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那老者嘴角也露出那種詭異的微笑,我又看到這個怪笑了。我心裏開始發毛。可這還沒完,老者接著又說了一句,讓我渾身的寒毛全部豎起。


    “向豁子和朱三憨子已經死了五十多年了。”


    繞了一圈,原來我還是見到鬼了。我怕的厲害,安靜的坐下。繼續聽著老者說話:


    “你知道為什麽這些人都怕你嗎?”


    “為什麽?”


    老者沉默一會,慢慢的說道:“ 你聽說過邪煞沒有?”


    我搖搖頭。


    “你是從街上來的,怪不得不知道。”


    “到底什麽是邪煞!”我大聲喊道,我嚇極了,可這老東西還在跟我賣關子。


    老者還是不緊不慢地說話:“我堂侄媳婦,是橫死的,而且有怨氣,所以死後,墳裏有打笳樂的聲音。如果五七不把她請出來,另外找墳地埋葬,過了百日,就會出邪煞。”


    “那又怎樣?”


    “百日後,邪煞叫誰的名字,誰就會死。”


    “出邪煞到底和我有什麽關係?”


    “我懷疑到時候該你叫。”


    “哈——”我一聲冷笑,“我信了你,才是邪性呢。”


    “你算過命沒有?”這老頭子淨給講我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你的八字怪。”


    我想起自己當初在學校和王八給自己算命,知道自己的八字缺兩門,看來真有點邪門。


    “在墓地的時候,你看見的胖子就是望老太爺。”老者說道:“望老太爺選中你了。”


    “為什麽選中我?”這句話一說,我自己就知道是廢話,老者剛剛才說,我的八字古怪。


    我他媽的沒事去聽個什麽熱鬧啊。我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湊熱鬧了。


    “既然是我叫,那為什麽你的堂侄孫女來找我,叫我來救他們一家,那是個什麽意思?”


    老者說:“是我要她找你來的。”


    老者跟我說了這多話,透露這麽多隱密的鬼事,這個事情的脈絡,我漸漸地捋順了。我他 媽的真是傻。我身上又開始流冷汗,感覺背心已經濕透。我顫巍巍的把那句話說出來:


    “他們怕我叫他們的名字?……”


    老者把我盯著,不說話。


    我猛地跳起來,站在地上,“你們不懂法律的嗎?”


    “你多心了,小夥子,我堂侄媳婦死的當晚就報警了,警察還把她屍體拖到鎮醫院解剖了的。確定是自殺。他們不會為難你的。你把他們想的太惡了,犯法的事,他們那裏敢做。其實他們怕你,比你怕他們厲害得多。”


    “那叫我來到底做什麽?”


    “我有辦法把這事給壓下去,但要你來做。”


    我突然聽到豬欄屋裏那個瘋子在狂叫:


    “主啊——”


    聲音淒慘,聽的人渾身不自在。


    想到我是被這家人連哄帶騙的弄到這鬼地方來。心裏有點不爽,賭氣說道:“既然邪煞要報複,這都是你們的事情,跟我也沒什麽關係,再說你把這事情說的這麽玄乎,我還不一定信呢。”


    我扭頭看門外,那些臉色緊張的群人,隻有老婆婆的老漢,悠閑的坐在一旁抽煙。


    那老者不看我了,眉頭狠狠的皺著,臉色很難看,死死地盯著自己的茶杯看,茶杯裏的青油油毛尖一根一根豎著,密密麻麻。老者說話了:


    “你的自己的確不會有什麽關係,你也可以但你想想,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墓地見到了陰司,如果真的再死人,你以後怎麽辦。所有人都會躲著你,害怕你,把你當成通陰的怪人。都會把你當牛屎一樣惡心。”


    “你憑什麽這麽說?”我大叫。我感受到了老者語言中的悲哀。但我還在死強。


    “我今年八十七了,一直一個人住在山凹裏,住了一輩子。有事的時候,他們都恭恭敬敬的請我幫忙,平時沒事看見我了,比看到到鬼還怕,躲的飛快……你願意這樣過?”


    我眼前一陣眩暈,分明看見那個胖子(現在我知道他是望老太爺了),坐在這老者的身後,看著我笑。


    我明白老者的身份了。


    我手撐著下巴,呆呆的想了好久,對老者說:“你說,怎麽搞?”


