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王家聲每年春季去西北、夏季末迴來,秋、冬季在家。這年是晉穆帝十六年,他迴來後,總是神秘兮兮地,有時則心不在焉,說此言彼,問花答瓜。林俊山多次問他到底有什麽心事,有什麽要事,有事就講出來,別藏掖著。可是,王家聲總是欲言又止。


    原來王家聲這次去西北又遇到佛徒登和尚,無意間,佛徒登和尚吐露,晉祚再傳6帝,再過60年就天數盡了。這等國家大事,未來的國家大事,作為一個百姓,聽後甚覺非常震驚,更是好奇。


    因此,迴來後跟朋友吃酒,玩什麽的都是神秘兮兮的,好像有什麽重要話講,但是又不敢講,有時則連連歎氣。好像表示惋惜,又表示感慨。自以為這是天機不可泄露,可是,又很想講出來給朋友共享這天機秘密。


    本來,此等天機是不可泄露的,可是佛徒登和尚在一次吃酒時,卻說出來。當時佛教在中國並未有盛行,也沒有那麽多規矩,清規戒律未有完善,僧人們有的則娶妻生子,也吃酒吃肉。即使是後來稱為聖僧的鳩摩羅什也娶過妻子。據說是烏騅國大單於為了要留僧人鳩摩羅什的父親在這裏做事,硬逼娶妻的,而後又脅迫鳩摩羅什娶妻。


    所以,當時僧人吃酒吃肉情有可源。酒後愛顯示,酒後吐真言,酒後亂講,酒後敢講,也沒有什麽奇怪。


    王家聲聽了佛徒登此等天機,驚奇之中,心如放置一塊石頭,總是想要搬下,不吐不快。也都是吃酒惹的事,一次在跟林俊山和幾個朋友吃酒時,就趁酒意講出來。


    那天夜晚,酒酣暢時,王家聲說:“兄弟們啊!我們有今天,沒有明天了!這次,我去西北,聽佛徒登和尚講,我們晉國氣數很快就盡了。再曆6帝,60年就改朝換代了。到時,我們不知是屬於那個國家管轄。別是淪為胡人的統治,那我們就當亡國奴了。”


    林俊山聽後,大吃一驚,迅速以手勢阻止,可是已經來不及,酒館的人已經有不少聽到。這種話是最會傳播的,也是人們最喜歡傳播的。一個月後,建業京城,街頭巷尾傳說紛紛。這些話越傳越多,越傳越變樣,辦成是晉國再過6年就得改朝換代,落入胡人之手。


    時任尚書仆射的林海也聽到這些傳言;晉穆帝也聽到這個傳言。晉穆帝暗中下口諭,令林海秘密調查,必須封鎖這等謠言或者想辦法辟謠,最重要的是要抓住散布謠言者!


    林海領到這個聖旨,組織一千二百個探子,在京城及近郊各處暗中巡查。尤其對人口集中處,飯館、酒館、茶館、樂坊、曲坊、藝苑,藝院等,都派進探子化裝進去。集市的地方,街路都有暗探。


    也是林俊山該走背運的時候,恰巧王家聲西北的兩個生意朋友拿了羊毛和獸皮來找他出售,王家聲請了他們到“再來飯館”吃飯,林俊山作為王家聲的好友也被邀請去同進晚餐。也就是在這個時間,林海派的探子就蹲在這裏,準備“守株待兔”,這些探子們在這裏已經守待了十多天了。


    男人就是那個樣,三杯酒下肚,激情一上來,什麽都說,什麽都敢講,天下老子排第一。銷售羊毛的朋友莫容輝說他的羊毛第一好,第一柔、第一幼、第一韌;銷售獸皮的朋友姚萇虎說,他的獸皮是最好最最好的;王家聲說,他去購進來的絲綢、布匹是全國最優質的;林俊山也說,他的中草藥,中成藥丸是最特效的......


    王家聲問:“莫容兄弟,這些時間來,有沒有見到佛徒登法師?”


    莫容輝說:“有啊!這個和尚他沒有住深山佛廟,經常看到。”


    王家聲說:“這些時間來,他有沒有再吐露什麽天機?對未來的測算?”


