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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乃是一家團聚之日,到了這時候還漂泊在外的人自然會異常想家。謝府的年味太過濃厚,各個丫鬟婆子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就連一向端莊的蕭氏這幾日穿的衣裳都是各式各樣的紅。


    偏偏謝清溪卻有點不高興,說起來她來到這裏已經快九個月了。初始時總是害怕自己表現的不像個小孩子,會被當成妖魔燒死,時時警惕著。待慢慢長大便習慣了身邊被人伺候照顧的生活,一時間也有些樂不思蜀。


    可這麽熱鬧的新年裏,她開始想念自己的家人了。她出車禍的時候正是大學畢業的第一年,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剛從學校出來,一心想著靠自己在大城市獨立,日日為了升職而拚搏,每日都加班到□□點。父母打了電話過來,也不過是說上兩句便匆匆掛斷。


    直到她出了車禍,在那一刻她好想見身在遠方的爸爸媽媽,想再迴到那個她長大的老城。


    大概謝清溪的思鄉之情太重,以至於整個人都懨懨的。蕭氏這般關心孩子的人,自然是第一時間便察覺她的變化。


    “溪姐兒究竟是怎麽了?這幾日我瞧著她都不太笑了,就連吃飯都沒什麽精神,”蕭氏親自將她抱在懷裏,一邊摟著她一邊擔憂地問沈嬤嬤。


    沈嬤嬤看了謝清溪一眼,也是歎了口氣,眼看今個就是除夕了,若是這時候請大夫入府,未免有些不吉利。更何況六姑娘也沒生病,隻是看著精神不濟又突然變得不愛吃飯。


    她啟了啟唇,可想了下這到了嘴邊的話都沒說下去。都說小孩子的眼睛最是清亮,能看見許多不能看的東西,沈嬤嬤不敢直接和蕭氏說,六姑娘會不會是沾上什麽髒東西了。可瞧著六姑娘這麽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謝樹元這幾日實在忙的很,除了前個派人將珍寶齋定的項圈送去了汀蘭院,就連後院都沒怎麽迴,更是不知謝清溪如今的情況。再加上蕭氏又並非江姨娘那種,慣會撒嬌賣乖的人,二姑娘和四姑娘就算咳嗽了一聲,她都要派人去請謝樹元。


    沈嬤嬤也勸過蕭氏,派丫鬟去前院將大姑娘如今的情況告訴謝樹元,卻被蕭氏一口否認。她說:“老爺又不是大夫,便是請了過來也治不了溪姐兒。更何況如今正值年關,衙門裏頭忙的腳不沾邊的,我豈能在這時候再給老爺添累。”


    蕭氏是個極有主見的女子,但凡自個認定的,旁人就是再勸都改變不了她分毫。沈嬤嬤勸了她兩日,都沒讓她改了主意。


    謝清溪自然也知道這幾日蕭氏為著自己,真真是煞費了苦心,她怕自己不想吃飯,就親自抱著自己一口口的喂。說實話,蕭氏身為古代貴女,自小就金尊玉貴的長大,穿衣吃飯皆有下人伺候。如今為了自己,這般操勞,說不感動倒是假的。


    可她就是高興不起來,特別今天還是除夕,謝清溪隻覺得她好想迴家。


    蕭氏看著謝清溪閉著眼睛靠在自己身上,心裏頭更是急的跟火燎地一般。可轉頭再看小兒子在坑上歡實的爬著,心裏總算有些安心。


    她一邊摟著謝清溪一邊拍著她的背,旁邊的謝清湛本就丫鬟看著在玩,不過他爬了一會大概是覺得無趣了,就轉頭看著坐在坑邊的娘親和妹妹。


    江南比起京城來雖暖和些,可因著江南潮濕多雨,相較北方寒冷幹燥的氣候,冬天多了幾分刺進骨子裏的陰冷。


    蕭氏的房裏早就點了銀碳,兩邊半人高的鎏金暖爐裏放著的銀碳,沒有絲毫煙氣冒出。而坑上更是早就燒的熱烘烘的,上麵鋪著的是用狐狸皮做成的毯子,質地柔軟舒服。謝清湛這幾日被丫鬟們架著胳膊走了幾步,有時候摔了一跤也不哭,反而咧著沒牙的小嘴傻乎乎的笑。


    原本謝清溪就仗著自己比謝清湛懂事,又因為實在沒人陪自己玩,格外喜歡□□這個隻比自己大一刻鍾的小哥哥。每迴她都趁著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捏他胖嘟嘟的小臉蛋,不過這幾天她也沒捏他的心情了。


    謝清湛雖然還小不懂事,可小孩子如今也開始認人了,對這個日日同自己在一處的妹妹自然是認得的。他端坐著在蕭氏的旁邊,圓溜溜的眼睛認真地看著謝清溪。


    “湛兒,你好生哄哄妹妹,讓她開心些好不好,”雖然知道兒子並不懂自己的意思,可蕭氏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


    誰知她剛說完,謝清湛竟是伸出肥嘟嘟的小手,就過來拉謝清溪。原本閉著眼睛靠在蕭氏懷中的謝清溪,無力地睜開眼睛看著謝清湛。


    “妹妹,”就在此時,謝清湛突然字正腔圓地開口叫了一聲。


    “哎呀,六少爺說話了,”正站在旁邊的紅雲喜得一下子叫了出來。


    謝清溪也被嚇住了,如今他們也快九個月大了,這個時候會說話的也有,隻是太少了。再加上府裏已經有一個早慧的四姑娘,她可是再表現出早慧,總有一種拾人牙慧的感覺。


    更何況,她還真怕出現老鄉見老鄉背後捅一刀的情況。再沒有弄清這個四姑娘的底細時,她倒是不想貿貿然地暴露了自己。


    可她沒想到,謝家大概真的是在智商上麵,有著先天的遺傳優勢。不過才九個月大的謝清湛,居然也會說話了。


    蕭氏也高興地很,一時有些忘形地問道:“湛哥兒,叫聲娘親來聽聽。”


