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吹,雪花飄,雪花飄飄年來到。


    剛剛在火熱的年關品嚐到失戀痛楚的白揚迎著風雪,行屍走肉般,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稚嫩的童音才讓他恢複了些許意識:“火柴,誰要火柴……”


    “我這是在哪裏?”他轉動已經有些僵硬的脖子,向四周張望,發現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一片拆遷工地。由於過年,工地的工人早已經走光,隻剩下藍色的擋板還在風雪中搖曳。一個衣著淡薄的小女孩蜷縮在一塊生鏽的擋板下,用力叫賣著兜在一條舊圍裙裏的火柴。


    “先生,請問您要火柴嗎?”怯生生的聲音讓白揚一震,他仔細一看,小女孩隻披著一件樣式極為罕見、蟲吃鼠咬的舊藍布棉襖,頭上圍著一條紅底黑花破頭巾,腳上隻穿著一雙拖鞋,小腳丫已經凍得像胡蘿卜一樣。她一麵吸著鼻涕,一麵用清澈無暇的大眼睛望著白揚,似乎在期盼什麽,卻又倔強地維持著最後的尊嚴,不低聲下氣乞求憐憫和施舍。


    見到小女孩,白揚想起了自己,心中不禁蕩漾起酸溜溜的感覺:“過年了,家家戶戶都沉浸在喜悅中,而我和她卻如此淒涼……”傷感了一陣,也許是同病相憐,他從懷中掏出錢包,抽出張百元大鈔,放到小女孩麵前,然後轉身要離去。不知不覺,一行熱淚已經輕輕滑落。


    “等等,先生!”


    他迴過頭,隻見小女孩已經站了起來,用一雙通紅的小手捧著那張鈔票和一盒火柴,帶著舊時代遺存的貴族似的高傲與矜持說道:“先生,我不是乞丐!如果您不買火柴,那麽請您把錢拿迴去好了!”


    在她的意識深處,有麵對死亡的威脅也不可磨滅的尊嚴嗎?火柴,那是她用瘦弱的身軀與命運搏鬥的工具。白揚在小女孩的眼中,看到了能夠把握未來的自信,假以時日,雛鷹總有一天會展翅飛翔。


    最初幾秒,白揚還沒完全從驚愕中恢複,過了一陣才結結巴巴說:“是……是這樣嗎?那好……我買……買一盒好了……”


    “一盒剛好是一百塊,謝謝您的惠顧!”小女孩臉上,轉瞬換上春天般的笑容,然後深深鞠了一躬。


    “小小年紀就成了js嗎?”白揚啞然失笑,不過他並不在乎“挨宰”,那一百元他本來就打算送給小女孩的。“好了,你今天也能交差了吧?快迴家吧!”


    “您還是把我看成那些受壓迫的賣花姑娘了!”小女孩冷笑起來。


    什麽時候又刺激到她的自尊了?在這個敏感的小女孩前,白揚無奈地笑了:“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您是覺得我的火柴不值一百塊一盒了?”


    “這……你看,大雪天的,你挨餓受凍……”


    “不用再說了,在您的心底,它根本就不值一百塊一盒,您是在憐憫我。[..tw超多好看小說]”小女孩粗暴地打斷了白揚,她比任何時候都激動,因為氣憤,紅撲撲的臉漲得像個熟透了的番茄。“不過我要告訴您,我用不著您憐憫,我會用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而且我賣的也不是幾分一盒的地攤貨。如果您識貨的話,就會知道花這價錢一點也不冤枉,反而值的很!”


    “她一定是受過什麽刺激……”白揚愈發同情可憐的小女孩了,決定不再和她糾纏,把火柴揣在兜裏,轉身離開。直到他走遠,背後還傳來小女孩扯足嗓門的唿喊:“如果……您用得滿意……就再來找我……”


    白揚迴到家,孤零零坐在電視前,就著超市買來的速成食品喝著啤酒,可是平時還算可口的,現在到了嘴裏就味同嚼蠟。舉國歡樂,那歡樂卻與他無緣,看著電視上歌舞升平、歡樂祥和的景象,他想哭、放聲大哭。他開始體會到屈原的悲哀,明白了他最後為什麽選擇了投江。


    可是,死,他沒有勇氣,於是隻能灌醉自己,讓酒精麻痹自己的意識,把煩惱暫時忘卻。


    “或許,我的桃源,在夢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醒來。酒勁還沒完全過去,頭昏昏沉沉的,腦子裏仿佛灌滿了漿糊,思維也變得比往常遲鈍許多。無意中,他的手摸到了一個小方盒,是火柴,可他明明記得把它放到大衣口袋裏沒拿出來啊!也許是記錯了?那也沒準。


