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土豆照舊到了乾清宮與朱由檢一起用午膳。


    “今天下午, 父皇與你一起去你皇伯父那裏。”朱由檢看著土豆自己擦幹淨了嘴角的湯汁, 卻也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去問土豆與周淑嫻之間的問題。“這些天熱,你晚上睡得可還好?”


    土豆眨眨眼,他睡得一向很好, 又不是懼寒畏熱的體質,不太明白朱由檢的問題所出何處, “父皇不用擔心我,兒臣一向吃得下睡得著, 父皇也說過小孩長身體, 最重要就是這兩點,平時多鍛煉,就不會生病喝藥了。”


    朱由檢看著土豆的神情一點都不像在遮掩什麽, 如果土豆每日下學迴到坤寧宮在周淑嫻那裏受了氣, 應該會影響到休息,看來是沒有這一茬。“哦, 那麽每日晚上也沒有纏著你母後念書吧, 聽你皇伯父說你就愛問些奇怪的問題。”


    “不算奇怪吧,隻是大家都不太去想啊。”土豆可不認為他的問題奇怪,皇伯父也研究這些,自己到底與皇伯父是不同的,卻想要知道大明與番邦有什麽不一樣, 能不能相互學習。不過說到了母後,土豆也有些疑問,“父皇放心, 兒臣不會讓母後操心的,兒臣知道母後忙著宮務,所以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學習那些學問。恩,皇伯母說了這叫做術業有專攻。”


    皇嫂說的。朱由檢想了一想,看來這個問題已經有人發現了,“你皇伯母還說了什麽?”


    土豆笑著露出了小虎牙,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皇伯母說兒臣大了,不能像以前那麽小孩子氣,母後對兒臣的要求高,想要讓兒臣成為大丈夫,不能隨意撒嬌發小孩脾氣。所以有時候,母後對兒臣嚴厲一點都是對土豆好。別人家是嚴父慈母,但是因為父皇對兒臣寬和,總要有一個人唱白臉母後隻能當著這個角色了。父皇你可千萬不要生氣,皇伯母說這是平衡之道,兒臣深以為然。”


    朱由檢伸出手把土豆抱到了腿上,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心中抱憾,自己怎麽到現在才發現這個問題,看來一定要與皇嫂去說說這樁事情了,要不是有皇嫂引導的好,說不準給小孩造成什麽心理陰影。“走吧,我們一同去皇伯父那裏。”


    到了朱由校那裏,土豆整個人更加地放鬆了,纏著朱由校去讀新書了,而張皇後明顯知道朱由檢的來意,她給朱由校試了一個眼神,讓他帶小土豆先進屋讀書,自己與朱由檢二倒是在外頭的亭子下落座,畢竟是叔嫂二人,不太方便在屋內單獨說話,但若正大光明在院子裏頭,讓宮人站在遠處反倒是妥當了。


    “皇上這次是為了土豆與皇後的事情來的吧。”張嫣也是開門見山,“我還在想何時你會來找我,卻比預計的快了一些。”


    朱由檢神色帶著歉意,“皇嫂,此事朕甚是慚愧,竟然沒有能夠早點發現。沒有想到土豆與皇後竟然有了隔閡,這是弟弟的錯,沒有管好這個家。”


    “若要追究責任,終究還是要追責到我身上的。”張嫣卻沒有指責朱由檢的意思,“當年我為你選了這個正妻,本來以為她也是可造之才,在閨中待嫁的時候,也是一個能吃苦的女兒家,也懂的一些醫術,終究能在皇家生活的更好,卻沒有想到有時候安逸反而更加傷人。”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當年的周淑嫻也是能沉住氣的人,到了如今把氣發在了土豆的身上,這樣的轉變也正是因為朱由檢給了她一個太平的後宮,沒有任何人爭,因為皇上不入,沒有什麽可以奪,因為規矩太嚴。風平浪靜中周淑嫻的滿腔不爽隻能對著最弱勢的人發泄,她對著土豆冷臉,何嚐不是依仗著土豆是親生的孩子,不會真的與她計較。若是與朱由檢發火,那麽就不是冷遇這樣簡單了。


    張嫣的這番話一點都不客氣,她敢直言說出來,卻不見朱由檢有任何的不滿之意,心裏還是沉了一分,也不知眼前這位幾乎是看長大的弟弟究竟是心思深沉,還是真的已經不在乎嫡妻了。


    “皇嫂可是與皇後談過話了。”朱由檢昨日就想到這個時候總要有一個人能開導周淑嫻,把她的性子扳迴來,自己是做不得,做了說不定會引起反彈,因為沒有真情的好能持續多久,還不如指一條明路給周淑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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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想要我說什麽呢?”張嫣反問到,“我說了我對不住皇上,為你選了這樣一個皇後,當年你寵愛田妃,如今看來不是沒有道理的,我看田妃就比皇後更懂事。皇後當是母儀天下,怎麽可以如此的小氣量。”


    張嫣的此話更加的嚴重了,卻隻換來朱由檢的一聲苦笑,“皇嫂饒了弟弟吧,嫂子哪有選錯,都是弟弟把日子過錯了。如今卻也不知道如何才好。田妃哪裏是懂事,隻是懂得安分了而已。”


    田秀英與周淑嫻比不得,她從來就是一個懂得看山水的女人,要不然當初怎麽可能掙來信王的寵愛。就是朱由檢也承認上次江南水患的時候,她的父親在揚州斂財的生意做得過分了,田秀英當斷則斷,毫不猶豫地拿出了大半的銀錢捐獻給賑災用,化解了那一場可能的災禍。與周淑嫻不同,田秀英的聰明在於揣摩人心,她知道了皇上的冷遇也看懂了皇上的規矩,在撞過幾次牆之後,懂了痛就安分了,不去求不應該求得。


    但是周淑嫻做人更加的方正一些,也就是不懂得變通,同樣也容易走上偏激的路。


    話說到這裏,張嫣也沒有開口說要教導周淑嫻,她本是照著正妻的典範為朱由檢選的人,要賢明大度,更要能有能力在後院的小動作中保全自己,但是如果這兩點朱由檢全部替她做了呢。對後宮嚴守規矩,也掃平了那些暗地中的小動作,那麽當環境變化了,周淑嫻要怎麽辦?