    可誰知,謝清湛不過叫了一聲,就再不開口,隻是拉著謝清溪的小手不放開。


    蕭氏看著他端坐著的小模樣,又見他一直拉著謝清溪的手,突然眼眶竟是濕潤了。


    沈嬤嬤見狀,立即開解道:“太太這是怎麽了,哥兒這麽小就懂得心疼妹妹,太太該高興才是啊。”


    還沒等蕭氏說話,突然門外就傳來喧嘩聲,沒一會便有人掀開簾子,謝樹元帶著一陣冷風就進了來。他進來的時候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同樣雪青色儒衫的小童,父子兩人今日穿的衣裳顏色有些相近,又是同樣的儒衫,乍一瞧過去竟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老爺怎麽這會過來了,”蕭氏忙抱著謝清溪起身,就要給謝樹元行禮。


    謝樹元趕緊扶住她道:“都隻有一家人在,還行這些虛禮作什麽。”


    他又看了眼蕭氏懷中的謝清溪,眉頭略皺了下問道:“溪兒這是怎麽了,我瞧著她精神有些不濟,可是病了?”


    謝清溪連著幾日心情都不好,又加上飯也吃的少,原本肥嘟嘟的小臉看著都有些消瘦了,粉嫩白皙的皮膚也有些蠟黃。


    蕭氏本就因為過年忙的團團轉,又加上女兒突然不知怎麽就變成這般模樣,雖勉強撐著可如今突然看見丈夫站在麵前,一下子眼淚就下來了。


    謝樹元極少見蕭氏哭過,除了有一次因著謝清駿貪玩了些,他一氣之下請了家法,她哭了一場外,這麽多年夫妻做下來,他竟隻是第二次瞧見蕭氏哭。


    都是物以稀為貴,就連這眼淚也是這般道理。不論是江姨娘還是方姨娘都在謝樹元麵前哭過不少迴,或是為了丁點小事或是為了勾起他心裏的愛憐,所以他如今見著江姨娘或是其他人哭倒是覺得應該的。


    可他突然看見蕭氏哭,因著教養使然蕭氏的哭泣是無聲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順著臉頰往下淌,可她卻隻是抿著唇,沒露出一絲哭聲。可偏偏就是這樣,讓謝樹元竟是有些手足無措的慌亂。


    謝樹元連忙掏出身上的帕子,這方帕子還是蕭氏親自為她繡的,帕子的一角繡的是個元寶圖案。他剛拿到的時候,還說過她促狹,故意捉弄自己。


    “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就哭了,你別哭了,小心哭壞了眼睛,”謝樹元小心地同蕭氏說話,竟是有些心虛的模樣。


    謝清溪此時已經睜開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謝樹元。要知道謝樹元在她的印象中,就是封建製度教育下最標準的官宦子弟,家世顯赫,才華橫溢,家中妻妾和諧又兒女成群,他的家庭簡直可以競選封建五好家庭了。


    可是就是這麽一個大家長一樣的人物,突然變成了言情小說裏的男主角,這讓謝清溪如何不驚訝。不過讓謝清溪更佩服的卻是蕭氏,若她真的照著沈嬤嬤說的那般,早早地請謝樹元過來,隻怕是落了下乘。


    蕭氏眼淚雖還沒止住,可聲音卻還勉強平穩,她說:“溪姐兒也不知為何,打前個開始便突然精神不濟起來,就連吃飯都比往常少了一半。我瞧著是年節,不好請大夫入府,可現在瞧著症狀卻是越發地明顯了。”


    謝樹元這會也注意到小女兒的情況,往日白嫩嫩滑溜溜的小臉竟是有幾分蠟黃,他此時也開始心急,抱過謝清溪時,竟覺得她比先前要輕了些。小孩子如今正是長身子的時候,應該是一日重過一日的。


    “為何不請大夫來瞧瞧,你實在是糊塗,就算是過年難道比咱們女兒的性命還重要嗎?”謝樹元眉頭皺著,又問道:“為何不早些便派人過來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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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氏也聽出謝樹元口中的埋怨,原本還忍著的哭聲突然露出了一絲,倒是讓謝樹元還沒說出的話一下子頓住了。


    謝清懋一直站在爹娘的旁邊,聽說妹妹身子不好,就一直看著謝樹元懷裏的小女孩。等蕭氏哭出聲時,他才奶聲奶氣地說道:“娘親不要傷心,妹妹一定不會有事的。”


    蕭氏見次子這般懂事,一下子摟住他,一邊哭一邊說:“老爺前麵衙門的事情那般多,連後院都好些日子沒進,我怎麽敢再叨擾老爺。”


    “荒唐,溪兒的事情怎麽是叨擾,你……”此時謝樹元突然想起,自個上一次進後院還是去看江姨娘母女,他突然心虛地說不出話了。


    於是,蕭氏抱著謝清懋哭的厲害,謝清溪被謝樹元抱在懷中,隻留下可憐的謝清湛一人眨著眼睛看著抱作一團的這些人。


    他也是一家人,他也想要抱抱。於是被徹底忽略的六少爺,一下子哭了出來,強悍地證明了自己的存在。


    而謝清溪在心底歎了一口氣,其實她不過是想家了,想做幾天安靜的美女子而已。


    不過被人這麽疼愛的感覺,真的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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