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節畫(下)


    “去拿把鋒利的刮刀給我。”


    羅林吩咐著。他手中的這些風景畫的畫麵風格相近、顏色也有統一和諧的地方。如此估算每個畫所用顏色的分量不會差太多但是有幾幅畫的重量明顯比其他的畫要重一些。可偏偏那幾幅畫的畫麵是用色不多的清爽類型。


    羅林知道畫家有時候在畫壞了一幅畫的時候會在原畫上麵重新畫一幅。他現在想看的就是在這風景畫的下麵到底有什麽。從風景畫的重量看被表層畫麵覆蓋的畫作是很瑰麗和複雜的。


    雷莉找了最輕便的刀給羅林她坐在羅林旁邊看羅林小心翼翼地處理那些畫不時按照羅林的吩咐給他拿來他所要的東西。這幢房子裏麵也有畫室藝術、音樂、算學之類的培養是貴族子弟成長的要素。羅林雖然在年幼的時候沒有老師但憑借這房子有的一些設施和書籍自學了常人難以想到的很多的東西。


    剝離表層的畫是件很艱難的工作。就算羅林是天縱奇才他也從下午幹到了掌燈時分。忙碌得眼睛都酸了五幅畫才脫離那些風景的表皮露出了本來的麵目。


    “我的神啊


    雷莉看到畫麵禁不住伸手去拉羅林。她聽到羅林的唿吸也緊促起來。她扭頭看羅林見羅林的神情中也夾雜著些說不清的痛苦和激動。


    第一幅畫是個像是地獄的場景。很多鬼怪圍在一個女人的身邊它們手裏握著很多兵器它們張開嘴巴好像在大吼大叫。凝固地褐色血和殷紅的鮮血塗滿了它們背後的牆壁那個躺在床上地女人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表情很空洞。


    那是個穿白色衣服地女人。


    雷莉感覺自己的手被羅林捏得緊緊的。但轉瞬羅林就放開了。她下意識地迴握住他的手看到他眼中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淒涼。


    第二幅畫地畫麵依然很沉重。天空是昏黃的。大地也是鮮血上麵有很多屍體和白骨。穿白衣的女人抱著一個嬰兒走在街上。街上空無一人。但天空中隱約能看到鬼怪們的身影。女人的白色裙子在風中飛舞嬰孩的手臂從她的臂彎中露出。她腳下踐踏的是死人的屍體是幾顆已經被碾碎了地人類的眼珠。


    “少爺我們不要再看了。”


    雷莉搖著頭。很想說出這句話。但她說不出來。她想轉頭看看羅林的表情結果整個人都被羅林抱在了懷中。..羅林把雷莉拉到自己地身前讓她背對著自己陪自己一起看這些畫。他想放開她因為他的心中湧起了一些類似於殺人地欲望他不確信自己是否會失去理智可他地心底同時又希望有人陪自己看這些東西不要在這個時候讓自己單獨“享受”那些讓腦袋撕裂的迴憶。


    第三幅畫是大海。夜晚地大海。海麵和夜空完美地切分整個畫麵。夜空上的星星是紅色的在遙遠的海麵上還有打著骷髏旗的船隻經過。白衣的女人好像是條人魚半浮在水麵上。她身旁的海域漂浮著的都是人類的屍體。從衣著看。有魔法師有修士。有獸人傭兵。有德魯依。有些長大了的嬰孩趴在其中的一具浮屍上露出童真的微笑雙手滿是鮮血。他身下的那具屍體上赫然有個巨大的血洞。


    第四幅畫是城市。一個充滿哥特式建築的城市。所有的房屋都有尖尖的屋頂天空上飛滿了蝙蝠房簷上掛滿了蜘蛛。黑色的貓咪像是某種奇特的裝飾物充斥在畫麵的各個角落。穿著白衣的女人坐在一間屋子前的台階上雙手撐著自己的下巴眼神茫然地看著遠方身邊是一籃被血濺到的橙子。她麵前是那個有些長大了的孩子。


    那孩子正用手撕裂著別人的身體對方露出了森森白骨。他一手從對方的胸腔中拿出了還在跳動的心髒另外一手去掰那人胸前的肋骨。他的腳踏在對方的身體上表情很淡然好像這一切不過是場遊戲。他身旁、那女人坐的台階下麵都是那樣的屍體殘肢斷臂內髒流了滿地。


    雖然滿目都是鮮血和死亡但怎麽看都像是一個母親在陪伴孩子在做遊戲。隻是那些玩具是人類而不是人類製造的東西。


    “媽媽……”


    雷莉聽到羅林的喉嚨中出嘶啞的聲音。她的手指被羅林握住一起去撫摸畫麵上的橙子。她指尖觸碰到那畫布的瞬間感受的卻不是前些日子跟羅林分享水果的甜美而是一種讓她有反胃衝動的感覺。


    想吐想殺人想撕掉這圖畫。想忘記這些事情想忘記、忘記……


    雷莉倏地抬頭眼睛睜圓了。她轉身猛地抱住了羅林口中不住地喊著羅林。


    “少爺少爺少爺少爺……”


    雷莉的聲音在羅林的耳邊迴響。幾乎完全沉浸在畫麵中的羅林猛醒感覺到一雙濕潤柔軟的嘴唇貼近了自己把溫熱的感覺留在了自己的唇上、臉頰上、額頭上。


    “你是白癡嗎?”