    不知怎麽,他心中突然有了一股強烈的**,想要劃一根火柴看看。


    玩火固然是不好的,可劃一根火柴有什麽可猶豫的呢?嗯,就這麽決定了。


    他推開火柴盒,卻發現裏麵不是紙抽屜,更不是滿滿塞滿火柴;那是一塊象牙,上麵精心雕刻出一道凹槽,一根做工極為精致的火柴就嚴絲合縫地鑲嵌在凹槽裏,旁邊還留出供手去捏火柴杆的小窩。他將那根火柴捏在手中仔細端詳,它擁有半透明的玉色圓杆,通體光潔細滑,手感極為舒適;前端的藥頭呈鮮豔的紅色,如珍珠般圓潤,給人極強的誘惑力。


    不就是一根火柴嗎?可竟然有種神聖不可侵犯的錯覺。他虔誠地將它在盒側麵輕輕一擦,火苗點燃了,仿佛一顆火熱的心一樣在撲撲跳動。(..tw好看的小說)在火光中,四周的一切變得模糊起來,等白揚揉揉眼睛再看時,已經身處一個封閉的空間內。


    被打開的一隻隻保險箱、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驟然響起的警鈴……這一切不能不讓人想起銀行搶劫。他再一看,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戴上了手套,還用黑頭罩蒙著麵。“我怎麽會搶銀行啊?!這樣子……簡直讓我百口莫辯啊!我如果說我隻是劃了根火柴就變成這樣,警察能相信嗎?”


    警鈴如同催命鍾一樣不停響著,他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金庫厚重的大門緩緩打開,保安人員衝了進來,他來不及多想,鴕鳥一樣顧頭不顧尾地躲到袋子後麵,閉上眼睛,默默等待冰冷手銬銬上他的手腕。


    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什麽也沒發生,最後隻是手指感到一陣灼痛,他這才睜開眼睛――原來是火柴燃盡,燒到了手。


    隻是黃粱一夢嗎?不!他眼睛瞪得老大,呆在那裏――他旁邊,赫然就是那個巨大的黑色塑料袋!


    一驚嚇,白揚出了一身冷汗,酒全醒了。花了一晚上數了三次,那錢總共是3800萬,他不知道該怎麽做了。如果主動上交,該怎麽和銀行與警方解釋?他們總不會白癡到把他當作拾金不昧的活雷鋒吧!如果不交,萬一被查出來……他惴惴不安地一遍遍搜索著新聞,隨時留意動靜,就連旁邊鄰居家有人敲門拜年,他也以為是警察入戶搜查。


    可一直過了七天,直到假期結束,他也沒看到銀行金庫遭搶劫的新聞。在神經兮兮地花出一張“搶”來的鈔票後,他漸漸踏實了,再花那些錢,也心安理得起來:“我隻是撿到了天上掉下來的餡餅而已。”


    正所謂“財大氣粗”,有了錢,白揚的腰杆也挺直了,一切以前不感想、不敢做的,都輕鬆做出來。不久後,他帶著鑽戒和貴重禮物來到芳的家門口。“你不是嫌我窮才提出分手的嗎?現在我有錢了,我看你還怎麽說!”


    可芳卻給他迎麵潑了一盆冷水:“對不起,揚,我已經和剛訂婚了……”正說話間,門裏走出一個高大帥氣的小夥子,在他麵前,白揚處處感到自卑。也許,除了錢,他再沒有任何一點能比得上那個叫做“剛”的家夥。


    白揚不知道自己最後是以怎樣的神情、怎樣的步伐迴家的,他隻知道,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芳看重的不是錢,而他卻從一開始就誤會了。“一切都沒希望了……”他真想把那些錢都一把火燒掉,讓自己也在火中一同消失。


    等等!就在萬念俱灰時,他猛地想起了火柴,還有賣火柴的小女孩所說的:“如果您用得滿意,就再來找我。”就算她是魔鬼,白揚也要得到她的火柴的力量。


    他二話不說,開上新買的車直奔老地方。小女孩依舊蹲在那個角落擺攤,隻是,她的衣服十分光鮮,身上隨便一件飾物都價值不菲。


    “您又來了?”她發自內心的笑容令人陶醉,“我就知道您會再來的。”


    “火柴!我要火柴!還要上次那種!有多少要多少!”白揚從口袋裏掏出一大把鈔票,現在他可有的是錢!


    可小女孩笑了笑,隻從中抽走了一張百元鈔票:“您應該知道,世上並不是所有東西都能用錢買到的,我的火柴也是如此。”


    小女孩的話觸動了白揚的心事,他不禁一顫。世上並不是所有東西都能用錢買到的,芳的愛不就是如此嗎?


