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局四勝的比賽, 目前的大比分是本3:1蘇舟。


    兩人再次交換了場地和球權,紛紛站在球台前重心下蹲,身子微俯,準備繼續下一局的比賽。


    當大比分到達3:0時,對於蘇舟來說, 就到了至為關鍵的賽末點,每一局比賽都有可能成為他的最後一局, 上一場他贏了,把比分改成了3:1, 而這第五局——


    如果說之前是蘇舟被本給刺激到了,第五局, 就變成了本被贏了一局的蘇舟給刺激到了。


    第五局結束的出乎意料的快,隻用了十分鍾左右的時間,而比分則是——


    本11:6蘇舟。


    這樣, 七局四勝的比賽,大比分就從本3:1蘇舟,變為了本4:1蘇舟。


    比賽結束。


    蘇舟長長的鬆了口氣, 然後胸腔中的那團火, 才開始以更加灼熱急速的程度開始往全身蔓延。


    蘇舟抹著汗,努力平複著有些錯亂的唿吸。


    並沒有什麽不甘的感覺,在兩方的實力本身就不對等的情況下, 艱難的贏了一局後還能反敗為勝的情況, 隻是小說影視裏才會存在的夢想。


    沒辦法, 誰叫他現在的水準真的不足。


    而且, 這一次的比試,他已經收獲很多了。


    沒有人能一口氣吃成一個胖子,他也不行,粥粥的心態放的很平,隻要不是站在正式的國際舞台上——在正式登上國際舞台之前,所有的失敗都被蘇舟褒義的理解成了“複健”。


    當最後一個球落下了帷幕之時,蘇舟覺得他的右臂都快要和他絕交分手了。


    粥粥累死了。


    先不說這輩子,就算是在他的上輩子,他幾乎也從來沒打過這麽難啃又這麽疲憊的比賽。


    更何況,這輩子的他,目前的臂力還有些不足。


    這就導致了第五局的對攻,看起來沒有那麽精彩。


    這一點同樣適用於本,本打了這麽多年的球,也從來沒遇到過像蘇舟這樣,把一場乒乓球的比賽場地,活活給擴大成了羽毛球場地大小的對手。


    這個說法有些誇張,但確實就是蘇舟所采用的做法。


    打從本正式進入乒壇開始,他就是一名削球手,這也就讓本習慣性的在球出台許久後才會進行迴擊,麵對著蘇舟時,他倒是也想盡可能減少移動的範圍,及時迴球,但作為一個快攻結合弧圈型的選手,蘇舟的球速快、力道猛,如果站在近台的位置,對於本這種類型的人來說,迴擊失敗的可能性反而要大大的提高了。


    作為一個成年人,本的體力當然比蘇舟好,但就算是本,這麽幾局全場跑動的耗下來,再加上身後野獸嘶吼追趕的精神壓力,本在第五局的發揮,也遠遠不如第一局那般來的幹脆利索。


    簡單來說,兩人在第五局的發揮都有些不足,但這一點對蘇舟的影響更重。


    忽略身體的疲憊,沉浸在精神的本能中,去100%操縱肉體也是有限度的。


    蘇舟已經不知道今天他究竟拉了多少個球了。


    雖然從第二局的下半程開始,在拉球的質量方麵,他就會有選擇性的忽高忽低,就算如此,那畢竟也是拉球,而不是簡單的快攻對打。


    更何況,自從蘇舟的前衝抽球愈發的進入佳境後,本如果追上了球並且迴擊成功,那一個迴球往往就會衝的極高,順理成章的,蘇舟硬生生一躍而起,然後兇狠猛扣的次數也越來越多,這對體力的消耗就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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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蘇舟其實並沒有感到非常的疲憊,但是他的胳膊的確是酸的越來越使不上力。


