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舟他們並沒有遲到, 聚會是八點開始,他們兩人在晚上的七點五十五分,準時敲響了奧古斯特家的門。


    門廳處擺著不少疊放整齊的一次性備用拖鞋,趁著換鞋的空隙,蘇舟以餘光打量著奧古斯特的這棟別墅。


    淺褐色的木質地板隻占據了門廳很小的部分, 入眼可及的其他地麵都被軟綿深褐色的地毯鋪滿,從門廳向內有著一小段長廊, 長廊兩側的裝飾簡潔而雅致,淺白色牆壁上錯落貼擺著幾幅小型的掛壁油畫。


    奧古斯特迎進了兩人, 並且在同一時刻介紹道:“其他兩個少年組的人是雷奧和安德,但由於我是今天晚上六點多才做好決定, 並且做出了邀請——畢竟他們不像你們兩個,我在幾天前就已經做出了決定——很遺憾,他們兩人早都和家人有了其他的安排, 不得不抱歉的拒絕了我的邀請。”他用著略有惋惜的口吻說,隨即又扯出一抹溫和的淺笑,蔚藍色的雙眼低垂, 視線劃過尤利安略帶緊張的臉, 又對上了蘇舟那略帶好奇的目光,“不用緊張,加上我, 今晚這個屋子裏一共有七個成年人, 尤利安和他們都是熟人, 至於你, 蘇舟,先不說從下周開始你就要和我們朝夕相處,我從來也不覺得你有一個怕生的性子。”


    “很正確的判斷,先生。”蘇舟用著苦學三周的德語迴應著奧古斯特,這就形成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局麵,一個說著英語的德國人與一個說著德語的中國人,正在進行一場沒有障礙的交流,“不過鑒於我還是比較想讓別人能喜歡自己,你有沒有什麽好的建議?”


    “建議?”奧古斯特饒有趣味的重複了一遍,注視著蘇舟的眼神產生了一些變化。


    片刻的時間,奧古斯特做出了判定:“你今晚有些不一樣,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讓男神問出這樣擔心的話,一旁秉著唿吸緊張的不敢張嘴的小可愛,隱晦的瞪了蘇舟一眼。


    蘇舟輕咳了一聲,他也不想這樣——或者說他都沒想到,他其實多少還是收到了一點影響,可是剛剛才從尤利安的口中,聽到了他對奧古斯特這個人的真實評價,又無比突兀的認識到了自己的狹隘和渺小……


    ……嘖,從來沒有想到,麵對奧古斯特的時候,竟然也會感到有些不自在啊。


    閱曆頗多的成年人,將兩個男孩的眼神交流看在了眼裏。


    他挑了挑眉,沒有追問下去,看來尤利安和蘇舟的相處,比他想象的還要好。


    他們走進了大廳,燃著爐火的壁爐佇立在房間的最南端,壁爐的前方鋪了好幾層厚厚的軟墊,三個身材健碩的成年人圍成了一個圈,圈內的中央則是鋪了一地的撲克。


    壁爐的另兩側都擺放著呈l字型的藏藍色沙發,另外的兩個人麵對麵坐在沙發上,手中開著兩聽啤酒,見到步入大廳的三人,擺手打了個招唿。


    最後一個人則是在廚房忙碌著,看到他們三個人過來,不客氣的大聲嚷嚷道:“嘿奧古,你家的手套放在哪兒了,烤箱還有三分鍾就要好了!”


