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嚴眯著眼睛,看著王八,一言不發。屋裏安靜很久,老嚴說道:“這句話,有人問過我一次……”


    “是不是我師父?”王八問道:“你們當年就認識?”


    “希望你比趙一二要懂得順應天意。”老嚴示意王八可以走了。


    王八迴到房間,心裏不能平靜,不停的思考,師父和老嚴當年到底發生過什麽。老嚴看來對師父很失望。為什麽?


    王八想了許久,從房間裏走出,走到西南角,進了一個房間。果然和他預料一樣,這是藏書室,裏麵全是道家的書籍。《道藏》放在靠門處。王八沒什麽興趣,他很早就看過。


    可是走到一半,又迴頭,果然,很多冊,都是以前並沒看過的。


    王八從拿起書,就放不下來。王八忍下心來,走到另一個書架,王八一看更是驚訝,這都是世上佚失已久的道家經典,第一排依次放著《黔婁子》、《黃帝銘》、《黃帝四經》、《黃帝君臣》、《力牧》、《捷子》、《郎中嬰齊》……


    王八連忙翻出《力牧》,這本書王八在讀書時候,在一些古老的書籍中看到過某些殘缺片段,但是從沒見過全本,王八迫不及待的把書翻開來看,一些想了很久的法門在書中的記載的文字點醒下,融會貫通。看過幾十頁,王八已經不能邊看邊想。而是合上書本。靠在書架上,慢慢想著自己學的道術,一點一點的印證。


    正想著,老施走了進來,輕輕喚著王八:“王師傅,吃飯了。”


    “這麽快就到中午了。”王八摸摸頭。


    “不是中午,”老施說道:“是晚飯啦,我中午到處找你,也來過這裏啊,這麽就沒看見你……幸虧小方告訴我你在這裏。”


    吃飯的時候,王八看見自己的飯菜和旁人又不一樣,是老施專門弄的。王八感激的想老施看過去,老施示意,這是他的工作,不能怠慢。


    一晃一個月過去,王八天天呆在藏書室。看著這些古老的藏書,印本都是明清兩代翻印,心裏感歎,這些民間失落已久的東西,竟然都被政權的執掌者收藏。現在又落到老嚴就職的部門,自己若非跟著老嚴到這裏來,那裏知道還有這麽齊整的書錄。


    王八和其他的道家眾人都沒有過多的交流。但從第七天開始,王八也早早起來,和旁人一起坐在亭子裏。可是第一天就遲了。第二日更早點,寅時二刻就起床,做到亭子裏,果然,旁人就陸陸續續的到來。大家看到王八到來,也不奇怪。坐下後,開始做自己的事情。


    所有人都來自各門各派,修行的方式都不一樣。道教的派係,千百年來,又各自開枝散葉,有的門派,已經差別很大。


    王八奇怪,為什麽大家都要早早到這裏來修煉。仔細看了亭子,就明白了,這亭子的布局就是整個四合院的縮影。整個四合院的氣門就在這裏。


    這些道教門人,看見王八,有的表情不屑,有的卻露出諂諛的神色。王八知道,這是因為,自己身份已經確定,被老嚴指定要接班。這些人,當然有的不服氣,有的已經想開始巴結自己。


    王八忽然覺得很無趣,道家講究清靜無為,可這些人修煉的是道門,心思卻在功名,完全是背道而馳。王八在懷戀和瘋子一起的日子了,當年他們在學校裏開心的學習道家的法門,什麽都不為,就那麽沒目的沒意圖的學著。可是現在,自己卻和這些人一樣,目的不純。


    王八注意到,方濁早上很少來,來了一次,還是他師兄拎著他耳朵來的,他還沒睡醒,扭捏不已。隔了三天,方濁又來了一次。


    方濁每四天來一次。過了兩個月後,王八也摸準了他的規律。雖然方濁很不情願。但還是來了。


    到第三個月,王八和其他門派的道人,漸漸熟絡,有的也開始說話。可是幾個年長的龍門道人和正乙道人,從不主動跟王八打招唿,每次見麵了,都是王八畢恭畢敬的唱諾。


    當王八覺得不能再沉湎於藏書室,要到處走走,看看其他的房間的時候,五十歲一下的道人,看見王八都親切的稱唿王八:抱陽子。


    王八決定不再去藏書室,走到西首的另一個院子的東北角第四個屋子。裏麵掛了好幾張圖譜,都是道人應天承地的圖像,王八後來拿出了最普通的一張,帶在身邊。就是這張:


    (這幾天因為個人的問題,影響了我的寫作進度。我實在是不能集中精神去思考文章的布局。所以昨天就放棄了寫字。今天,寫的也不多,希望我的狀態能調整的快一點,明天多些點出來。


    另:大家不要誤會,我的id被管理員封了,我現在已經知道,我的id不能登錄,是因為天涯服務器的網絡問題,並非人為。畢竟我在國外,代理服務器更不穩定。大家不用著急,菊花兄會在第一時間幫我轉帖的。我也不會放棄在蓮蓬更新。


    今天寫的有點少,還是那句話,我明天盡量的多些點。


    謝謝大家。)


    王八初見這些圖譜,很多已經見過。仔細看時,和以前看過的還是有很多區別所在。王八看到有一張圖譜,歪歪斜斜的掛在屋內的另一側,上麵塵封已久,應該是很久沒有人看過。


    王八走到圖譜跟前,用手輕輕的拂去灰塵,看著就納悶,這圖譜的人像天地人三才和八荒**完全對不上號。王八對這張圖莫名的產生興趣,仔細端詳看著。突然就醒悟過來,這不是個人像,而是陰間鬼魂入道的圖譜。圖譜上的印章寥寥,幾百年來隻有三四個收藏者,王八好奇的一一看過印章,想看看這張鬼魂入道的修真圖,有哪些持有過,說不定,這些人和詭道會有點聯係。


    王八猜的沒錯,圖譜上方最左邊的印章,是個陰文小篆,名字赫然便是“席應真”。


    王八想起金仲當初告訴自己,要自己去問趙一二,問席應真是誰。可是自己並沒有問過,不知道為什麽,王八一直都隱約知道席應真不能隨便在趙一二麵前提起。這疑問,就始終藏在王八心底。王八看著圖譜,心裏不由的隨著圖譜上鬼魂的經絡看著周天運行。看了幾眼,王八背上大汗淋漓,這和趙一二教他順道的路數太接近,簡直就是一個法門。難道這個圖譜就是詭道流傳下來的修真圖,不然為什麽和其他的圖譜完全不同。


    王八又想到一件事情,為什麽這個圖譜,會在這裏。而不是在趙一二的手上。


    王八正想得頭疼。忽然覺得屋內隱隱映出一點紅色的柔光。王八連忙尋找紅光的來源,最後卻發現,這紅光,是從自己的懷裏透出。


    螟蛉。


    王八再向陰魂修真圖看去,這下看清楚了,圖譜上鬼魂的頭頂上方,畫的便是一個昆蟲,正抖動翅膀,躍躍欲試要飛起來。畫的惟妙惟肖,仿佛是個活物。這東西,剛才沒有紅光的時候,可沒看見。


    王八伸手向圖譜上的昆蟲摸過去,那蟲子卻沒了。王八正在奇怪,圖譜上的鬼魂麵相,突然對著王八咧嘴一笑。


    王八“啊”的大叫,蹲下身。


    螟蛉中的魂魄都開始散出,站到自己身邊。包括自己的魂魄。


    王八收不住,身體飄虛起來。


    眾多鬼魂開始相互吞噬,吞掉一旁魂魄的鬼魂,身體開始膨脹,體型愈是龐大的鬼魂,抓起身邊別的鬼魂就更加輕鬆。王八看的呆了,最有力量的那個魂魄,竟然是自己。王八看見自己的魂魄已經變得如同一個夜叉的模樣,正在瘋狂的吞噬。


    “唵 啊迦唎 曼哩曼哩 曼多哩 莎訶”


    王八突然聽見了這個聲音。這不是道家的箴言。王八不願意去相信,但是他已經很清楚自己的魂魄嘴中念出的是什麽。這是佛教的咒語。


    為什麽詭道和佛教有聯係?


    ……


    “我已經給你說過了,我們這一派,就是主殺入陰的道門。那裏有什麽好生之德的做法。”


    王八想起了金仲對自己說過的話。


    王八閉上眼睛,繼續迴憶金仲言語:


    “你自己問師叔吧,你不用多問,你就問他席應真是誰就可以。”