    莫容輝說:“怎麽說呢?他對西北幾個國,秦國、燕國契丹幾個國都沒有好印象,認為這些國王都是過路之客。將來,江北和江南皆出天子。”


    姚萇虎也說:“據說,鳩摩羅什法師也是這麽說的。但是,鳩摩羅什法師說話較婉轉。”


    王家聲說:“江北,江南皆出天子的意思,不知是什麽?”


    林俊山說:“那就是江北先出天子,然後,江南再出天子。隻是不知,怎樣變換朝代?如此,將來國家當是戰事頻繁了。”


    莫容輝說:“別管那麽多了!我們做生意的人,隻認錢,不認皇帝。”


    要萇虎說:“是啊!誰當皇帝幹我們什麽事呢!?如今國家不是也四分五裂,我們照樣做生意,照樣賺錢。當皇帝的人總不會管我們吃飯的,我們要吃飯就得自己勞作。”


    王家聲說:“那不一樣!皇帝有好的,也有壞的。好的皇帝能夠體諒百姓疾苦,能夠薄稅賦,減輕百姓負擔,能夠發展農商,百姓生活就會好過一些;壞的皇帝隻顧自己吃喝玩樂,加稅加攤派,地方官吏層層加壓,刮盡民脂民膏,百姓就受苦了。”


    林俊山說:“依我看,當天子的人是我們漢人,百姓就樂意;如果當天子的人是你們胡人,百姓是不樂意的。”


    要萇虎說:“漢人與胡人有什麽區別嗎?我們不是都成為好朋友。再說,胡人的將軍多數隻顧眼前的溫飽和享樂,沒有誰想占領天下。”


    莫容輝說:“誰當天子,這些都是上天安排的。天下英雄爭鋒,不見得誰厲害誰就擁有天下,這還要看上天有沒有安排他掌管天下。”


    這時,“再來飯館”的老板走過了來小聲說:“客官,請小聲一點。防止有朝廷偵探。”


    要萇虎說:“你們晉國怎麽啦?派偵探到飯館來做什麽?這裏又不是戰場,也不是邊界。”


    飯館老板說:“客官有所不知,這些時間來,朝廷確實派了很多偵探到各處偵查,發現有亂議論國事者都抓起來坐牢。”


    林俊山說:“好。如此小心些。”


    男人啊!就下肚子,就什麽都不怕。酒真的會助膽、助氣。衝鋒陷陣前,將帥賞給軍士們一碗酒,個個爭先恐後,不怕死傷;江湖好漢們飲下一碗酒,意氣風發,為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惜;新婚夫婦飲下一杯交杯酒,一切羞澀全無,放膽做那房中事。


    王家聲則喊:“怕什麽!?朝廷也沒有賜酒給我們吃,怎麽吃酒就不能講話!?沒事的,沒事的。我們吃酒、講話。朝廷的事,國家的事,老百姓要議論要關心還好,如果老百姓不管了,這個國家就糟糕了,這個朝廷也就走到盡頭了。其實,也不要緊,晉國不是還有六十年嗎?時間還長著呢!”


    這一句話剛停,四個漢子走近,一個領頭的漢子指著王家聲說:“你知罪嗎?捆起來!”手一揮,飯館外麵又進來六個漢子,這個領頭的人又喊:“把這三個人也全部帶上!”


    王家聲喊:“你們是幹什麽的!?怎麽要抓我們?”其實他已經明白,這已經闖禍了,必定是朝廷的探子,是官軍。


    林俊山也早就明白,這些就是剛才飯館老板講的朝廷的暗探,剛才說的話都被他們聽到了。這下子真的麻煩了。但是,他畢竟見過些世麵的人,滿臉賠笑,說:“官爺,官爺!我們都是良民百姓,吃了一些酒,講了錯話,請原諒,請高台貴手。”順手從兜裏拿出一小袋銀子塞給那個領頭的漢子,說:“請官爺行個方便。”


    王家聲也說:“請官爺行個方便。”


    那個領頭的官爺接著銀子墊了墊,心想,還不少。再看其他的同僚,同僚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沒有誰表態。


    就在這個關鍵的時刻,一個身穿官服的人走進來,十個漢子都喊:“見過李大人!”