    七局四勝,最終的大比分是本4:1蘇舟。


    粥粥想著,怎麽著也要再贏上一個球啊,哪怕再贏一個球也好啊——


    這樣的想法,在最後一局的比分從10:6改寫成了11:6時迎來了終結。


    最後一個迴合,長膠一麵的顆粒結構,再一次摩擦著白色的小球,本又將蘇舟質量偏低的球給削了迴去。


    蘇舟唯一的選擇就是拉球,隻能迴拉,但是在他揮動小臂的一刹那,準確的說,是在他的球拍碰觸到球的一刹那,蘇舟就心道一聲糟。


    這一球比想象的還要轉,而他的大臂沒使上力,力道可能不太夠………


    蘇舟緊張的盯著飛速前衝的白色小球。


    隻見白色的小球被蘇舟的球拍帶動著迴衝上前,乒乓球的弧線極低,沒有直直的飛過球網,繼而落在本的本台,反而是直接衝撞在了球網上。


    前衝的小球與球網劇烈的摩擦——


    但是最終卻沒有衝過去,而是“乒”的一聲,落在了屬於蘇舟的半台上,又緩緩的滾迴了蘇舟的身旁。


    迴球不過網,本再得一分,10:6變成了11:6。


    五局比賽。


    本11:4蘇舟。


    本11:6蘇舟。


    本11:8蘇舟。


    本11:13蘇舟。


    本11:6蘇舟。


    塵埃落定。


    蘇舟沉默了一會,長長的鬆了口氣。


    他用力的揉著自己的發麻的右臂,心情比他想象的還要平靜。


    蘇舟揉了一會肩,發現對麵好像沒聲音。


    蘇舟抬頭,看向對麵的本,但是一看之下,就猛的愣住。


    蘇舟:“………”慢著,輸球的那個人貌似是我吧?為什麽你這個贏球的看起來反而更像是個輸球的啊?本大大你還記得你天生眯眯眼自帶笑容加成的人設嗎???


    對麵的本正低下頭,如同亞洲人一般的漆黑的發,這時就好像被磅礴大雨衝刷淋濕了一般,濕的無比透徹,黏在耳邊,分外難受。


    “…………”本低聲說了句什麽,沒有人能聽見。


    然後本才主動走到蘇舟的半台,他走到了蘇舟的身邊,對蘇舟伸出了右手。


    粥粥忍著右臂的酸麻,正想伸出他右邊的爪子,就發現比他還像個輸球者的本大大,迅速的把右手換成了左手。


    可以說是非常之體貼了。


    “你比奧古說的還要驚人。”本笑著說出了他剛才的低語,和場外人的貝克爾教頭如出一轍,“你可真是個小怪物。”本歎著氣把自己濕透的額發向後攏去,“我把你之前的話原封不動的奉還給你——和你打比賽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粥粥:“………”冷漠臉,你有資格說這句話嗎,蘇舟用著親昵而抱怨的語氣還了迴去,“勝利者說這種話真的好嗎?最不好受的那個明明是我明天的胳膊。”他誇張的歎息著,“會酸死的,就像是我第一次練了一天拉球的時候,絕對會酸死的。”


    ——明明賽場上的他活像個怪物,賽場下卻又任性的像個正常的16歲男孩。


    “我是說真的。”短時間內,本不想在來一場這樣的比賽了,明明他是勝利者,他卻完全無法感到屬於勝利者的喜悅,先不說蘇舟的年齡,贏了一個初入乒壇的未成年人沒什麽好自豪的,最重要的是——


    他感覺他就是一塊香甜可口營養極高的養料,他勝利了?對,他贏得了比分,但是那個失敗者卻在不動聲色的汲取著來自外界的養分,自己則是那個讓他茁壯成長的墊腳石,觸感極佳又表麵潤滑。