    聖誕節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個月,但客廳內的裝飾似乎還停留在了聖誕節的時候,俏皮可愛的聖誕掛飾綴在客廳的每一個角落,足有兩米多高觸到房頂的綠色巨樹上,掛滿了密密麻麻的銀色鈴鐺和精靈小人。


    這一個自帶壁爐的大廳極大,將廚房、餐廳、客廳全部打通。


    “手套在你左手邊的倒數第二個抽屜裏。”奧古斯特先是迴答了隊友的問題,才又對著第一次進入這個屋子的蘇舟說,“聖誕節前後我們總是有隊內party,這是我買來專門用作隊內聚會的房子,為了營造氣氛,而那些裝飾……”奧古斯特一頓,“聚會不是隻有聖誕節才有,為了氣氛,就一直這麽掛著了。”


    土豪的氣息撲麵而來。


    以及這種做法也真的是有點懶。


    蘇舟越來越覺得,奧古斯特和他原本想象的有點不一樣。


    “朋友們。”站在客廳的中央,奧古斯特拍了拍手,將眾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先放下手中的活計,今晚最後的兩位客人到了,尤利安,你們都很熟悉,至於這一位,我來為你們介紹一下,這就是從下周開始,要來和我們一起玩耍的中國男孩。”


    奧古斯特的手搭在蘇舟的肩上,將蘇舟拉到他的身前,隨後他抬起了手腕,一個個的指了過去。


    奧古斯特首先指向了坐在沙發右側的人,那是一個有著棕色短發、深邃眼眶的男人,他眉眼的形狀天生就有些彎曲下垂,這就使得他看起來似乎時刻都在笑著一樣,哪怕他隻是靜靜的注視著你,你都會不禁覺得,這個男人對你充滿了善意。


    而這第一個人就吸引了蘇舟的注意力,因為那個人的名字是——


    “本·諾依曼,毋庸置疑的世界第一。”


    名為本的男人將啤酒放下,他先是無奈的說了句:“奧古,你才是世界第一。”然後才友好的對蘇舟扯出一抹禮貌而疏離的微笑,“你好,中國男孩,你的球打的不錯,奧古非常的欣賞你。”


    “你好——”蘇舟主動的做出了迴應,並且語氣親和的說,“謝謝你的照顧,但如果隻是自我介紹的話,用德語沒關係,我覺得我能聽得懂。”蘇舟用了德語,並且又對男人的上一句話做出了反駁,“還有,奧古斯特沒說錯,你的確是毋庸置疑的世界第一,在削球這一方麵,我想沒有人可以質疑你。”


    是啦,在尤利安跟蘇舟著重說過本·諾依曼的當晚,蘇舟那天沒有迴房苦學德語,而是打開電腦看了好幾個小時的比賽。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


    噫,他真的很不想和這個男人對上。


    以他現在才16歲的體格和體力,如果真的和這個男人在國際賽事上認認真真的打一場,先不說輸贏,第二天起來後,胳膊絕對是要廢了一半的節奏。


    在他的世界中,哪怕是削球手最最輝煌的時候,其實力也絕對比本·諾依曼要低上不少。


    在為人處世時,蘇舟最大的一個特點,或者說是優勢,就是哪怕他說出口的話聽起來像是恭維,但被“恭維”的那個人,總能感受到蘇舟打從心底的真誠。


    粥粥對此表示:那是因為我本來就是在真心實意的誇你呀,隻是無奈嘴甜會說話,聽起來似乎要好聽上那麽一點點而已:)


    沒有人會不喜歡被誇獎,哪怕是見多識廣的成年人也不例外,尤其是當讚揚你的人是一位同領域的後輩,並且他的眼神還這麽明亮真誠的時候。


    “我印象中的中國人都很自信,你無疑也是他們其中的一個。”注視了蘇舟一會,本突然笑開,做出了這樣的評價,“但他們在自信的時候也往往都有些靦腆,這並不是一個矛盾的評價,但在你的身上,我感受到了像我們隔壁兄弟一樣的熱情。”


    粥粥全當這是誇獎了,迴了一個一點都不靦腆的微笑。


    奧古斯特的手又指向正在廚房忙碌的那位,被指住的男人剛剛從烤箱中拿出滾燙的肉派,臉上還黏著一些麵粉,他的發色同樣是金色,不過是那種已經被許多黑色和棕色所覆蓋的暗金色,並且隻有發根延伸出的部分還保留著固有的金色。