    李大人說:“諸位有收獲了嗎?”


    那個帶隊的官爺大聲說:“有!抓到了這幾個。”


    李大人說:“各位辛勞啦!”


    十個探子都說:“李大人辛勞!”


    這個李大人叫李銘,是這次奉林海之命,專門負責偵查散布謠言的案子的。他直接向林海報告,直接向林海負責。


    領頭的偵探叫嚴君守,見到李銘,如老鼠見到貓一樣,此時怎敢想收錢而放了林俊山幾個人!這還真是見鬼了!


    嚴君守喊:“都帶走!”,同僚們七手八腳,把林俊山、王家聲、莫容輝、姚萇虎四個綁上押走。


    這下子不得了,司馬藥業東家林俊山被官府抓去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不到半天,整個京城地麵全都知道了。司馬宏亮和林麗冰夫婦得到報告後,如熱鍋裏的螞蟻;林俊山的妻子司馬雪詩趕忙找父親司馬宏亮商量對策;妾吳瑩兒哭哭啼啼,跟著司馬雪詩來到司馬宏亮麵前,要求一定要盡力搭救,哪怕侵家蕩產也要救迴丈夫林俊山。


    這下子司馬宏亮倒是為難了,他平日裏不參於官場交往,官場中沒有什麽朋友,隻是,他畢竟是司馬皇家家族的人,人們才在一些方麵給予麵子。如此,要去求人家辦事,真是開不了口,他自己也放不下這個麵子。


    一時間,司馬雪詩也覺得無計可施。還是司馬曉英沉得住氣,說:“小姐,姑爺的朋友甚多,我們就去找姑爺的朋友。”


    司馬雪詩說:“他平日裏吃吃喝喝,都是朋友。我也不知道他交的是哪些朋友?誰能夠幫上忙?這是大事,不是吃酒肉朋友能夠辦的了的。”


    司馬曉英說:“我常聽阿勇說,姑爺有一個朋友叫司馬發義,是京兆尹,這是個大官,專門管轄京城裏的事的,據說他還跟皇上常有來往。我們去找他,他一定能夠幫上忙。”


    司馬雪詩說:“對呀!這個人,我們就去找他幫忙。還有俊山與宮裏的張公公關係也不錯,這個張公公是專門管理宮內藥品采購的,皇帝的藥都歸他管,常常跟皇帝見麵。這個人我們也去找他幫忙。”


    司馬曉英說:“對啊!我們就先找這兩個人。”


    司馬宏亮說:“我們怎麽樣才能找到他們?”


    司馬曉英說:“我聽阿勇說過,以前姑爺請客時,叫阿勇送帖子去,阿勇知道怎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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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宏亮說:“那這樣,雪詩寫個帖子,也書上我的名字,邀請張公公到司馬藥業吃酒。一切費用都要準備好。由我和雪詩求張公公幫忙。我知道,以前,俊山與林海的兒子林霸打過架,以後林霸燒我們藥鋪,不久死啦,這件事與俊山是有關係的。如今林海當了尚書仆射,還兼管外交的事務和宮廷防務。這事弄不好就落在林海手裏,要特備注意。”


    這是真的,雖然,司馬宏亮沒有參與官場,但是,他畢竟是皇家的族人,很多皇家事、官場事還是有人跟他說的,司馬皇家家族的人也不是一般的人,他料事如神,林俊山等四人這次就是落在林海手裏的。


    司馬宏亮又說:“司馬發義就由我直接拜訪他,這個人還是較正直的,多少還是司馬姓的,我早年見過他。”


    商量妥當,司馬家開始為林俊山找人講情,開脫罪狀。辛虧找的人都能夠答應幫忙。


    張公公接到司馬宏亮和司馬雪詩的帖子,很快就來到司馬藥業,他一進門就說:“司馬老爺,您今日叫我過來,當時為了林俊山的事吧!”