    ……糟糕透了。


    本的聲音略帶沙啞:“…在你能真正的成長起來前,如果可以,我不太樂意和你打正式的比賽了…………包括練習賽。”本眼底的隔閡仍然沒有融化,但這句話又似是讚賞。


    一時之間,蘇舟竟然判斷不出這句話究竟是真是假。


    就在這時,有人跨過了隔離板,來到了場中,站在了蘇舟和本的身邊。


    “本,你還是如此的讓人苦手。”


    本立馬做出了受不了的表情,對待認識十年的好友,他的態度明顯更加的放鬆自如:“得了,奧古,這句話從你這個世界第一的口中說出來,根本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粥粥繼續冷漠臉:哦,說的好像你剛才的那句“和你打比賽的滋味真是不好受”有什麽說服力一樣,兩個人生贏家的勝利者,哦,還都很有錢→_→


    現在的粥粥仍然可窮可窮了。


    簡單的和本調侃了兩句,奧古斯特看向了渾身大汗淋漓的蘇舟。


    男人啟開了唇:“你——”


    對著奧古斯特,蘇舟完全就是毫不客氣的放飛自我了:“——打得不錯我很棒之類的話就不用說了,這種話對於一個失敗者來說,根本一點說服力都沒有。”蘇舟把這句話原封不動的也說給了奧古斯特,一旁的本忍俊不禁的翹起了唇角。


    奧古斯特也不惱火,他指向蘇舟的右臂,態度非常的寬容:“那麽,如你所願,虛偽的誇獎就此省略,我接下來的對話對象不是你,而是你的右臂。”


    男人適時的發揮著他的幽默感,對蘇舟的右臂說:“你好,中國男孩的右手臂,我們的基地內有不少所謂的‘業內人士’,他們訓練有素又手法專業,專門致力於緩解球員的各種疲勞,怎麽樣,有沒有興趣去享受一下?以及——”奧古斯特的視線轉向了本,眼底帶著一絲不明顯的幸災樂禍,他發誓,沒有任何人可以發覺到他此刻等待看好戲的心思,“本,教練對你們的比賽很滿意,但是教練說要找你談談,蘇舟今天的比賽和訓練可以就這樣結束了,但是你可不行,你是個成年人,休息一下之後,還有我們的例行訓練。”


    本:“………”本不動聲色的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表示自己的胳膊也有點酸。


    然而奧古斯特已經轉過了身,和那個中國的小怪物交談了起來。


    “講實話,蘇舟,感覺怎麽樣?你的體力問題我不擔心,我聽賀——你知道的,我聽過他提到你在足球界有個稱號叫‘跑不死’,但是你的手臂現在感覺怎麽樣?發酸?發麻?有疼痛的感覺嗎?你今天拉了不少板,有沒有筋被拉長、或者肌肉組織被挫傷的感覺?”


    “還好——別這樣看著我,你這一連串的囑咐和關心讓我想起錚——你知道的,我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我還想著將來能在國際的舞台上,和你站在同一個賽場上………不過我是真的覺得我的右臂需要一點專業人士的按摩了,我們現在就過去嗎?”


    本:“………”國際舞台,和奧古斯特對壘,沒想到,這個小怪物的野心還真不小,還有,那個“你知道的”是怎麽迴事,你們到底在說什麽暗語?


    奧古斯特的目光在蘇舟的右臂上停駐了片刻,他沒有急著立馬離開場地,而是先問了一句:“方便讓我摸一下你的手臂嗎?”


    蘇舟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右臂伸了出去:“你還會…………嗯,醫療?”