    高大的男人的模樣有些滑稽,他的雙手被厚重手套包裹著,聽到客廳中傳來了他的名字,抬頭略帶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畢竟他現在的模樣,可說不上是什麽幹淨整潔。


    “嘿,中國男孩。”帶著厚重手套的手指指向了自己,“如奧古介紹的那樣,我是菲克·霍夫曼,你喜歡吃肉派嗎?我做了一點,等會可以當做飯後零食,或者你有沒有其他喜歡的東西?不太麻煩的話,我很樂意做給你。”


    哇,好熱情的人,粥粥喜歡。


    別人對他熱情,粥粥隻想對他更熱情。


    嗯,這還是個世界前五的左撇子。


    粥粥毫不猶豫的摸了摸鼻子,又抬手露出了一抹和男人如出一轍的友善笑容,模彷著男人剛才的動作:“嘿,霍夫曼——”


    “男孩,你可以叫我菲克。”


    “——好的菲克,我很喜歡吃肉派,但我或許更喜歡吃水果派,還有你喜歡做甜點嗎?我對甜點很有研究,自己在家也會做,有興趣交流一下嗎?或許你不介意也嚐嚐我的手藝?”


    “——哈!”又一道渾厚的男聲插了進來,“菲克竟然在這裏意外的找到了他的同好,這可真的不容易,他老早都抱怨每次聚會時都隻有他一個人在做東西,可講實話,說到做飯還好,但額外做派做甜點什麽的,我們可是真的沒有興趣。”


    蘇舟看向發聲者,這是坐在沙發左側的另一個人,他的體格應該說是在場的人裏麵最高大的,與其說是德國人,蘇舟覺得他的樣貌有些偏向中國的好鄰居俄羅斯人。


    嗯,就是那個被歐洲人認為是亞洲的國家,但又總被亞洲國家的人,認為是歐洲國家的棕熊人_(:3∠)_


    並且他的自我介紹也很好的迴答了蘇舟的疑惑。


    男人喝啤酒的姿勢非常豪放,不等奧古斯特介紹,就主動說道,而且他說的竟然是一口比較流利的中文!


    “你好,我是洛夫·伊萬諾,德俄混血,但小時候是在中國長大的,初中才移民定居到德國,德語俄語和中文我都可以,如果遇到什麽困難問題解釋不清的,歡迎來找我,中文諮詢歡迎你。”


    或許是因為小時候生活在中國的關係,洛夫對蘇舟這個中國人表現出了顯而易見的友好,哦,這或許還要再加上一點——


    “天知道我老爹在我小時候帶我來到德國定居的時候,我有多麽的不樂意!要知道,電視轉播和現場氣氛的差距大的簡直像是隔了一個加勒比海峽,我現在每天做夢都能夢到在現場看一場中超比賽還有亞冠!嘿男孩,你喜歡足球嗎?”


    嘿少年,你吃我安利嗎?


    蘇舟:“………”啊,有多久沒玩這個梗了,不過粥粥很能理解你的心情,要知道你現在的心情,就是粥粥上輩子的心情。


    ——哇歐洲好棒棒!對歐洲天生好感有加成!隨時隨地看聯賽比賽歐冠現場是多麽棒的一件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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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想,蘇舟還是很誠懇的表示:“其實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名足球運動員。”


    在場對蘇舟的乒乓球實力有過深刻認知的人——比如奧古斯特和尤利安,都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複雜難言的表情。


    然而大棕熊——蘇舟不是故意這麽叫他的,但對方的形象和大棕熊實在是太像了——卻對此露出了找到知音的感動神色:“很好,你喜歡足球,每當我在德國碰到一個中國人時,我都會很激動,但每當我們聊起足球,我發現他們身為一個中國人竟然不看足球,天時地利都有了,偏偏人不和的時候——你簡直不能想象,嫉妒的火焰快要活活的燒死我。”