    “我一次隻賣一盒,而且這是我最後一次賣給您了,您可要珍惜呦!”當小女孩把火柴塞到白揚手中時,白揚已經下定決心,要用這最後的機會來換迴芳的心。


    迴到家,白揚關好門,再次虔誠地劃燃火柴。在一朵粉紅色的心形火焰中,芳的麵容出現了。


    那是一座教堂,身著潔白婚紗的她,在說“我願意”之前,突然高喊“我不能嫁給他!”然後提著裙子,一路小跑奔出教堂,把目瞪口呆的剛和滿堂賓客全都丟下。然後,不用多說,芳重新迴到白揚的懷抱,兩人在最豪華的飯店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宴席擺了近千桌,最後坐直升機離開去度蜜月。


    當火苗再次燒疼白揚的手指時,芳已經躺在他身邊了,而他那簡陋的房間也已經變成了裝飾奢華的新房。白揚的臉上,終於浮現出幸福的笑。


    可那笑容並沒有持續太久。在你得到什麽之前,對它是那樣渴望;而一旦得到,興趣很快就會隨時間而消退。金錢、美人的芳心,看得久了,也就逐漸厭倦,現在白揚最想得到的,是至高無上的權力和地位!


    為了這遙不可及的夢想,他一天天變得憔悴,於是,他又想到了那個小女孩。


    他徘徊在街的拐角,那個小女孩還蹲在那裏,隻是比以前更添了幾分性感和妖嬈,可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去,她不是已經說了,那是最後一次了嗎?可他是那麽渴望再得到那種火柴,哪怕……“我是用武力威逼小女孩把所有火柴都交出來,還是幹脆殺掉!對,也許殺掉最好!如果殺掉她,別人就不可能有機會得到這種火柴了……”


    就在他心生歹念時,小女孩看到了他:“您怎麽又來了?”


    “我……還想要一盒那種火柴……”迴想起小女孩最初那天真無邪的臉龐,他突然良心發現:“如果她滿足我的要求,我就不動手。”


    “原來是這樣啊,”小女孩露出不符合她年齡的油滑笑容,“本來是不可以第三次賣給你的,不過,倒也沒什麽不能破例的。隻是……那火柴可是特製的,非常珍貴……”


    一聽是活話,白揚馬上有了希望,握住小女孩的手說:“求求你,一定要賣給我!不管花多少錢……”


    “那好吧,不過……我要用你可愛的聲音來換。”小女孩臉上突然露出了巫婆一樣的笑容。


    “什麽?!”


    “我開玩笑的!”小女孩恢複了頑皮,朝他吐吐粉紅的小舌頭,扮個鬼臉,“看在是老主顧的份上,就算你便宜點,隻要半價――20萬,怎麽樣?”


    別說20萬,就算是200萬,白揚也會給。要是有了權力,錢還發愁嗎?他可不會因小失大。


    他把錢用支票付清,然後揣起火柴,千恩萬謝地迴到車裏。等不及迴家,他就迫不及待地劃燃火柴:“這次,我要成為這個國家的元首……不,全世界的主人!……不、不!我要成為……神!!!”


    承載著他的希望,火焰越燒越大,可就在達到最明亮的時刻,他的手也燃燒起來,無論怎麽撲打也不熄滅。他想開門出去,卻發現門被鎖死,怎麽也打不開,隻好拍打著車窗大聲唿救。可當他看到站在車外冷眼觀看的小女孩時,就全都明白了……


    車內,白揚的身上不斷竄出藍色的火苗,熊熊燃燒,很快就不成人形,而那火卻不能將車座和車內其他物品點燃。


    “每次都是這樣呢,貪婪的人啊!”望著這一切,小女孩搖頭歎息,“不費吹灰之力就實現願望,兩次還不滿足,至於這樣上癮嗎?哼哼,讓實體化的**之火不斷擴大,總有一天會將你一起吞沒、燃盡的。”


    等火完全熄滅,她打開車門,小心翼翼地把殘餘的灰燼掃入一個小盒子,珍而重之地收藏起來。“不過,也多虧世上有的是你們這種人,我才又得到了製造**火柴的原料呢!當然,順便獲得金錢和愛也不錯……”


    就這樣,人們經常會看到一個小女孩在街邊不辭辛勞地賣著火柴,她的臉上卻總掛著幸福的微笑。是啊,從人們的夢想中汲取營養,被實體化的無窮**所滋潤,她能不幸福嗎?


    (火柴傳說matchgirl※#183;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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