    司馬宏亮說:“正是,正是!有勞張公公想個方法。”司馬雪詩也說:“平日裏,聽俊山說你是他的最要好朋友,此事就全靠張公公了。”


    張公公說:“應該。你們放心,這事就由我跟李銘說,據說當時李銘也到了現場。他的一句話就可改變當時情況。這個人還算厚道。”


    司馬宏亮說:“我還更擔心林海,以前他的兒子跟俊山結過冤家。”


    張公公說:“這個事由我出麵講情,他林海多少也得給一點麵子。據我所知,那些議論不是俊山說的,是他的朋友說的。但是,這事涉及朝廷忌諱,倒是麻煩一些。你們說,哪一個朝廷不想延續萬萬年?偏偏要講還有六十年?這事輕者可以說成無意中聽人家說的,從沒有傳謠;重者可以說成是故意製造議論,妖言惑眾,損害朝廷,破壞國家,或打成是間諜,奸賊,出賣國家利益。”


    司馬宏亮說:“我知此事嚴重,所以,請張公公務必全力幫忙。否則,俊山就死定啦!”


    張公公說:“好!我既然答應的事,就會盡力去辦。你們等待我的消息吧!”要走時,司馬曉英拿給張公公一袋五百兩銀子和一塊五兩金子。


    張公公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別看司馬宏亮沒有涉及官場,但是,怎樣說也是司馬皇家人,辦起官場事來也是輕車熟路。他送走了張公公後,立即到京兆府遞貼子拜訪司馬發義。


    京兆尹司馬發義見了帖子,對門官笑道:“這個人還是真的無事不登三寶殿咧!有請!”


    門官出來說:“司馬老爺,我們家老爺有請!”引他到書房。


    司馬發義迎出書房,說:“族兄,難得,難得!快請坐!”


    司馬宏亮說:“大人,我今天真是有事麻煩您了。”


    司馬發義說:“兄,有事請講。我一定盡力。”


    司馬宏亮把來意講明後,司馬發義說:“此事,我已有所聞。然而,涉及散播不利朝廷謠言,又有通敵之嫌,確實大事。待我先跟林海和李銘兩位大人打個招唿,然後到皇上那裏說明原委,再爭取寬諒。”


    司馬宏亮感激地說:“那就煩勞大人了。”拿了一千兩銀子放在桌上,說:“這是活動所需費用。請笑納。”


    司馬發義再三推辭,司馬宏亮說:“若是大人不收,我就不敢煩勞了!”司馬發義說:“好吧!既然如此,你等我的消息。”


    算是有驚無險,三天後,林俊山被釋放出來,但是,以“聽謠言而不報”而被罰款一萬兩銀子。


    既然沒有把此事判成“故意散播謠言,擾亂社稷”也沒有判成“通敵,間諜”,王家聲也就被以“聽信謠言”而被罰銀一萬兩,並判決牢刑一個月;莫容輝,姚萇虎因是“化外之人”從輕處理,被以“醉後亂言,擾亂公共場所”而罰銀五百兩。


    這些處罰,對於林俊山當然是九牛一毛,而對於王家聲則是傾家蕩產,對於莫容輝和姚萇虎也是玩剜肉之痛。王家聲家裏隻奏足三千兩銀子先交官府,餘下的七千兩銀子,需要變賣家產才能夠交齊。


    司馬宏亮交足一萬兩銀子,林俊山立即被釋放。林俊山出獄後,立即到家裏拿了八千兩銀子替王家聲補足罰款,也替莫容輝和姚萇虎交了罰款。姚萇虎、莫容輝立即釋放;一個月後,王家聲也如期出監獄。


    這起案件如此的處理,則惱懷了林海,他本想借此機會,把林俊山打下地獄,替兒子林濤(林霸)出一口惡氣,使兒子的鬼魂安慰一些,誰知司馬家卻動用了當朝皇帝,皇帝口諭“年少輕狂,醉後之言,從輕發落。”


    林海清楚這些都是皇帝看在司馬皇家的份上,也清楚是太監張公公和京兆尹司馬發義從中周旋。從此,林海恨死張公公和司馬發義,也更恨死林俊山。他想,你林俊山總不會事事都這樣好運氣,有朝一日,再落到我手裏,看你還有沒有誰給你罩著!


    他心念一閃間,你司馬皇家也有氣數盡的一日,朝野內外,不是都在傳言晉朝氣數還有六十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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