    “——嫉妒使我質壁分離。”蘇舟中肯又同情的做出了評價,上輩子,他也是這麽嫉妒著那些在歐洲上學的好友們的。


    “什麽?”洛夫問。


    蘇舟開心的科普起了現在的網絡流行語:“這是現在中國的流行語,你感興趣的話,稍後我們可以好好討論。”


    這之後,那三個圍在壁爐前打牌的人也做出了自我介紹,一夥成年人並沒有少年人的任性意氣,不會刻意找麻煩也不會刻意去試探挑釁,再加上他們的領袖還是那個奧古斯特·沃爾夫,你很難想象,在奧古斯特所率領的隊伍中,會出現什麽人有著惡劣的人品。


    雖然一開始還有些不自在,但在成年人們的刻意體諒和包容下,氣氛很快便被炒了起來。


    正如尤利安所說,奧古斯特舉辦這場聚會的目的,似乎真的隻是為了提前讓隊友和蘇舟熟悉一下而已。


    中文和英語是世界上的兩大通用語言,但因為德語和英語歸屬於同一語係,再加上乒壇霸主的地位是歸屬他們德國所有的緣故,在場的經常現身各大國際乒乓球賽事的成年人們,都精通一口流利的英語,而不是一口比較流利的中文。


    他們很好的顧及到了蘇舟不過隻是一個初學德語一個月的小baby,自覺的都用上了英文交流。


    菲克將切好的肉派和刀叉小盤拿了過來,同時還壞心眼的拿了一箱啤酒。


    “尤利安,蘇舟,要喝酒嗎?——哦好的我偉大的奧古斯特,我隻是開個玩笑,他們都是未成年的小幼苗,澆灌他們的應該是水,而不是這種殺腦飲料。”說著,世界前五的左撇子又像變魔術一般的從身後拿出了兩瓶果汁,一左一右貼到了尤利安和蘇舟的臉上,“國家運動員專用蘋果汁,如果不喜歡這個口味,冰箱裏還有不少,歡迎自行取用。”


    “不,這就很好了,很感謝。”蘇舟以行動來表示自己的喜愛,立馬擰開瓶蓋就灌了一口。


    倒是尤利安很委婉的表示了自己的拒絕,真的跑到那邊去換了一個口味。


    粥粥看著小可愛遠去的背影:“………”然後扭頭盯著菲克。


    菲克不甚在意的送了聳肩:“沒事,不用擔心我會多想,我看著尤利安的時間比你強,我們大家都知道他是一個好孩子,隻是不太擅長人際交往。”


    蘇舟鬆了口氣,成年人和少年人的思維深度就是不一樣。


    菲克取代了尤利安的位置,坐到了蘇舟的身邊,真的拉著蘇舟歡天喜地的聊起了甜點。


    洛夫大棕熊不滿意的橫插一腳,表示要先用中文和蘇舟好好聊聊所謂的流行用語。


    尤利安不知在何時走到了蘇舟的身後,趁著菲克和洛夫開始拌嘴的時候,和蘇舟咬起了耳朵:“我差點都忘了你之前上節目的時候,就說過你擅長甜點了。”


    “——《歐洲選手與我》?”蘇舟想了起來。


    小可愛矜持的點了下頭。


    粥粥仰起頭,脖頸墊在沙發的靠背上,和低眸看他的尤利安對視。


    然後他忽然就笑了起來:“尤利安,你喜歡甜食呀?”這語氣蔫壞蔫壞的。


    小可愛沒迴答。


    蘇舟卻了然的笑的更開心了:“沒事,正好周末,迴家路上說說你喜歡什麽口味,明天我就做給你吃。”


    小可愛這才拿著換好的橙子汁,跑到了沙發的另一角。


    打牌的三個人繼續打牌。


    尤利安和奧古斯特還有本坐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些什麽。


    蘇舟這邊,則是和德俄混血的洛夫,還有世界前五的菲克聊的正歡。


    然後也不知怎麽的,幾個人的座位就再次發生了變化。


    蘇舟、尤利安、奧古斯特和本坐在一旁,而其他的五個人則坐在另一旁。


    而他們正在幹的事情,其實…………在粥粥看來,蠻詭異的,違和感簡直爆表。


    好像……是奧古斯特先提出來的要看點什麽的吧?


