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以為我是張光壁的人。


    他們認為王八是老嚴的人。


    眾人都已經就坐,宇文發陳到處張望,看見我和王八了,連忙在正席上騰出一個位置,王八站著沒動。宇文發陳連忙又給兩個人說好話,騰出位子,我跟著王八過去坐了。可金仲不領情,自己找了個下席去吃飯。


    吃過飯,大家又迴到坪壩的中間。


    現在形式很明朗了,王八和我,還有金仲就是要以詭道的名義,爭取過陰人的身份。勢必要和已經推選出的青城、崳山、全真、武當,還有三個散人較量。得罪他們也不可避免。


    崳山派的朱道長主動說道,“我等了幾十年了,既然來了這裏,總不能就這麽走了。”


    “我師傅說,七九年,大家都選你,可是守門人也沒讓你過去。”金仲說道。


    “也許這次,她會同意呢。”朱道長悶悶不樂地說道:“你師父,金璿子的聽弦,天下無出其右。你師父若是在,我就不爭了。”


    金仲不說話,從懷裏拿出個沙漏,裏麵隻有沙礫,沒有水。


    朱道長看了,愣了半天,才茫然說道:“算沙,嘿嘿,怪不得詭道今年誌在必得。”


    金仲把我指了指,“是他。”


    朱道長上上下下地把我打量一番。對我說道:“徐師傅,你聽弦能聽到多少?”


    我老老實實的答道:“你手上的那個二胡,隻剩下一根弦了。”


    朱道長苦笑道:“是啊,我還是要用它。可是你什麽都不需要。你幫我看看,這個二胡,我還要用多久?”


    我走到朱道長的身邊,把二胡拿在手上。用手一勾,單弦也斷了。


    朱道長苦著把已經無用的二胡扔掉,從懷裏掏出算籌,在地上擺起來。


    我看了看,說道:“不用擺了,是景風。”


    朱道長又想了很久,說道: “我還是不相信,你這麽年輕……”


    我把金仲手上的沙漏拿過來,“七千三百六十六。”


    朱道長說道:“要是退三刻水分呢?”


    “一萬二千八十九”我說道:“其實我不需要用這個。”


    朱道長把沙漏接過去,看了一會,說道:“真的有人能真正算沙了……詭道,詭道……”


    朱道長擺了擺手,慢慢地走到一邊。走到場子的旁邊。


    我很欽佩他的做法,他其實可以繼續和我們糾纏下去的。畢竟,我們剛才講的都是數字上的東西。真的用算術較量起來,我的本事,和他相距太遠。朱道長走路都是踏著七星步,而且很準確,絲毫不差。


    朱道長自持身份,不願意真的和我們這些下輩動手。僅僅說了幾句話,就知道我和金仲的確是把五種算術都掌握。便不願意再爭。


    青城的俞泉說話了,“天下道門眾多,真正看重入陰的,隻有茅山和青城……嗯,還有你們詭道。”


    “俞師伯,”王八緩緩說道:“青城和茅山,隻是看重而已。可是詭道隻修入陰。”


    “你的意思是說……”俞泉說道:“禦鬼術是末節。”


    “青城和茅山都以鎮鬼見長。”王八說道:“不會禦鬼,怎麽鎮鬼。”


    “照抱陽子這麽說,看來對禦鬼術,有點研究。”俞泉不屑的說道:“你們詭道好像不擅長這個。”


    俞泉這麽一說,我心裏就開始好笑,王八故意說這話激將他的。天下道門,都有修煉入陰和禦鬼的門人。隻是詭道始終遊離於道教之外。所有人都認為詭道的人隻能入陰。


    可是自從王八去了北京,早就把老嚴的禦鬼術給學了。時間過了這麽久,王八肯定用他自己所學,將禦鬼術修煉得純熟。王八的禦鬼術已經和茅山派的套路又所區別。


    王八把手上的旗幟又拿出來了。這旗幟我熟悉,他不止一次在我麵前用它禦鬼。可是現在我發現旗幟好像有點古怪。再仔細瞧,發現旗幟上都織了牡丹——綠色的牡丹。


    俞泉不做聲,慢慢的抽出被在背後的長劍。我看著心驚,長劍的劍身閃著金屬的寒光,不是道士常用的桃木劍。


    四周的空氣猛然凝結。陰冷的寒氣,從身體的各個部位往體內鑽。寒氣來的太猛,身上的衣物根本無法抵擋。場地上的眾人,都下意識的把衣服的領口緊了緊。


    普通的道人,一般能禦鬼的數量就是一兩個。專門修煉禦鬼術的,能根據五行,禦鬼五個。道家盛傳的五丁,便是五鬼。可運財,可改運,也可奪人魂魄。


    俞泉身屬青城,五行術禦鬼肯定爐火純青。


    我看見俞泉的身後,模模糊糊的站著一群鬼魂。都低沉著腦袋。身影都是灰色,在灰色的天色下,看的很模糊。


    五五之數。


    “二十五個”我輕輕地對王八說道:“你看得見嗎?”