    ……


    “席應真是誰?”王八問著自己。王八終於想通了,詭道的傳人裏,竟然有和尚。


    詭道的執掌,為了和正統的道教抗衡,不惜引用佛教法術來增強門派的實力。席應真努力想讓門派脫離坤道,可是他沒有成功。


    是的,王八開始肯定自己的推測,這幅圖譜,是老嚴故意留在這裏,讓自己看見的。


    王八看見自己的魂魄已經吞掉了最後一隻鬼魂,完全就是一個靛藍麵孔的夜叉,猙獰恐怖的模樣。這是自己嗎。


    王八向自己的魂魄伸出手去,想去觸摸,手伸到一半,遲疑在空中。夜叉銅鈴般的眼睛,瞪著自己的肉身——王八。


    一人一魂,就在屋內靜靜的相互看著。席應真沒死心,這幅畫流傳下來,就是等著一個執掌螟蛉的普通人。有特殊能力的詭道傳人,體察不到。


    王八知道趙一二當年拒絕了。


    今天,輪到王八來選擇。


    趙一二金旋子金仲的臉,一一在王八眼前閃過。王八橫下心來,心裏默默喊道:就是我了。


    王八把手收迴,拿出螟蛉,螟蛉紅光閃爍,化作炎劍。王八用炎劍向自己的魂魄劈去,屋內紫光閃現。夜叉化作血水流淌在地下。


    螟蛉活了,螟蛉完全聽從王八的意念而動。王八隨心所欲的操控著螟蛉,炎劍在發出唿嘯的聲音。


    王八不由自主的狂笑,他忍不住,不是他在笑,是螟蛉在笑。王八明白了,這個古老的四合院故址,就是當年輔佐燕王的道衍宅邸。


    王八和道衍一樣,不再受那三十六歲的限製。但是在有生之年,王八要劈斬厲鬼無數,才能帶出詭道。王八沒有退路,隻能走下去。


    這也是老嚴希望看到的。他看到王八的時候,就設計好了這一天。


    讓詭道得到道教的認可,讓自己有能力斬妖除魔,任何一個理由,王八都無法抗拒。更何況,還有趙一二的魂魄,還在“少都符”手上。


    是的,那個山洞裏的就是“少都符”。


    王八現在無所顧忌念出了少都符的名字,那個在大鯢村的瘟魂。隱蔽在五瘟神之外瘟魂——少都符。


    誰也不敢念出他名字的少都符,隋唐以降,被道家所忌諱,不入瘟神之列。就是因為,若是當有人把少都符的名諱傳揚,天下便瘟疫橫行,屍橫遍野。


    王八不再顧忌,螟蛉在他手中已醒轉,他不再有那麽多懼怕。王八看著手中炎劍,不再化作知了殼子。王八輕輕的捏著炎劍,慢慢塞入自己的後腦(此處需解釋:中國劍仙若是修行到一定境界,便可藏劍於後腦,可參閱《中國武俠傳奇》一書,應該是這個書名,筆者看得時候還小,不到十歲)。


    王八盤膝坐下來,順應圖譜上的周天吐納。不知過了多久,王八內息運轉澎湃,到了舌尖,本能一張口。一聲清嘯直衝出屋頂。


    四合院內其他的道士,聽到嘯聲,都不免大驚。紛紛跑到王八這裏,對著王八恭敬的站立,作揖說道:“恭喜抱陽子……”


    五個月過的很快,王八在院子裏,進入一個又一個的房間。


    煉丹房裏的道士最多,進門就是一股硫磺味。丹房裏一個古老的銅爐,燃著炭火,這東西卻是個擺設。道士們煉丹的道具,都是擺在一旁長桌上的化學器皿。


    王八看見這些道士手裏擺弄著試管,用酒精燈加熱坩堝,蒸餾液在密封瓶裏凝結,王八不僅啞然失笑。練外丹的道士,見到王八,都恭敬的打招唿,不敢怠慢。


    詭道不重煉丹,內外丹都不是詭道所長。王八對此沒有什麽興趣。寒蟬兩句,也就走了。


    這天王八在院子傷門方位第三個屋裏,慢慢的研究道家招魂幡,王八對此比較感興趣。看著破舊的幡布,有的都被蟲子咬的到處是洞。裏麵的鬼魂,被壓抑兇狠的,在絲絲戾叫。


    王八取下一張幡布,仔細看著上麵畫的道符。鼻子裏聞到一股一股血腥味道。


    王八突然好奇心起,動念把幡布裏結界打開。


    屋內的光線立馬就暗了下來,背影,一個又一個的背影,都佝僂著腰的背影。王八看著這些無聲無息,一言不發的背影,暗自心驚。王八心念一動,走到一個背影後麵,輕輕的用手去拍了拍背影的肩膀。那個背影慢慢的轉過頭來。


    一張焦黃,一丁點血色的都沒有的麵孔,對著王八。麵孔慢慢睜開眼皮,隻有眼白,眼眶裏沒有瞳孔。但王八能知道他在看著自己。


    王八忍不住失聲 喊道“師父!”


    焦黃麵孔的眼角,慢慢流下淚來。


    “是你嗎?”王八喊道:“師父?”


