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當幽暗之神睜開他那黑色的雙眼時,整個世界便陷入了黑夜之中。(..tw好看的小說)


    葉嘉樹睜開了自己那隻黑色的左眼,卻隻看到了一小點微弱的亮光,或者說,除了那一點亮光之外,他的視野裏便隻剩下黑暗了。他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某種虛無縹緲的存在,他高高懸浮在黑色的天空之上,像天神一樣巡視著這個屬於他的世界,雖然這個世界異常單調乏味,除了那一點亮光之外,便隻剩下了無窮無盡的黑暗。


    那是一小片淺淺的月光,它那稀薄的光亮在無邊無際的黑色大海中是如此明顯,以至於葉嘉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被它所吸引過去。葉嘉樹努力地向那點亮光靠近,他和那點光亮離得太遠了,就像是天空上的太陽和地麵之間的距離一樣。葉嘉樹一心想靠近那片月光,它對他有著異乎尋常的吸引力,但是他卻不知道怎麽樣才能“遊”過去,他絲毫沒有感覺自己的身體在哪裏,似乎他在這個世界的存在本來就是一片虛無一樣。


    但最終他還是讓自己和那片月光的距離縮短到了足以看清它的地步――他幾乎試過了所有的辦法,這浪費了他許多時間,但是在這裏,時間也同樣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在那片月光裏的,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孩子,他有著一頭長長的銀發,身著華麗的黑色服飾,之所以稱之為“他”,或許是因為這身服飾看起來更像是小男孩穿的衣服吧。那張小小的臉,銀色的長發,纖細的身體,完全漠然的神情,這一切都讓他看起來像個精致美麗的人偶,完美而沒有生氣。在他那白皙細嫩的臉頰和小手上、以及華貴的衣服上都殘留著一些暗紅色的斑點,那是已經幹涸的血液所留下的痕跡。這些暗紅色的血斑讓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子看上去多了幾分駭人的詭異氣息,但是對此小孩子卻毫不在意。


    他隻是麵無表情地蜷縮著坐在冰冷的地麵上,就像是一隻被困在籠子裏的小動物一樣。這片月光保護了他,但同時也將他完全囚禁在這片小小的月光之中。他不能離開月光的範圍,因為在月光之外的黑暗裏,總有許多細小幽暗的眼睛在緊緊地盯著他。它們不懷好意地在他身邊徘徊著,嘶喊著,企圖用恐怖的叫聲把這個小孩子從那片月光裏嚇出來;有時候它們也會變換成各種形象,用溫柔的甜言蜜語引誘著他。但是不管它們在說什麽喊什麽,小孩子始終都保持著那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它們的謊言早已經對他沒用了。小孩子本能地拒絕著靠近那些心懷惡意的黑暗,因為它們無時無刻不再渴望著將他拖入那月光照不到的陰影中,而他隻想呆在這片月光裏。他隻是漠然地看著它們的嘴巴不斷張開閉合,有些嘴巴長得比任何一種猛獸都要可怕,但是他卻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的眼裏並沒有那些醜惡的麵目,他的右眼如同湛藍色的純淨天空,而左眼卻像是沉寂的黑夜。他始終麵對著黑暗的方向,他的眼睛從未閉合過,他一直都在看著那個方向,他在等待著什麽。


    葉嘉樹知道小孩子一直都在等待著,但是到底是在等待著什麽呢,他也忘記了。即便這個世界對他來說完全沒有秘密可言,他就像這整個世界的絕對主宰一般。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這個世界裏曾經發生的、正在發生的發生的一切,但是這些情景所代表的到底是一份怎樣的迴憶,對此他卻完全不能理解。就像他對於這個世界隻是一個虛無的存在一樣,那些屬於人類的情緒和感情對他來說也隻是明明就在眼前卻不可觸碰的蜃景。


    但是他可以感覺到,這個小孩子身上有著和他一樣的氣息,這股氣息就像是光與影之間的聯係,吸引著他想要靠近那個小孩子。


    “你是誰?”


    那個小孩子抬起頭來看向他,那張精致的小臉蛋上並非是完全漠然的神情,那上麵隻有抹不幹的晶瑩淚痕和鮮紅血斑。大概是剛剛哭得傷心的時候卻察覺到突然靠近的黑影,他警覺地向後縮了一縮,一雙顏色截然不同的眼眸裏充滿了驚疑和畏怯。


    “你又是誰?”