    “看不見。”王八說道:“但我知道有多少,在那裏。”


    “要我幫忙嗎?”我問道。


    “暫時不要。”王八沒敢把話說滿,“我撐不住了,你再幫我。”


    我向後退了幾步。


    王八把手上的旗幟開始搖晃起來。


    王八身邊的鬼魂慢慢顯現出來。他走的的北鬥的路數。王八自己站著搖光的位子。其餘的六個星位,各分成七星。


    四十二個。


    “陽世的人。”俞泉說道:“怎麽可能養這麽多?你的魂魄鎮的住嗎。”


    王八說道:“詭道的門人,沒有魂魄的不止我一個。”王八話說完,腦袋後麵的長劍也祭了出來。


    螟蛉。


    王八的魂魄在螟蛉裏麵。


    我從沒見過道人鬥法,剛才看到金仲和白雲觀的李道長過了幾招,才知道,高手過招,真正動手的,就是瞬間的幾下。並不是想象中你來我往的糾纏很久。


    我也沒看見過鬼打架,現在我看見了。


    王八和俞泉所禦的鬼魂,在兩人的壓製下,躍躍欲試,猛地就混成一團。相互撕咬。空氣都變得陰慘慘的,一時間,眾鬼魂纏鬥在一起,力量強大的鬼魂,吞噬弱小的鬼魂。


    我看了一會,青城的道術非同小可,俞泉的鬼魂單個的力量很強大,若是單隻對抗。王八的鬼魂處在下風。


    但王八的鬼魂陣形整齊,就算是在混戰中,也能看到不離星位。


    時間長了,王八的鬼魂中,空出的星位越來越多,北鬥七星的陣型,維持不下去了。


    但是還有螟蛉。王八禦鬼的法器是旗幟,螟蛉卻可以空出來斬殺鬼魂。俞泉猝不及防,他的長劍沒這個能耐。


    王八的鬼魂本來數量已經和俞泉的相差無幾。可是螟蛉出現後,俞泉的五行禦鬼的陣法,就漸漸抵擋不住。


    鬼魂在搏鬥中,發出尖銳的厲號。我聽得發麻,連忙把耳朵堵上。


    王八的鬼魂在螟蛉的幫助下,又漸漸占了上風。


    當俞泉的鬼魂隻剩下四個,湊不齊五行的時候。王八也停下。王八的鬼魂也隻剩下十一個,但是能勉強湊齊一個陣法。而且,還有螟蛉。


    我現在知道,鬼也是會流血的,王八和俞泉的腳下,滿是黑色。腥臭的很。


    兩邊都停下。王八在等待俞泉認輸。王八不能把事情做絕,他不想得罪青城。


    俞泉的臉上很難看。敗局已定,但是從他的表情看來,他不能認輸。支撐下去,他還是沒有勝算。


    兩人,就這樣沉默的對望這。


    王八的眼神堅定,俞泉的目光開始散亂。這是道家禦鬼的大忌,再這麽支撐下去,魂魄就要反噬。


    “俞道長真正的本事還沒使出來,就這麽輸了。我也看著可惜。”站在一旁的劉修全突然走到王八和俞泉的中間。他正踏在王八北鬥七星的北極星方位。王八所禦鬼魂的陣法破綻頓時出來,每個鬼魂都夠不著劉修全,可是劉修全能用手上的拂塵揮到他們。


    我沒想到劉修全忽然會這樣趁人之危,橫插一杠。我看見他和方濁的關係非同一般,還以為他就算是不支持王八,也不會如此的下作。


    可是情況就是這樣了。


    王八的擔心沒錯。誰也不知道張光壁到底拉攏多少人。當年張光壁是在四川失蹤的,外界流傳他突然暴斃。


    這些暗藏其中的淵源典故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四川的道家,以青城最盛。張光壁最後在四川消失,還真沒準和青城有點聯係。


    王八不讓別人當過陰人,是絕對正確的做法,因為他誰也不能相信。現在,連對王八表示友好的全真劉修全,都斜插進來,完全不顧身份,要幫俞泉。原因隻有一個,他不想讓王八過陰。


    就算是前麵他們表示同意王八以研究所的身份過陰,也是假的。王八真的承認自己是老嚴的接班人,俞泉也不會答應。到時候王八背離了詭道的身份,還是要和俞泉這些人爭奪,卻得不到我和金仲的支持。豈不得不償失。