    “我的大侄孫姑娘說,她看見她媽死前,把一個金戒指吞到肚子裏,可是警察屍檢,沒有找到那戒指。”


    “是不是警察給私自拿了?”我插的飛快。


    老者冷冷的說:“他們不敢。”


    老者繼續說道:“你把那個戒指從我堂侄媳婦喉嚨裏掏出來,我們再另外找穴地安葬她,這事就結了。”


    我一聽是這個事情,一泡熱尿差點沒撒在褲襠裏。我跟老頭子反駁:“警察解剖了都找不著,怎麽還會在喉嚨裏!”


    “還在喉嚨裏,警察找不到,不見得你就摸不到。”


    我胃提到胸口上來了,蹲在地下,幹嘔。嘔了一大灘清水在地下。我怎麽能去幹那麽恐怖的事情,我絕對不去幹,我打定主意,對老頭子大聲喊道:“你為什麽不自己去幹?非要拖上我?”


    “我自己能做,就不叫你來了,望老太爺看中的是你。”老者邊說,邊把他的兩隻袖口卷起,我看了他的小臂,嚇的“啊”一聲吼。


    老者的手和旁人一無二致,但僅限於手腕以上。他的是手臂,這哪裏是手臂,就是兩根橈骨,纏著幾根血管,一點肌肉脂肪都沒有。血管之所以沒有掉落,隻是因為骨頭表麵包著一層極薄的透明皮膚。


    我的雙腿打顫,內心飛快的想著:我如果跟他走上相同的道路,是不是身體的某些部位會發生這同樣的變化。


    我不寒而栗。心裏權衡:和在屍體嘴裏掏戒指相比,那件事更容易接受一些。


    靈堂裏的蠟燭又被人重新點燃了,我注意到蠟燭的擺放,才發現擺的方位有規律,心想,若是王八在這裏就好了,他懂奇門遁甲這一套。


    老者讓人端了一盆水進來,燒了兩張紙錢,把灰落在水盆裏。嘴裏嘰咕幾句,點點頭。旁人就把停在堂屋正中的棺材蓋打開。我不敢往棺材裏看,麵朝著棺材,眼睛閉著。我知道我現在很丟臉,但沒辦法,這個恐懼來自生理上,我克製不了。


    棺材蓋一開,老婆婆的子女就一起撲到棺材沿上,嚎啕大哭,數落自己的不是,怠慢了母親,讓母親死了都不安生。看著他們哭的淒慘模樣,我覺得自己剛才懷疑他們的不孝,實在是無中生有。心裏有點愧仄。


    我半閉著眼睛,一步一挪地移到棺材邊,鼓起勇氣,把眼睛睜開。心裏想著“別怕別怕……”


    可看到那老婆婆屍體,我還是一股涼意直竄到腳底,雙腿就軟了。老婆婆已經入土個把月。一個死了個把月的屍體,會變成什麽樣子,就算現在不是夏天,屍體也開始發拋(宜昌方言:浮脹)了。還好,我隻看到屍體的臉,屍體的眼睛裏的瞳孔已經變得很淡很淡,和眼白的顏色基本沒什麽差別。臉上全是土黑色的斑。嘴唇緊緊閉著,卻夾了一截舌頭伸在嘴外。舌頭的顏色是紫色的。老婆婆是上吊死的,是不是吊死鬼都是舌頭伸出的樣子。我盡量讓自己胡思亂想,讓自己分神,免得太害怕。


    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老者示意我停一停,他咦了一聲,輕輕把老婆婆頭上的一縷白毛撥開。我這才看清楚,這縷白毛長在印堂的地方,可我剛才把他當做蓋在屍體額頭上的頭發。老者想了想,然後叫人拿了剪子來,把那縷白毛剪了下來。收了起來。


    老者對我說:“別害怕,越怕越出事。”


    現在要我別怕,這不是在瞎說嗎,我怎麽能不害怕?