    葉嘉樹無聲地反問道,但是小孩子緊緊盯著他的目光卻沒有絲毫變化,似乎根本就沒聽到他的反問一樣。


    “我是你想要的一切,你想要什麽,我就是什麽。”


    一個溫柔動人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這個聲音好像就是來自葉嘉樹的身側,葉嘉樹卻感覺不到自己身邊有任何“東西”存在。但是小孩子看見了“它”,而且他之前的問題就是因為“它”的突然出現,而非是因為看見了葉嘉樹。葉嘉樹突然意識到,早已逝去的的真實記憶與眼前虛幻的現實已然在這一瞬間重疊在了一起,在他眼前是“過去”的那個小孩子,在那個“過去”的記憶中,小孩子是不可能會看見他的。


    “你能讓我離開這裏嗎?我想去找姐姐。”


    小孩子試探著問道,他的眼睛裏充滿了期待。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他看到了希望,他已經被困在這裏太久了,而且在這裏一直以來都隻有他一個人,在他不說話不動作的時候,這個世界就隻是一片沉寂的黑暗。對他來說,沒什麽比這時候出現一個“人”更讓他開心的了。


    “當然,隻要你走過來,握住我的手,我就可以帶你離開這裏。”


    那個聲音裏充滿了甜蜜的誘惑――照著“它”說的話去做,他就可以獲得自由,可以見到姐姐。(..tw無彈窗廣告)但小孩子隻是搖了搖頭,雖然他一直渴望著離開這裏,但是他也本能地感覺到了隱藏在那些黑暗中的危險,僅憑這個聲音的一句話,是沒辦法讓他相信的。而且,他又突然想起了自己為什麽會來到這裏的原因,他是自願留在這裏的,因為那時候的他害怕麵對姐姐。


    “不……我不能離開這裏。”


    “那我就把你的姐姐帶過來吧?”


    “不要!不要把姐姐帶到這裏來!”


    小孩子堅決地反對了那個聲音的建議,雖然他也很想見到姐姐,但是他卻不想讓姐姐也和他一樣被困在這裏。這樣的懲罰自己一個人承擔就好了,是自己做錯了事,姐姐是沒有錯的。而且,姐姐現在願意見到他嗎?他心裏一點都不敢確定。


    “放心吧,如果你姐姐想迴去,我就把她安全地帶出去,就像我也可以帶你出去一樣。”


    “那……好吧,不過你一定要答應我,會安全地把她送迴去才行!而且如果她不想看見我不想跟我說話,你就要馬上把她送迴去……”


    “當然,我答應你,我從來不說謊。”


    葉嘉樹聽著小孩子與那個聲音的對話,當那個小孩子提起“姐姐”的時候,他的心裏忽然感到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但是他的心到底在哪裏,疼痛到底又是什麽感覺,在那一瞬間他便又忘記了。隨後,就連“姐姐”這個詞所代表的含義都變得模糊不清了,他的眼前恍惚出現了一個窈窕的白色倩影,但是他卻又看不清楚了,那種劇烈的疼痛又再次襲來。


    小孩子沒能抑製住內心想見到姐姐的強烈願望,他已經很久沒看見姐姐了,自從他將自己關在了這個地方。他有好多話想跟姐姐說,他想得到姐姐的原諒,不管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他都想要讓姐姐變迴以前開心的樣子!


    小孩子神情激動地一點點靠近月光的邊緣,即將見到姐姐的興奮之情和想請求姐姐原諒的愧疚之情,在他小小的心靈裏不斷攪動著讓他沒辦法冷靜下來。但緊接著,他的情緒便陷入了完全的絕望當中――葉嘉樹在他那雙瞬間變得冷漠死寂的藍黑色雙眸中分別看到了兩個身影,一個同樣有著藍色的眼睛和銀發、相貌可愛的小女孩,一個無比醜惡的、身軀像是由一大團不斷融化的漆黑蠟質構成的人影陰影。


    那個小女孩是什麽人?為什麽我會覺得那麽熟悉?


    “不!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姐姐!”


    小孩子發出了憤怒絕望的尖叫,他很快退迴到了月光中間,遠離了那個和姐姐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女孩。那個“小女孩”卻用他所熟悉的姐姐的聲音開口說道:


    “我就是你的姐姐啊,你怎麽能這麽對姐姐說話呢?難道你不想見到姐姐嗎?”


    “小女孩”臉上露出了無比委屈的神情,她伸出一隻白生生的小手抹掉了眼裏的淚水,站在那裏用傷心地目光看著那個小孩子。


    “我早就已經原諒你了啊,是姐姐不對,姐姐不會再生你的氣了,跟姐姐一起離開這裏吧!”