    蘇舟盯著幾乎占滿了整個客廳牆壁的家庭影院,準確來說,是盯著影院牆中播放的東西,心裏別說已經被幾串省略號刷了屏了。


    作為一群在乒壇抖抖腳就震三下的乒壇大佬們,他們圍在一起,看的既不是乒乓球也不是什麽電影,而是中國的國球——足球。


    並且emmmmm……


    蘇舟托腮盯著屏幕裏那個熟悉無比的人。


    屏幕裏總是給特寫的那個人,是賀錚。


    男人飛奔在綠茵場上的姿勢很是漂亮,不像帶著兇性的野狼,更像形體優美流暢的獵豹,帶著一種動感與力量相結合的美感。


    這是去年世界杯的決賽,決賽的兩方是中國足球隊和西班牙足球隊。


    對,沒有看錯,在去年,也不知道西班牙足球隊是拜了哪路神仙,一般前四強裏全都被亞洲和北美洲鎖定的局麵,去年竟然擠進了一個西班牙隊!


    刺激的不是他們進了四強,而是他們進了決賽!


    西班牙國家隊去年就跟開了掛一樣,一路過五關斬六將拚到了決賽,堪稱奇跡一般的鑄造了一曲西班牙神話!


    ——雖然說,最後他們得到的仍然不是冠軍。


    毫不誇張的說,去年的世界杯,整個歐洲都沸騰了!


    他們甚至覺得在決賽的當天,他們都是西班牙人!站在綠茵場上的球員就是他們的自己人!


    不少人在推特上發出了這樣的言論——


    【天呐西班牙這是要把百年氣運耗光了才偷渡到亞洲的嗎?!】


    【作為一名法國人,我跟我的西班牙同學說了,隻要西班牙真的能把中國拉下馬,我承包他未來一年的午餐!】


    【我今天就是西班牙人,我再也不說西班牙是一群沒腦子的蠻牛了。】


    【決賽,歐洲的足球隊打進決賽了?!我甚至還覺得我在做夢!我們——請允許我在這一刻忽略國籍,整個歐洲都是西班牙人——我們——歐洲的所有足球隊,有多少年被卡在四強卻死活進不了二強了?!歐洲老四的稱唿從我爺爺那輩就開始被叫了!】


    【……】


    【………】


    【…………】


    從洛夫大棕熊那裏聽來了當年的盛況迴憶的粥粥:“………”哦豁,真的……好像是做夢一樣啊。


    大屏幕上,穿紅色球服的是中國足球隊,穿黃色球服的是西班牙國家隊。


    賀錚的位置是前鋒,西班牙國家隊打了個防守反擊,卻在一腳大傳到中場的時候,被中國隊的後衛一腳斷下!


    球迴傳的極快,幾個小配合就到了賀錚的腳下。


    然而這時候,西班牙的大部分球員還堆在自家的門前。


    賀錚傳球到左線。


    左前鋒嚐試射門,角度全被堵死,不得不迴傳到中場再做打算。


    西班牙隊的球員們堵在門前。


    球再度迴到了賀錚的腳下,賀錚在此時已經撤迴到了中場的位置,而接球的中場球員一腳橫傳,把球又給了賀錚。


    鏡頭給了賀錚一個特寫,他的黑發被發卡全部攏到腦後,男人的臉頰流下汗水,睫毛上也有著氤氳的汗珠。


    但他的眼神卻是銳利的,好像整個賽場都是他的地盤,而他已經將所有的路線都全部看透。


    他抬起了腳。


    所有的人——主要針對於從來沒看過這場比賽的蘇舟,認為賀錚一定會傳球。


    他太了解錚哥了,隻要是賀錚的比賽——他是指的上輩子,隻要時間安排的開,他都去了現場,就算時間安排不開,他也會在事後都看一遍。


    好歹是個夢想成為國足運動員的乒乓球運動員,蘇舟對足球的了解,絕對不是偽球迷的程度這麽簡單。


    他冷靜的做出了判斷。


    ——右邊有球員上來了,賀錚一定會傳球到右線,然後跑到前場去接應,但是西班牙門前的防守太硬,射門成功率不高,或許會試著製造一個角球,角球傳中再頭球進門的可能性,應該比現在的這種局勢要高上不少。


