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元六年春天的某天午後, 春光明媚, 山西大同境內的百姓接到了朝廷的旨意,朝廷供應煤炭,而他們要習慣每次喝水都要燒開的習慣, 每天都有衙役來巡視是否按照了朝廷的旨意行動。可是習慣之所以稱作習慣,就是因為它強大的慣性, 老百姓才不會做富貴人家的事情,這個少雨的季節中, 他們更加不會勤快地洗澡。這個年頭誰身上沒有一兩隻跳蚤。


    就在這天, 一隻跳蚤體內的鼠疫菌急速的繁衍著,這個年代誰也不知道鼠疫或者曾經席卷歐羅巴的黑死病的病原體究竟是什麽東西。


    鼠疫耶爾森菌是種很神奇的病菌,當然了病菌都很神奇, 用些不太學術的話來說鼠疫菌改造了跳蚤, 讓它能被接種上鼠疫菌,當一隻跳蚤染上了鼠疫菌, 它的食管就會堵塞, 那麽它吸入的血液不能繼續進入胃部並消化,反而隻是淤積在比較靠前的嗉囊內。


    有沒有看出其中的問題,因為血液沒有進入胃部,所以跳蚤們始終在吃不飽的狀態,它們隻能不斷地吸血, 但是咽不下去又吐了出來,這個過程中鼠疫菌就進入了老鼠的體內,但是老鼠染病死了, 跳蚤們就繼續有把目標放到了那些溫血動物身上,幸運與否,人類正好在這個範疇內。


    就在這個不知名的午後,感染了鼠疫菌的跳蚤跳到了一隻老鼠的身上,使勁地叮咬它,老鼠感到了身上很癢甩開了跳蚤,但是鼠疫菌更加喜歡這個新的載體,比跳蚤更適合它繁衍的身軀。這隻老鼠沒有想到它的小命已經不保,隻要在經過五個時辰,它就會發起了高燒,內髒也開始潰爛。同樣的事情接連不斷地出現在了它的同伴身上,它們有些拖著痛苦的身軀開始逃亡,竄入了大同的農家,然後在它們身上的跳蚤,為鼠疫菌找到了更加舒適的繁衍場地――人類的身體。


    一場讓人毛骨悚然的疫情悄悄降臨了。


    除了朱由檢之外誰也不知道它來了,除了朱由檢之外誰也不知道它如何愈演愈烈。沒有相對應的醫學理論,沒有能夠做好預防的措施,沒有能夠治療的藥物,注定山西要麵對一場黑色的浩劫。


    京城的天是藍色的,從西洋迴來的大船這次迴航到了新建的天津港口中,雖然百姓沒有親眼看到那一箱箱財寶從大船上卸下來的場景,但是想象更讓他們熱血沸騰,這次參與的商戶一共三十四家,有二十家都是中等規模的,可隻要做了這一單,都一躍而成了大商戶,他們在人脈上仍然不能與老牌的商家相提並論,但是在資產上已經有了指日可期的並肩趨勢。


    大家第一次直觀地認識到海貿的暴利,現在都念著朝廷下一次什麽時候在開船,他們也要去撈一筆,就算不能去西洋,與東瀛的貿易也是可以做的。


    就在人們三三兩兩在茶館中閑聊海貿這件新鮮事的時候,一陣馬蹄聲從遠及近,打破了祥和的氣氛,還沒有等人們弄清楚是怎麽一迴事情,這匹馬已經朝著內城的方向而去了。


    人們倒也不驚訝,隻是愣了一下子又談起了剛才沒有說完的話。這幾年看到八百裏加急也不是一兩次了,都已經習慣了,朝廷總能解決的,就連當初的兵臨城下都沒有問題,還有什麽能難住朝廷呢?