    “不……你不是……你說的都不算……”


    麵對著傷心地流著淚的“姐姐”,小孩子隻是綣縮成一團抵抗著那些輕而易舉便將他擊潰的話語。這些話語姐姐已經對他說了無數次,但每一次都隻是在他的幻想世界裏,而且每次當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他便又失去了一份麵對姐姐的勇氣。


    “快過來啊,我是姐姐啊,嘉樹……”


    “姐姐是來帶你離開這裏的啊,跟我走吧,嘉樹……”


    “你真的不要姐姐了嗎,嘉樹……”


    “求你看姐姐一眼,看著我啊,嘉樹……”


    麵對著“姐姐”哀婉欲絕的話語,那個小小的葉嘉樹卻逐漸變得更加冷漠,他再次抬起頭來看著“姐姐”的時候,已然變成了葉嘉樹剛開始看見他時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真實和虛幻、過去與現在之間重疊在一起的界限逐漸變得清晰分明。


    “你根本不是姐姐啊……都是騙我的……姐姐根本沒有說過這些話……她還沒有原諒我……”


    他隻是失神地喃喃自語著,聲音越來越小,隨後便陷入了完全的沉默之中。


    現實和過去的幻影再一次徹底劃分開來,出現在葉嘉樹麵前的依舊是那個人偶一般的小孩。


    而此時的葉嘉樹的意識卻在經曆著前所未有的劇烈動蕩,因為他聽到了那個熟悉的“小女孩”口中說出的名字,嘉樹――這個名字對他來說就像是魔咒一樣。


    嘉樹、嘉樹、嘉樹……嘉樹到底是誰?為什麽這個名字讓我感到這麽熟悉?


    我又是誰?難道嘉樹是我的名字?


    為什麽那個小孩子也叫嘉樹?難道我就是他嗎?可是為什麽他會在這裏?我又在哪裏?


    這些問題就像是纏繞在他脖子上逐漸收緊的絞索一般,他被緊緊勒著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拚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月光裏麵的那個小孩子,他想要問清楚“姐姐”和“嘉樹”到底是怎麽一迴事,他想要知道自己是誰姐姐又是誰,這種心情無比強烈,因為他覺得被自己遺忘掉的一定是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告訴我那到底是什麽!


    他的指尖輕輕觸碰到那片皎潔的月光,是的,他的指尖,他終於找迴了自己的身體!


    那個小孩子抬起頭來看著他,那如玩偶一般的冷漠神情一觸即潰,他瞪大的眼睛裏流露出純粹的驚喜和喜悅,因為此時站在他身前的正是他的記憶中那無比懷念無比熟悉的白色倩影。她背對著小嘉樹,俏皮地伸出一隻白皙秀氣的手掌擋在葉嘉樹的指尖之前,那潔白皓腕上戴著一圈精致簡潔的白色繃帶手鐲。


    “你不能留在這裏,你不是我的嘉樹。快迴去吧,她還在等著你。”


    那稚嫩中又帶著幾分端莊成熟的溫柔笑意的容顏,赫然是隻有十二三歲的葉明靜的模樣!葉嘉樹忽然覺得有什麽東西在自己的身體裏麵開始蘇醒過來,那白色的繃帶手鐲,那笑靨如花的容顏,那就是姐姐嗎?不,不止是姐姐,還有什麽東西!


    “她是誰?”


    葉嘉樹大聲地發出了自己的疑問,但是小葉明靜並沒有迴答他,隻是微笑著伸出一根蔥蔥玉指,在他的指尖輕輕一點將他推了出去。她站在月光中笑眯眯地看了一會兒逐漸遠去的葉嘉樹,隨後才轉過身來,一手叉著腰地一手在空中用力地揮舞著,板著臉將那個瞪大眼睛的小嘉樹劈裏啪啦地訓斥了一頓,而可憐的小嘉樹則是一副看上去簡直要哭出來了的樣子……


    在小葉明靜的輕輕一推之下,葉嘉樹便感覺自己已經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有什麽東西在那無窮無盡的黑色天空之外拉扯著他,想把他拉迴到他應該存在的世界。那片月光離他越來越遠,那個小嘉樹也離他越來越遠,還有那個白色的倩影……


    “一定要等著我,嘉樹……”


    我想起來了,我是葉嘉樹!到底是誰在唿喚我?是姐姐嗎?


    他漂浮在黑色的天空之上,他聽到了誰的唿喊,他茫然四顧。


    “嘉樹哥哥,嘉樹哥哥……”


    這是……小愛的聲音……是小愛在叫我嗎?我在哪裏?我又在做什麽?


    “老師……秀好喜歡……秀也會死的……”


    這是誰的聲音,這是誰在哭泣,為什麽我會這麽難過?


    隨後嘴唇上傳來冰冷的觸感,溫熱的眼淚從少女柔軟的唇間滑入他的嘴中,那是絕望的苦澀味道,也是少女唇間甜蜜的死亡的氣息。他睜開藍色的眼睛,在他麵前的是一張傷心欲絕的小臉,她有著和那個小女孩一模一樣的藍色雙眼,手腕上載著一樣的白色手鐲,然而……


    這一次將自己喚醒的竟然不是姐姐啊……他無奈地想著。


    “嗬……是秀啊……”


    他看著眼前少女那又哭又笑的小花臉,低聲呢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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