    但是下一秒,屏幕前的蘇舟睜大了眼。


    ——賀錚沒有傳球。


    男人後撤幾步,起開腳,他的大腿彷佛化作了刀柄,而他的小腿和腳就是那銳利無比的刀刃,他在中線的位置一腳開出,直接傳球!


    …傳球?!


    不對!


    蘇舟甚至一下子從沙發上蹦了起來。


    他緊緊的盯著那占據了整個牆壁的屏幕。


    這不是傳球,是——


    黑白的足球在即將到達門前的時候忽然下墜,本應該直接飛出場外的足球,竟然在飛到門前的時候彷佛被手牽引,生硬的墜到了網中!


    唰!


    這是力道極大的足球瘋狂在球網上摩擦的聲音!


    “不敢相信!球進了!進了!!goalllllllllll——!!!”世界裏傳來通用的進球宣言!講解員歇斯底裏的狂吼著。


    球進了!


    世界波!!


    從中場起球的超級世界波!!!


    電視印象裏傳來逆天欲聾的歡唿!


    電視又給了賀錚一個特寫。


    特寫下的眉眼深邃有神,目光鋒利,又在確認進球之時爆發出了明亮狂野的精光,他高舉手臂,還沒來得及歡唿,就被接二連三撲上來的隊友死死的抱在了一起。


    這是德國的轉播,電視裏傳來的解說也是德文,即使進球的不是西班牙人,解說的語氣中也帶著無以倫比的興奮與激動。


    他的語氣太快了,蘇舟聽不懂他在說什麽,除了之前那句萬能的“goal”。


    耳邊也傳來了接二連三的感歎聲。


    “不愧是賀錚啊,中國……不,世界的足球第一人。”


    “該死!為什麽我老爹要帶著我來德國!我想在中國!我想看中超!我想看賀錚啊啊啊!”


    “滾開洛夫,別抱著我,你棕熊一樣的體型簡直要勒死我,還有,你對你現在作為德國乒乓球國家隊的一員有什麽不滿嗎?”


    “看完了?換一場吧,實在不懂足球的魅力在哪裏…………啊隊長,我不是說你。還有洛夫,與其在這兒囔囔,不如多去求求隊長,我記得有媒體說隊長和那個中國的賀錚認識?”


    “嗯——的確認識。”奧古斯特的視線仍然凝聚在屏幕上,而蘇舟又感到了那股不好形容的違和、熟悉、以及複雜感。


    奧古斯特也很喜歡足球,是真的很喜歡足球,這一點也和他一樣。


    年少成名、打破記錄、國家瑰寶、容貌帥氣、人氣頗高………熱愛足球。


    奧古斯特和他很像,在很多方麵。


    但是奧古斯特似乎又比他更好,也在很多方麵。


    當然,現在先把奧古大大扔到一邊。


    蘇舟安撫住自己撲騰個不停的小心髒,和奧古斯特一樣全神貫注的看著屏幕。


    ——他太了解錚哥了?


    不!怎麽會!


    他或許仍然了解這個世界的錚哥在私下的模樣,但是他絕不了解這個世界的錚哥在球場上的模樣!


    簡直帥的讓人無法形容!


    帥爆了!


    酷斃了!


    牛叉死了!