    幹嘛親我的額頭你又不是我的長輩。


    羅林抬腳把小女仆從床上踢了下去。


    哼哼唧唧著雷莉很不情願地從地上又爬迴了床上。她嘟起嘴巴抱怨著羅林大概是說還不是怕羅林看得走火入魔了之類的話。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何況殺都殺了你覺得我是那種會為了往事而後悔內疚的人嗎?你不覺得你家少爺的人品如此善良如果有人被我殺了肯定就是對方的不對嗎?”


    羅林鄙視著自己的小女仆。


    少爺讓我說你啥好呢?這是不是就叫“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啊?


    雷莉嘴角躊躇了下重新蹭迴羅林地懷抱。跟他一起看最後一幅畫。


    最後的一幅畫跟前幾幅不太一樣。這畫有些抽象看上去是一群人在一個地方打仗好像還是飛舞在空中。顏色、光線、節奏的水平遠遠不如前幾幅那麽高明。羅林看了半天。忽然又舉起小刀在畫麵上刮著。


    那些很不協調地筆觸和顏色都被羅林刮掉了。隨著他的刀地起落整個畫麵清爽起來最後留下的是兩行符號看上去像是某種字。


    “少爺這好像是亞平寧的文字。不過不是現代語。”


    雷莉分析字符的排列但還是不認識它們。


    “是亞平寧的古語流行於數百年前目前大概隻有亞平寧地古老貴族和泰西大陸的高級魔法師會了解。”羅林幾乎通曉整個泰西大陸的語言他用刮刀再次仔細處理了那些看上去像是字的東西終於能夠把它們讀出來了。


    “伊甸一切惡之源頭。”


    這行字是這樣寫的。


    “伊甸?伊甸園?”


    雷莉歪著頭問羅林。伊甸這個詞匯在大陸上出現的範圍是固定的通常隻有聖十字教的人才會用這個詞匯。“伊甸園”是聖十字教宣揚的聖土教廷地傳教士通常會告訴教眾。隻要他們虔心崇拜聖子用心做好教廷要求他們做的祈禱和其他事情他們死後。就可以到達那個所謂的“伊甸園”讓靈魂得到解脫。不用再在世間受折磨。


    “聖十字教教廷用於宗教宣傳地詞語。不過它也出現在很多族群的記載中。”


    羅林已經不用再想了。從德魯依、獸人到波斯半島、姆恩綠洲那邊很多地方都有這個詞匯。伊甸這是傳說中地戰爭大概生在三百多年前。最華麗地傳說就是很多煉氣士為了到達那個淨土前赴後繼地修煉自己但在到達哪裏之前居住在伊甸的神明降下了懲罰讓那些煉氣士都死在了到達伊甸地道路上。


    就算那場戰爭是真實的也都是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它跟現在的這些事情有什麽聯係呢?羅林重新看這五幅畫。他知道前四幅是母親和自己的事情但最後一幅畫中的那句話讓他實在想不明白。


    母親是何時畫的這些東西自己從來沒有留意過母親會畫畫。


    羅林想到了那個白衣的身影在庭院中穿梭熬煮一些他從未見過的東西。他伸出手試圖在畫麵上調動些什麽結果現果然有魔法的力量凝聚在這幾幅畫中。


    “你說她為什麽要畫這些呢?”


    羅林這麽說顯然已經是認為這些畫是他母親所畫的了。


    “可能是想留給你吧。從這幾幅畫中我覺得她沒有舍棄你呢。她雖然在一種很恐懼的狀態下生了你可她依然帶著你在身邊沒有丟下你讓你自生自滅。我想她或許也知道少爺你可能忘記一些事情就把它們畫了出來還留了最後的話給你。”


    雷莉不清楚自己的話能否讓羅林相信。她自己也不太肯定自己的解釋。畢竟這些畫藏的很隱秘如果不是人有心覺可能就這樣永遠地被埋藏在時光中了。但她覺得隻有那種解釋才能讓羅林安心一些。而且畫中的女人雖然露出厭惡生育後代的表情可她的手臂擁抱還是嬰孩的羅林時是緊緊地嗬護著他的。她並沒有離開他、丟下他哪怕她後來像是他所描述的像是查理家下人所描述的那樣瘋癲成性她也還是留在了這個宅院用無視他的方式留在了他的身邊。


    羅林少爺的出聲是不被祝福的。


    雷莉來到查理家老宅後聽說過這件事情但她想或許那個死去的母親比任何人想像中的都多些溫情用她自己的方式守護著她的兒子。


    “少爺。”


    雷莉握住了羅林的手。羅林沒有說話他怔怔地盯著幾幅畫反手把雷莉拉進了自己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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