    老者把水盆裏水澆了點在屍體的下巴和腮幫子上,接著用手揉屍體的腮幫子,揉著揉著,我就看見屍體的嘴漸漸張開,應該是揉鬆了下巴上的肌肉,把腮幫子緊繃的肌腱給鬆弛了。


    看著老婆婆黑洞洞的一張口,這嘴張開了,屍體的臉看起來比剛才詭異百倍。我一想到馬上要把手伸進這個黑洞洞的嘴裏,心裏緊縮的厲害,甚至酸酸的,我的嘴角在抽搐,怎麽都抑製不住。我聽見了“科科。。。科科“的聲音。過一會,才發現是自己的牙齒在敲。我想也好放棄,可是現在騎虎難下,我想著老者那雙手臂,把奪門而逃的心思也免了。


    老者把事先準備好的艾蒿水,用嘴含了,噴在我的手上,從手肘開始噴,一直噴到手指尖,噴得很仔細,連續噴了幾遍。


    老者不做什麽法事了,所有人都不動了,都靜靜把我看著。


    該我了。


    你說我一個整天無吊事的保安,安安心心地上個班,和營業員貧貧嘴,拿著工資吃吃喝喝,過的多好,怎麽就吃飽了撐著,去聽什麽墳墓傳出的笳樂。現在惹火上身了,我他 媽的怎麽就這麽賤,這下自作自受了吧。


    我一邊罵著自己,側著身子,斜靠著棺材,慢慢把手伸向老婆婆的那張嘴,手臂抖動得厲害,對不準屍體的嘴巴。慢慢的手指就觸碰到屍體的嘴唇。我把頭扭過,不敢再看屍體。脖子揚著,看著堂屋的櫞子。


    “我激動的把冰箱的冷凍櫃打開——整整兩盒牛奶冰棒,已經全部凍好了,我開心地拿出來一盒,用力抽出一支,放在嘴裏——味道真好啊。“少吃點,別拉肚子。”老媽在一旁警告我。我才不聽呢,我要把這兩盒牛奶冰棒一口氣吃完。可是怎麽啦,我的手凍在做冰棒的鋁盒子上了。好涼好涼,涼的徹骨。”


    我幻想不下去了,因為我的手已經伸進了老婆婆的口裏。我的手伸不下去,舌頭太突出,把喉嚨堵住。我隻能把舌頭往腮邊推擠。


    “月光柔和,清風吹拂,我把袖子抱在懷裏,袖子靠著我胸口,袖子的臉在月光的輕拂下,太漂亮了,漂亮的完美,特別是那嘴唇,紅豔豔的嘴唇,微微的翹著。我把低下頭,把嘴湊上去。兩個人的唇,柔軟的觸碰,我快樂得頭暈目眩。”


    手又探不下去了,喉嚨太窄,死死的低著我的手背,顎骨生硬,壓的我手生疼。“用力點!”老者在一旁大喝,把我從初吻的迴憶中拉迴。


    “我對捷說,“我沒試過……”捷的表情羞澀又放蕩。捷的身體白皙、光潔、柔軟、青澀、火熱、抽搐……”


    “哞——”我嘴裏嗚咽地發出一陣悲鳴般的痛苦叫喊。


    我的手腕被老婆婆的嘴巴咬住了。


    我蹦了起來,發狂地手臂甩著,可是是甩不掉,屍體的頭顱還緊緊箍在我手臂上,隨跟著我手臂的揮動擺來擺去。怎麽一具屍體也有百把斤重,我嚇極了,但也沒能力甩掉屍體。倒是把屍體甩得在棺材裏咚咚亂撞。


    老者向我喊:“莫動!莫動!”


    立刻有人把我胳膊摁住,老者捧住屍體的頭顱,慢慢地往下扯。這個時間過得好漫長,我覺得自己要死了,眼前一陣一陣發黑。


    總算是手從屍體口裏抽出來了,我馬上向屋外跑去,隻跑了幾步,就渾身癱軟,摔在地下。有人扶我,被我推開。


    我哇的哭起來:“老子不幹了,老子不幹了。”我實在是嚇的太狠了,顧不得什麽,就是吼吼的哭,不願意幹下去。鼻涕眼淚糊了滿臉。


    這時候,屋內的所有人,除了那個會走陰司的老者和死者的老漢,他人都齊齊的跪下,老婆婆的子女,竟然磕起頭來。


    我還在極度的恐懼中,嘴裏喊著我自己也聽不懂的語言:“因某比米米索寞……盡歸看目連……四散枝骨死綿……行短路……”


    旁人見我說起胡話,也嚇的不敢接近我。那老者,站到我麵前,打了我兩記耳光,才把我打清醒了,心神才安定。


    老者沉著臉說:“給他喝碗薑湯,放蜂糖。”


    喝了薑湯,我才把這口氣給換過來。


    老者對我喝道:“叫你莫怕,你慌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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