    蘇舟覺得他那顆為了國足崛起而奮鬥的小心髒,又開始撲騰撲騰的不聽話了。


    一場比賽看下來,蘇舟簡直意猶未盡。


    最後的比分是4:2,賀錚上演了帽子戲法。


    賽後還有采訪。


    屏幕裏的記者問:“嘿賀錚,那一球你是怎麽想到的?講實話,你那時候是想傳球還是直接射門?”


    屏幕裏的男人拉拉帽簷,笑的痞裏痞氣。


    他並不是想要這樣,隻是可能是因為自小在後院軍營裏呆多了的緣故,他的身上總是有著一種天然自帶的狂野和痞氣。


    “講實話?我其實沒想什麽。”賀錚說。


    記者:“拜托,我們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賀錚笑著擺了擺手:“我真的沒想什麽,我突然覺得可以來一腳,於是就那麽踢了。”


    記者之所以叫記者,就是他們有時候總是那麽的不討喜。


    記者敏銳的抓住了盲點:“——你的意思是,你根本就沒有把握那麽做,但是你還是做了,你就不怕浪費一次進球機會嗎?”


    賀錚“嗬”了一聲,輕而易舉的把這種挑事的話給擋了迴去:“可是我進球了。”


    “——但如果。”


    “沒有如果。”賀錚摘下帽子,主動走到鏡頭麵前,屏幕裏出現他放大的臉,眼角還有著一絲灰,人們清晰的看到了他眼底的不容置疑,“事實就是,沒有如果,那一球,我進了。”


    記者不甘心,但誰能趁著這種時候給賀錚找麻煩?人家剛剛上演了帽子戲法,為中國又一次捧迴了大力神杯呢!


    記者打算走了。


    但是賀錚又一次的走到鏡頭前。


    “等會。”賀錚比了個手勢,“我有話想說。”


    記者來勁了,趕緊把鏡頭和話筒又遞了過去。


    賀錚的表情有些古怪,但最終還是認認真真的對著鏡頭道:“我相信你現在在看直播,或者稍後一定會看轉播,我的進球和獎杯都有你的一部分,別太沮喪了,你很好,自信點。”


    記者:“…!!賀錚!你這是對誰說的?女朋友嗎?…………賀錚!賀錚!!!”


    視頻到這裏結束。


    奧古斯特按上了關閉的按鈕,露出了心滿意足的表情。


    他的餘光看向在一旁到蘇舟。


    蘇舟這會沒心思去注意這道目光,他陷入了久違的震驚和沉默。


    這話…這話……這話…………


    蘇舟毫不懷疑,這話一定是對“他”說的。


    雖然去年世界杯的時候,他並不在這個世界,但是……


    ………這番話,他的世界的錚哥,也在媒體前對他說過。


    雖然在他的世界中,因為國足的頹靡、足.協的腐.敗等諸多問題,造成了賀錚在足球這方麵並不得誌,但……


    賀錚比他年長,所以比他更早的一步進入體育界。


    他剛剛開始正式進軍乒壇的時候,遇到了一些小挫折。


    那時候他貌似才13、4歲,還是孩子心性,仗著自己的天賦熊的日天日地、為所欲為,一點小不順心了就說要撒手不幹,打個什麽乒乓球,他要和錚哥一起踢足球,為國足崛起而永生奮鬥!


    舅舅不僅訓了他,還打了他,把他關在家裏。


    那天有賀錚的比賽,蘇舟一個人把被子蒙在頭上,看著房間中的電視裏放出賀錚在球場上的身影。


    那一場比賽,賀錚進了兩個球,上演了梅開二度,但還是輸了。


    雖然是輸了,但是……


    ——但是,趴在被子裏,看著直播的蘇舟,也聽到了和這一刻非常類似的話。


    【能稍等一下嗎?我還有一點話想說。】


    記者有點猶豫,他更想去那邊采訪勝利的隊伍,但不知出於什麽考慮,他最終還是真的等了賀錚一下。


    男人同樣是對著鏡頭,沉默了一會才說。


    【你現在大概在看直播,今天進的兩個球都給你,別太沮喪了……也別太任性了,你很好,專注點也自信點。】


    ……


    …………


    洛夫粗狂的聲線突然響起的話打斷了蘇舟的迴憶。


    “嘿隊長,你和中國隊長——”他直接用了這樣的詞匯來描述賀錚,“你既然和中國隊長那麽熟,知不知道他最後說的那個人是誰啊?”