    朱由檢接到了山西的來報,在興縣與大同附近都出現了數量不少的死老鼠,同時也有不少的人開始出現了疫情的病症,高熱、喉嚨腫大、吐痰血、唿吸困難、出血現象嚴重,最後身上出現了黑色的斑塊。


    終於還是來了。朱由檢感覺背上冒出了冷汗,他努力控製著右手讓它不去顫抖,“王承恩,迅速傳旨內閣與衛生司,讓他們快速來乾清宮,另外去宮外讓吳無h帶著他師傅也進宮來。”


    王承恩不知道密信上是什麽內容,但是他還是頭一次看到皇上額頭上出現了細汗,那可是聞所未聞的事情,難道後金又打過來了?不對,既然傳喚了衛生司,難道有什麽大規模的疫情爆發了?


    就和王承恩一樣,所有人來到乾清宮的時候也不能弄清楚皇上的意思。看這樣子山西是發生了瘟疫,明朝的時候人們已經知道隻要大批的死動物總是瘟疫的前兆,都不是好事。可是就像是朱由檢才成立了衛生司那樣,中國的醫學發展中特別是傳染病學一直沒有一個係統的記載,這一切直到出現了吳又可的《瘟疫論》,他首次把瘟疫與其他的熱病區分了開來,提出來最接近現代傳染病毒的傳播學說。


    於是就看到專門研究傳染病的吳又可看著這份密信皺起了眉頭,他憑借著多年的行醫經驗,本能地感到了其中不一樣的味道,與普通死雞死豬的瘟疫不同,老鼠的成群死亡讓他警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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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由檢見到吳又可的神情,知道他是想到了什麽關鍵的東西。按照曆史來說,這個時候《瘟疫論》還沒有出爐,那要再過七八年才會問世,但是曆史已經改變了,就像史上也從未提到過吳又可有吳無h這個徒弟。“吳大夫可是有所發現?”


    被點名的吳又可心中琢磨著要怎麽把新的理論講出來,畢竟這個時候大家都相信的是‘六氣學說’,“皇上,恕草民鬥膽一說,草民以為要弄清這次的疫情並找到一個處理的方法,首先是要弄清楚疫情的傳播源。”


    “難道吳大夫有什麽新的見解?”溫體仁問道,這年頭讀書讀到他們的高度,多少看過幾本醫術,基礎的醫理還是懂的。可是對於瘟疫從來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因對措施,隻能看著每次大批的人死去。


    “見解不敢當,隻是草民的一些拙見。”吳又可說是拙見,語氣卻是很堅定,“草民以為瘟疫與其他的熱病是不一樣,它們有特殊的感染源頭。與傳統醫學中傷寒等病感受天地之常氣而致病不同,溫疫之為病,非風非寒,非暑非濕,乃天地間別有一種異氣所感,瘟疫是感染了天地之疫氣而致病。同時,這類疫氣通過空氣傳播到口鼻之中,一種特定的疫氣會傳播一種疫病,看似疫情與疫情之間相同但其實是不同的。”


    此話一出,在場的臉上都有驚疑的神情。細細想來,其實官方的史料上對於曆代瘟疫的記錄並沒有十分的詳細,說來許多的疫情都出現在一個朝代統治力衰弱的末代,所以十室九空也是朝廷管理不了的問題。


    吳又可繼續說,“這是草民的一些拙見,這些年走南到北見過不少的病症,而從小徒弟無h建議草民每當接觸病患一定要用布遮掩口鼻後,草民發現這樣一來會減少病症的感染。可見疫情在人與人之間的傳播,也與唾沫等分不開關係。”


    吳無h也是一愣,原來這裏頭還有自己的事情。那個用布遮掩口鼻,隻是從朱由檢那裏順耳聽了一句,在宮裏頭有時候為了防止宮人的氣息接觸到皇上用的食物,會讓他們帶上絹布。朱由檢說了如果氣與氣會相互交錯,那麽最需要使用口罩這種東西的人是大夫,他們與患者接觸的時間最長,要學會保護自己。


