續至今的原因,也正是如此!”


    說到這裏,葉雲川的聲音便停了下來,然而在葉秋水的腦海裏,這些話語所產生的震蕩仍久久不能平息。而之前她認為自己絕對無法接受的那個念頭,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清晰起來。靜默之葉、白狼一族。從小到大,她一直以自己身為一隻“白狼”而感到無比驕傲。從懂事的時候開始她就清楚地意識到了,生活在她身邊的無論是父親、大伯、堂哥、爺爺奶奶,還是那些被她叫做叔叔嬸嬸的人,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白狼。“白狼”是強大的,自詡“神之使徒”的神術師們在“白狼”麵前也會變成瑟瑟發抖的綿羊;“白狼”也是驕傲的,因為強大所以驕傲,即便是夜靈皇帝也不能令他們折腰;然而這樣強大而驕傲的“白狼”也是孤獨的,這份血脈賦予了他們強大的力量同時也讓他們的傳承變得十分艱難,她出生的時候族裏還有三十六個族人,而如今卻少了五個。從小到大她一共參加了五場葬禮,最近的那場是在兩年前,從那時候起她便開始明白了身為“白狼”的孤獨與悲哀。


    然而,她也更加明白了身為一隻“白狼”的驕傲,同時還有身為“白狼”的責任。


    而現在,她已經十四歲了,差不多可以承擔這樣的責任了。


    “父親已經確認了,那個人確實是你的哥哥,他身上同樣繼承了‘靜默之葉’的血脈。不過或許是因為他身上存在著使徒之力的關係,他的血脈受到了極大的壓製,所以看起來並不像我們這般明顯。但在與他的交手之中,父親還是感覺到了他身體裏存在著與我們一樣的力量,甚至是比我們更加強大的力量。因為按理說‘靜默之葉’的血脈和不可能和‘使徒之力’共存的,你也知道的啦,我們這些人在神術上的天賦都是不怎麽厲害的,但你那個哥哥卻給了我們一個大大的驚喜。雖然他體內的血脈仍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使徒之力’的壓製,但在‘使徒之力’的壓製下他的血脈竟然還是發揮出作用來,這一點就足以說明他身上的血脈之力有多強大了。畢竟使徒還是我們這一族惟一的克星,在如今‘靜默之葉’逐漸衰弱的形勢下,能夠抗衡使徒的‘白狼’大概也隻有他這一隻了。不過,他既是‘白狼’又是使徒,所以這個世界上能夠戰勝他的也隻有他自己了吧……”


    葉雲川不無感慨地歎道,其實他本來想說“你那個哥哥才是真正的怪物”之類的話的,不過考慮到在人家妹妹麵前說這種話肯定會遭報應的,所以便沒敢說出來。隻是在他說完這些話之後,葉秋水的反應卻是有些奇怪,似乎顯得出奇平靜。


    “喂!該說的我都說完了,你好歹有點反應吧?我還以為你會大吵大鬧一番的。”


    “……”


    “你不會是被嚇壞了吧,秋水?我記得你好像沒這麽……”


    少女抬起頭來盯著他的眼睛,暗藍色的眼眸如同凝結的冰霜,麵色平靜淡漠。


    “所以,你們想要我和他生下孩子。”


    葉雲川被她這句話嚇得不輕,雖然他知道這個小丫頭的脾氣很直,但是卻不知道會直到這種程度,竟然連這種事情都能麵不改色地說出來,這簡直就是不要臉了。


    “咳咳!這種事情……你還小呢秋水……再說這件事也要你同意才行,我們不會逼你的,族裏一向都是這樣的。如果你不喜歡他,完全可以找別的男孩子嘛!隻要是三族之內、隻要是你喜歡的、隻要不是我,嗬嗬,父親和二叔也不會說什麽的。不過這樣一來……”


    “我知道了。”


    然而葉雲川滔滔不絕的話語卻被葉秋水淡淡地一句話給打斷了。此時的少女讓他感到有些害怕,她的眼神透露著堅定而殘忍的幽光,簡直像一隻盯上了獵物的、饑腸轆轆的小母狼。隨後她開口說道,聲音冰冷而驕傲。


    “為了‘白狼’的責任和驕傲,我會去找他說清楚的。而且我一定會打敗他,讓他乖乖地給我生下一大堆小‘白狼’,等生夠了我再把他甩掉!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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