    老嚴是茅山。俞泉是青城。


    北茅山,南青城。這兩個門派都是鎮鬼的流派。相互的關係那裏會很融洽。如今,全真的劉修全是肯定要和王八對著幹了。和王八對著幹,就是和老嚴過不去。


    他們不僅不忌憚老嚴,還要阻攔王八過陰。


    傻子也看明白了,他們的後台是誰。能和老嚴做對的勢力,還能有誰。


    張光壁。


    王八一上來就看得清這個形勢,而我到現在才能想到。我發現我的頭腦,和這些人,包括王八相比,實在是太簡單了。


    “俞泉道長是青城派。”劉修全慢悠悠地說道:“誰都知道青城派的看山本領是鎮鬼符。如今抱陽子要讓大家夥信服。就不該和俞道長較量禦鬼……大家說,是不是?”


    沒有任何人迴答。


    “放屁!”我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宇文發陳遲疑地說道:“劉師兄,這個好像不符合規矩。”


    “有什麽不行,他們詭道能多人聯手,倚多為勝,不讓人信服。”劉修全說道:“再說也沒規定兩派之間不能聯手。”


    我現在明白當年趙一二為什麽不願意跟他們較真了。如果是我,也懶得他們計較。直接偷偷找守門人,氣死他們。推舉人選,都是他媽的這些人自己定的。守門人可不管這些,隻會讓她自己認可的人過陰,那裏管這個人是怎麽來的。


    劉修全繼續說道:“要麽這樣,我來領教抱陽子的禦鬼術,俞道長來施展他們青城派的符貼。”


    俞泉擦了擦汗,把僅剩的幾個鬼魂給收了。祭了幾根蠟燭在地上,然後用手上的長劍穿了一長串符貼在上麵。第一張符貼已經點燃。


    劉修全的袖子一揮,他身邊的鬼魂出現了,和王八的陣型一模一樣。北鬥七星的擺向。但是每個星位隻有三個鬼魂。全真修內丹的道人很多,劉修全修煉講究天人感應。他的禦鬼七星陣法,每個星位都對應天地人三才。劉修全自己站北極星的星位,和王八站搖光的星位不同。


    全真派的道士也禦鬼!我背心發涼,我一直認為,天下道家全真是正統,劉修全走入陰,還能讓人接收。可是沒想到,他也是個禦鬼的高手。


    劉修全把陣勢擺開,卻不動手。氣定神閑地等著,看意思是讓王八休整。故意做出個大師風範。王八沉著臉,不說話,把剩餘的鬼魂用布幡收起。然後又搖晃手中的旗幟。


    這下所有能看懂鬼陣的人都驚唿起來。


    王八重新布置了一個陣法。仍舊是四十二個鬼魂,仍舊是七星布置。隻是王八的星位走到玉衡位置。王八底能禦多少鬼魂。


    原來剛才他,根本就沒有盡全力。還留了一半。


    俞泉首先發難,長劍上的符貼化作黑氣向王八的鬼陣衝過去,王八鬼魂勉強在黑氣中躲閃。劉修全的鬼魂也撲了過來。王八的鬼魂登時潰散。我心裏惋惜,王八畢竟修煉的時間短了,第二個陣法中的鬼魂,實力太弱,根本不足以抵抗青城和全真兩大高手的夾擊。


    螟蛉在劉修全鬼魂的上方斬殺,也被劉修全的拂塵給抵擋住。王八七星陣法,瞬間就損失了一半。王八迴頭向我看了一眼。然後搖晃白幡,無數魂靈從四麵的山間向王八的白幡飄過來,然後補充到陣法中。


    忽然地下一陣尖利的叫喊,七眼泉的水渠開始翻動。


    宇文發陳連忙衝到王八身邊,將白幡奪過去,“住手!”


    宇文發陳的意思很明顯,王八的作為,驚動了地下紅水陣的鬼魂。


    王八新招的鬼魂,更加沒有章法。連陣型都布不起來。王八現在隻能勉力用螟蛉抵抗劉修全的鬼陣。手下的鬼魂仍舊在俞泉的符貼下到處躲避。


    俞泉的符貼已經燒到第七張了,化出的都是白色尖刃,在王八四周穿插,鬼魂紛紛消散。


    我知道王八撐不住了。快速走到王八身邊。


    劉修全說道:“徐師傅,你的本事是算術。來這裏,有什麽用。”


    我不理會劉修全,問王八:“我站在那裏?”


    “開陽旁一步半。”王八說道。


    “北鬥七星中的暗星。”劉修全說道:“你能把這個陣法的暗星都擺出來?老嚴真的沒看錯人!”