    當年為信王選妃的時候,正是魏忠賢最得勢的時候,張嫣選了周淑嫻也想到了有一天信王做了皇上,周淑嫻會做皇後,但是她絕對沒有想到朱由檢的後宮能這麽安靜。安靜的有這個皇後與沒有,根本不存在差別了。


    張嫣撚了撚佛珠手串,怪隻怪世事變化無常,當相對的情況變了,若是不能同步變化,則是落了下乘。照著她的本意,信王與皇上還是有幾分相似的,他們都不算薄涼人,對於正妻就算無愛但也有敬重。她也做過皇後,自從流掉了孩子,就明白宮中不需要情愛,而當天下不安時,皇後要做的就是有一顆與大明皇室共生死的心,皇帝要是行的正則與他共進退,皇帝若是被蒙蔽則要做到咬定青山不放鬆。


    可惜周淑嫻讓她失望了。張嫣暗自歎息,她不知道應該怪誰,皇弟走的快,周淑嫻卻沒有追趕的心念,兩人之間隻會越來越遠。如此莫說是愛,就是敬重也隻會越來越少。


    站在外人的立場上,張嫣很難責怪朱由檢,他不愛周淑嫻,所以給了愛之外的東西,可惜這不是周淑嫻要的,就怕對方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是要的。但是同為女子,張嫣明白皇後難做,她又如何不怪朱由檢。隻是對方是皇帝,沒有可能遷就一個本來就不放在心上的人。


    “那麽皇上,想要我怎麽教呢?”張嫣放下了這些心中的紛紛擾擾,周淑嫻與土豆的問題總要解決的,土豆還小心思就很敏銳,現在還能用一些借口糊弄過去,長此以往總會讓他們母子離心,好在皇上也不希望如此,這也算是對周淑嫻最後的仁慈了。


    朱由檢斟酌了一下開口,“朕信得過皇嫂的本事,當年魏忠賢蒙蔽皇兄,也多虧了有皇嫂在從旁勸誡。皇後許是缺少了這些曆練,才會想的少了。而朕不願宮中再有魏忠賢與客氏的事情發生,後宮還是太平一點好。”


    張嫣聽懂了朱由檢的意思,他不需要周淑嫻與自己一樣太聰明,因為周淑嫻總是在應該所想的時候少想了,而應該糊塗的時候又想偏了,給了她聰明反而是誤了後宮,會不安寧了。不能再有爭鬥發生。


    “皇兄如今的日子也是朕羨慕不已的,能安心治學,弄著自己喜歡的東西,就是一種深厚的福分。”朱由檢接著說,“這也是皇嫂的功勞,陪著皇兄讓他生活的更加安心了。朕希望皇後也能有這份安逸,與土豆更加親近一些。”


    說白了就是引導周淑嫻知道,她應該要提升自我,而不是一味地想著其他人對她不好,總要在自己身上找一些問題。如果也能看看土豆喜歡的西洋學說,那麽與兒子就有共同話題了,也不會覺得孩子不聽話不孝順,離她越來越遠了。


    “皇上的這個想法是好,但是皇上可曾知道我陪著你皇兄快要十年了,才喜歡上了他的喜好。世人多視西洋之物為奇巧淫技,你皇兄喜歡木工也被大臣們說過不止一次,還招來天下人的笑話。皇上看得遠,要太子博古通今,融匯東西之學,可這樣的想法天下有幾人能接受?以己度人,就拿我來說,要不是你皇兄退了,是斷然不喜歡他沉迷這樣的學說的。


    卻也是無可奈何了,隻是這兩年因為無奈陪著他學,漸漸才拋棄了偏見,懂了其中的深意。可是說一句大逆不道,也不能訴之於口的話,我與你皇兄是在他退位之後,才慢慢交心了,因為心中為對方著想,才會學了厭惡的東西。這樣的道理用到皇後的身上,如何讓她明白這樣的學說有百利無一害。她不是我,沒有經曆過宮中的磋磨,懂了心灰意冷不如海闊天空,她許是認為皇上讓太子學這些是在嬌慣他,恐怕更加會抵觸了。”


    朱由檢皺皺眉,皇嫂從來不會空口白話,恐怕這是已經試探過了,“不如朕與她好好說說?”


    張嫣輕笑一聲,“皇後真的從心中聽皇上的話?”


    想到幾次不歡而散,朱由檢也拿不準了,人倔強起來,有道理也變成沒有了。“那麽依皇嫂的建議?”


    “我能有什麽建議,皇上來之前,我已經勸過了,皇後表麵恭敬,我看是一點也沒有聽進去。我才會對太子說了那些,讓他體諒一下他的母後。要皇後改變想法,除非皇上用心思去磨了。我沒有孩子,卻也明白,若是把氣放到了孩子身上,那是已經走遠了,沒有個三年五載是勸不迴的。”


    張嫣下一句卻是把朱由檢驚嚇地差點站了起來,“隻是我鬥膽說一句,恐怕皇上是絕沒有心思去勸的。真心與否,能演戲,是因為沒有找到對的人。要是找到了,那麽連敷衍其他人的打算都沒有了。我說的可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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