    說著無心,聽著有意。吳無h與師傅吳又可的閑談中提到了這一句,竟然啟發了吳又可提前了七八年提出了瘟疫論,更是讓口罩用於醫療領域早了兩百多年。


    “你們也都聽到了吳大夫的話,朕認為他說的很有道理。”朱由檢直接下了一個結論,他知道一種學說被大家接受是需要時間的,特別是中醫,不像後來的西醫什麽都能在顯微鏡下看到證據,中醫之所以會沒落,就是它的理論沒有直接而直觀的數據作為支持。可是在眼下朱由檢沒有時間,作為皇上有權力直接認可了這種學說。被皇上認可的東西,就算本來還有人懷疑,卻也能名正言順了。“瘟疫的可怕性不用朕說,諸位也都知道。這次發現的早,無論采取什麽方式都要把它扼殺在繈褓中。溫卿家傳朕的旨意,對於山西出現疫情的地方,進行最高級別的隔離,不許人出入,當地的飲水與飲食要嚴格按照朝廷的規定來。傳旨孫傳庭,調集軍隊實施封鎖,無朕的旨意,不得擅離一步。”


    “皇上,草民請往山西。”吳又可在他人都露出了驚疑神色時主動請命,他是一個醫者,讀過的醫書比其他人都多,這些年也開始接觸了西洋的病例,忽然他想起了在歐羅巴上的那場黑色病,聽湯若望說那場疾病洗劫了歐羅巴,讓他們幾乎失去了一半的人口。想到這裏他心情一沉,如果山西遇到了也是同類的疫症,那麽大明會死去多少人。不行,他一定要去一探究竟,才能不會於心不安。


    朱由檢想說這年頭就是吳又可去了,也不可能找到有效的藥物,抗生素還沒有出現,能觀察病毒的顯微鏡仍然在歐羅巴的土地上剛剛萌芽,但是看到了吳又可的表情,他知道勸不住。偉大的醫者之所以區別與泯泯眾生,那是因為他們有種其他人堅持不了的勇氣與信念。孫思邈說大醫精誠,沒有仁者之心,怎麽可能造就一個偉大的醫者。所以,偉大的人總是少數的,雖千萬人吾往矣的人也總是鳳毛麟角,如果遇到了最好給予最真誠的祝福。


    “朕希望吳大夫能活著迴來,你的理論還沒有著書傳世。”


    吳又可走了,然而朱由檢卻希望另一個人迴來,雨化田一直都在山西,而這次不同與上次刺殺皇太極,疾病這樣的事情不是自己可以控製的。


    “他說要等到疫情完全控製了再迴來。”吳無h沒有想到雨化田竟然會違抗了朱由檢的旨意,居然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朱由檢下達了隔離的指令後,同時也把這次疾病的注意事項一同帶了出去,以吳又可的瘟疫論為依據,要想遏製疫情的傳播,必須做到三點,滅殺傳播的老鼠,同時不讓這些人在人際中傳播,同時也是最後一條人們最不能接受的地方,所有的病患死亡之後必須火葬,讓大火燒去一切的傳染源,在烈火中把黑色的魔鬼付之一炬。


    不要以為這是簡單的事情,火葬對於這個年代根深蒂固執著入土為安的人來說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為什麽在死後還不能安寧。所以朝廷說要火葬,必然會引起衝突與流血。


    “胡鬧,這是要讓朕下明旨啊!他呆在那裏幹嘛,跳蚤這東西才不管你是誰,都會往身上鑽的。”朱由檢被雨化田的抗旨氣的不輕,說了不要讓他再遇到危險,哪有自己趕著上的。


    吳無h也是無奈,他也不明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雨大人怎麽有這樣的覺悟了,“他讓我對皇上說,他與那些去執行隔離任務的軍士一樣,凡是出任務的都能得到一筆銀子,這些錢軍士已經拿了一半預定的,而要是出了事情,朝廷會給高出三倍的撫恤金,這個人命如草的年代,這樣死去為了家人也算是值得了。所以那些軍士沒有一個想要逃的,他的那份就不用專程再跑一次了,直接存到雨佑仁的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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