    我走到開陽位旁邊。把劉修全看著,“劉道長,得罪了。就算是你和方濁的師門長輩,我也不留情麵。”


    “你那什麽和我比劃。”劉修全笑道:“你的本事不是這個。”


    我的手一伸,劉修全呆住。螟蛉現在到了我的手上。


    這是我第幾次拿到螟蛉,是第四次,還是第五次,我自己都不記得了。但是我把螟蛉捏在手上,就知道,我能用得,比王八更好。


    劉修全連忙禦鬼來和我爭搶螟蛉,他肯定是慌了,螟蛉和我,鬼魂都避之不及,那裏敢靠近。


    仍舊是老樣子,我的左臂以下,全部都是赤焰,火焰到了螟蛉的頂端,炙熱成白色。


    我對著劉修全笑了一下,帶動陣法走了幾步,站到劉修全和俞泉的中間,我手中的螟蛉一擺,螟蛉的劍刃斬到我身體左後方,俞泉的長劍上,螟蛉和俞泉的長劍相交,登時把俞泉的長劍劈為兩截。俞泉的長劍斷了之後,符貼紛紛飛散。在螟蛉的火焰燒炙下,全部化作黑灰。


    符貼中的鎮鬼法術都釋放出來,漸漸聚攏,化作一個兩米高的山魈。王八催動陣法,鬼魂都一擁而上,將山魈給圍住。鬼魂都瘋狂的撕咬山魈,山魈也拉扯鬼魂,一時不分勝負。


    我走出開陽旁的暗星星位。捏著螟蛉,對著劉修全的鬼陣。劉修全的鬼魂,分天地人三才,最兇惡的便是人魂,甚至直接衝到我身上來。隻是一碰到就魂飛魄散。


    我對著劉修全說道:“還要比試下去嗎?”


    劉修全看著我,慢慢說道:“詭道掛名。我早該知道。天生就是殺鬼的命格……你贏了。”


    我等著劉修全收了陣法,迴頭看王八。王八現在專心對付俞泉。俞泉的山魈,已經被他的鬼魂拉的四分五裂。王八已經勝券在握。


    俞泉歎了口氣。向王八拱了拱手。


    王八收了旗幟。走到我身邊,對我說道:“謝謝。”


    我沒有迴答。我現在什麽都不敢說。


    王八向另一邊。金仲在那邊和那個姓吳的醫生在說話。


    “吳大夫,你是個苗醫,就不要跟我們爭了。”


    吳大夫麵色很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和金仲比試。剛才,金仲的本事他也看見,三兩下把白雲觀的李道長收拾了,而且金仲做事很不留餘地,把李道長夾在地下,不放出來。輸了倒是其次,麵子丟大了。


    “這個吳大夫,是貴州遵化**鄉的一個衛生院院長。”王八在我身邊輕輕的說道:“他的醫術很高明,擅長的事苗醫。”


    “醫生怎麽能過陰?”我問道。


    “苗醫不一樣,苗醫和巫術的路子很近。”王八解釋:“就算是中醫,也有過陰的人物。以前有很多過陰人。在俗世的身份,都是中醫。清朝就有個例子。”


    “誰?”


    “葉天士。”王八說道:“他治消渴病,能痊愈。”


    “很厲害嗎?”


    “就是糖尿病。”王八說道:“我也是看了他的生平資料,在知道的。”


    我不跟王八較真這些了,趙一二就是醫生。這個例子就在眼前。苗醫的手段比中醫玄乎,可以將殺死的動物複活。具備還魂手段的人,來爭取過陰,實在是不奇怪。


    “吳大夫,”王八也說道:“你想看透還人的魂魄,讓自己的醫術更上一層樓,是好事。可是,名額隻有一個,我們隻好比試比試了。”


    宇文發陳馬上給一旁的村民使眼色。那村民,馬上跑開。不多時,拎了個公雞迴來。


    吳大夫見了,對王八說道:“你也懂我們苗家的醫術嗎?”


    “我不懂苗醫。”王八說道:“但是,有些手段的道理,都是一樣的。”


    吳大夫點點頭,“你做了給我看看。”


    宇文發陳找村民拿了把菜刀,揪住公雞的脖子,狠狠抹了一下。公雞在宇文發陳的手裏拚命的掙紮,脖子上的血往地下滴落。宇文發陳把手一鬆,公雞在地上撲騰幾下,然後雞頭埋進翅膀。眼見慢慢死透。


    王八向村民討了一碗酒,含在嘴裏。然後掏出黃裱紙給燒了。什麽儀式都沒做,猛地把嘴裏的酒噴在公雞的身上。


    公雞慢慢站立起來,脖子上羽毛的沾滿鮮血和灰塵,肮髒的很。但是公雞竟然度著步子,慢慢行走。嘴還在地上啄著草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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