    鬼魂不理會王八,慢慢的又轉過身去,仍舊背對著王八。


    王八惶急不已,用手把背影的肩膀扭轉過來。可這次轉過身來,卻不是趙一二的臉龐。而是個白骨森森的骷髏。骷髏的下顎骨輕輕敲動,發出科科科科的聲音。


    “師父”王八喊道:“你想說什麽?”


    骷髏頭的眼眶鼻孔裏爬出了無數昆蟲,瞬間布滿麵孔。王八猛的把魂魄推開。臉上冒出冷汗。


    王八把招魂幡揮動。所有鬼魂都入幡。


    王八站在無數的招魂幡中間,陰風一起,幡布獵獵響動。王八心裏不禁緊縮起來,師父是不是出事了!


    王八大汗淋漓。


    腦袋裏想著,瘋子是個沒什麽擔當的人,自己怎麽能夠把師父這麽輕率的交到他手上。可是當時,老嚴給的條件,實在是無法讓人拒絕。


    王八想著,為什麽自己就一廂情願的想著,師父會理解自己呢,為什麽自己要做的事情,非要給自己找個理由。認為自己跟著老嚴到北京來,師父是默許的。憑什麽這麽認為啊。


    王八想著,自己一心要光明詭道,是的,這個想法,的確沒錯。可是憑什麽認為師父會理解自己呢。自己在師父最需要人在旁邊守護的時候,卻跟著到了北京來。把師父交給瘋子這個窩囊廢手上,瘋子這個蠢貨,肯定沒有把師父照看好,他那麽膽小,現在說不定已經跑了。


    師父鎮邪捉鬼這麽多年,得罪的厲鬼可不在少數,師父做事又不是趕盡殺絕的那種,那些鬼魂也許等他很久了……


    王八站在原地,身上汗津津的。為什麽我當時就想不到這點。看見眼前的****,卻忘了自己根本。


    自己就算是得了道家的真傳又如何,師父若是出了事,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王八不禁想著趙一二在木魚的旅社被眾鬼纏身的場麵,王八一點又一點的迴憶:有個唱京劇的鬼魂跑了。當時自己沒在意,還覺得自己已經是鎮魂的高手,偶爾跑掉一兩個,隻是個小角色——那個唱京劇的可不是什麽小角色,他跑的時候一點痕跡都沒留……


    王八瘋狂的往四合院外跑去,在走廊上撞到一個人,把那人撞到在地。那人埋怨的叫道“喂,你怎麽啦?”


    王八並不理會,繼續跑著。


    可是跑到門口,卻撞了迴來,一看原來自己衝到了牆上。王八知道自己心情惶急了,看錯了方向,連忙又去找門,可是跑到門口,卻發現自己站在兩個大槐樹之間。


    王八明白了,翻身罵道:“小牛鼻子,少給我搗鬼!”


    方濁站在王八身後,生氣的說道:“你撞疼我了,說對不起。”


    “老子沒工夫跟你瞎胡鬧!”王八喊道:“把門弄出來。”


    “你給我道歉。”方濁還在倔強說道。


    王八手一伸,把方濁的脖子捏住,“小混蛋,你給我開不開門?”


    方濁被捏的喘不過氣,眼睛都流出淚來。


    王八才知道自己過分了,對著方濁輕聲說道:“對不起,我有很急的事情,你別開玩笑了,好不好?”


    “帶我出去!”方濁得寸進尺。


    “好好”王八顧不得許多。


    王八和方濁走出門外,兩個靠在門口巷子裏抽煙的便衣,對著王八說道:“王師傅,出去啊?”


    “是的”王八迴答。


    “幾點鍾迴來啊?”便衣不經意的問道。


    “天黑前就迴。”王八有點不耐煩了。


    “哦,”便衣跟拉家常一樣,“天黑沒迴來,我來找你們啊,你們去那裏?”


    “領導有說過,我要報告自己的去向嗎?”王八邊走邊說。


    “當然沒有,”便衣訕笑的說道:“北京這麽大,怕你們找不到路。”


    “不用。”王八冷冷的說道:“我在這裏讀了好幾年的大學。還不至於,連路都不認得。”


    “那是……那是”便衣陪著笑臉。等著王八走遠了,掏出手中的對講機。


    王八和方濁穿過一條條胡同巷子,終於走到大街上。


    王八爬到一個廣告牌上看了看,大片胡同民居的上方,那幾個天線已經很遠了。


    王八掏出手上的衛星電話,撥通了老嚴的號碼。老嚴接的非常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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