    金發的男人走向前,熟練的在幾個位置捏了幾下。


    頓時,綿延不斷地酥麻感,甚至是一絲絲的細微疼痛感,迅速而火辣的傳遍了蘇舟的整條手臂。


    粥粥齜牙咧嘴。


    似乎是被蘇舟古怪的表情給娛樂到了,疼的那個人不是他,奧古斯特心情愉快的又挑起了一個話頭,蘇舟和本的這一場比賽,他看的非常滿意。


    “醫療?懂一點,但並不是很專業。”由下到上,奧古斯特專心的由蘇舟的小臂一直捏到肩膀,蘇舟似乎是很容易出汗的體質,男孩的胳膊也濕漉漉的,完全像是從泳池裏爬出來的一樣,“應急處理這種事情,作為隊長和一名體育運動員,多少還是應該了解一點的——ok,誠實的男孩,摸起來的確不像是有什麽問題,現在我們一起去找人給你按摩右臂,聽取一下更為專業的人的建議。”


    本:“………”他站在一旁捂了半天的胳膊,看來是沒用了。


    本歎了口氣,把場地留給了奧古斯特和蘇舟,自己則朝著教練和尤利安站著地方走去。


    貝克爾總教頭站在隔離板外,雙手環胸,他盯著本,笑的意味深長。


    本苦笑了一聲,總感覺自己接下來的日子可能會有點不太好過…?。


    “給你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貝克爾教練語速極快的說,“本,去擦擦汗、換身衣服、或者喝口水,這些都隨便你,隻要你能在半個小時後站在我的麵前,你知道我的作風習慣,你可以利用這半個小時,好好的組織一下語言。”


    貝克爾重重的拍了拍本的肩膀,又側頭對尤利安叮囑道:“阿茨特,正如我剛才說的,奧古現在帶著蘇舟去醫療室,而在他迴來後,你們便開始你們今天的比賽訓練,至於賽後的時間,交給奧古斯特來安排。”說完,貝克爾步伐匆匆的走到了龐大的訓練場的東北角,角落處有一個方桌,方桌上有一台筆記本電腦,貝克爾現在有了一些想法,他急需把這些想法記錄下來。


    本揪住自己濕透了的領口,他的衣服完全被汗透了,這會更是透著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濕噠噠的,緊緊的貼住皮膚,他披上搭在隔離板上的外套,準備先去更衣室換件衣服。


    可是,尤利安卻突然叫住了他。


    “……本。”尤利安欲言又止。


    本側過頭,用眼神示意尤利安繼續說。


    “蘇舟……他…………比我強很多嗎。”尤利安沉默了半天,直視著本的雙眼問。


    尤利安的心思很好猜,他做出了肯定的迴答:“尤利安,他的確比你強。”然後本試著將這種差距描述的更為形象,“和你打比賽時,尤利安,我感受不到壓力,但是站在他的對麵時,雖然單從比分上來看,我是毋庸置疑的勝利者,但是我卻感受不到勝利的喜悅,因為‘緊迫感’和‘壓力’遠遠在喜悅之上。”


    尤利安低下了頭。


    自家隊中的孩子也是讓人操心的類型。


    嘖,偏偏奧古那個家夥陪著那個小怪物去了,並不在這裏。


    “尤利安,抬起頭來。”本用著命令的口吻,聲音中帶上了幾分嚴厲。


    “尤利安,聽著,我和奧古是一個時代的人,而蘇舟和你——和你們,你們都是下一個時代的人。”


    “看看現在乒壇的那些18歲上下的人吧,我承認這個中國男孩帶給人的……驚嚇。”本用了這個形容,“遠比我想象的要多,但是,尤利安,如果同輩人中有誰可以打敗這個來自中國的小怪物,除了你,尤利安,我不作他想。”


    另一頭,奧古斯特和蘇舟已經走出了訓練場,前往醫療室。


    路上,奧古斯特饒有興味的向蘇舟問道:“有沒有什麽想法?”


    粥粥揉著肩,疑惑:“?”


    金發的男人勾唇淺笑的模樣堪稱賞心悅目,但是從他的嘴中說出的話,卻有點挖人心窩。


    “我是指的失敗感言。”奧古斯特低笑說,“有沒有什麽值得說說的想法?”


    蘇舟:“………”對一個剛剛經曆了慘痛失敗的16歲少年說這種話,奧古大大你這樣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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