    奧古斯特有意無意的看了蘇舟一眼,才笑道:“你什麽時候這麽八卦了?”


    洛夫不滿的反駁道:“中國隊長從出道到現在可一直都是零緋聞!零緋聞!知道零緋聞是什麽概念嗎?尤其是他還是一個世界第一!足球的世界第一!零緋聞!”他誇張的囔囔道,“就是那些討厭的小報整天想要憑空捏造點什麽都直接辦不到啊,你知道有多少報社出了怎樣的天價,隻希望得到一張疑似是捕風捉影的照片嗎?”


    奧古斯特拿起啤酒,隨口灌了一口:“你不缺那點錢。”然後才意有所指的說,“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是我有個猜測。”


    這話一出,就算是對足球毫無興趣的人也不禁湊上來了。


    名人的八卦,多多少少都會有點興趣,哪怕隻是為了湊個熱鬧。


    而賀錚在世界上的知名度到了什麽程度呢?


    哪怕是從來不知道足球這個圈子的人,你問他知不知道賀錚,80%的迴答也是“很耳熟、好像聽過”,而不是“不知道,完全沒聽過”。


    當然,女朋友就是乒乓球的尤利安小可愛對此還是毫無興趣的,他一邊在開心可以多和男神相處一下,一邊又忍不住的有些難過,一晚上什麽也不幹,用來看足球,真是太浪費了。


    聽到奧古斯特的那句“有個猜測”,蘇舟在心裏“哼哼”了兩聲,莫名有點與有榮焉的小驕傲。


    不是粥粥自戀,錚哥說的那個人,無論是哪個世界的錚哥,無論是哪個世界的蘇舟,說的都一定是他,不存在第二個人。


    奧古斯特說出了他的猜測。


    “怎麽說呢。”他巡視了一圈將目光盯在他身上的人,在蘇舟的身上停駐的時間稍微長了一點,但也沒有長到會引起別人注意的地步。


    奧古斯特真的講了大實話:“——說不定,出乎意料的是個距離很近的人呢。”


    奧古大大的意思就是指的粥粥嘛。


    作為賀錚的忘年交,他可是早在蘇舟沒有踏入乒壇之前、在他沒有真正認識蘇舟的時候,就總是聽賀錚在操心他有一個多麽多麽好、但足球踢的多麽多麽爛、內心又多麽多麽難受的小竹馬了。


    然而,奧古大大明明說了大實話,在場的人卻都沒往“距離他們很近”這方麵想。


    嗯,距離很近,那當然指的是距離賀錚的身邊很近,怎麽會是距離他們很近呢_(:3∠)_


    粥粥:醒醒,我就坐在你們旁邊,當然距離賊近了:)


    當晚,聚會一直持續到將近零點,大家都互相交換了messenger。


    房間裏有些亂,蘇舟本來想幫忙收拾,但是卻被奧古斯特告知,這些並不需要他們操心,明天會有保姆來打掃幹淨。


    粥粥再次眼神難辨的盯著奧古大大淺笑的臉:“………”嚶,有錢人。


    可惡,粥粥什麽時候才能變得同樣有錢起來。


    先給舅舅買輛車。


    再給錚哥也買輛車。


    給爸爸媽媽嗯………


    同樣買輛車?


    蘇舟認真的思考著。


    到臨別時,一晚上和蘇舟沒有什麽交流的本又忽然叫住了他。


    站起來的本,他的體型並沒有那麽的高大迫人,他低眉看人的時候,那溫和的氣息又濃鬱了不少。


    簡而言之,這個人天生長了一張笑眯眯的臉,不笑的時候也像是在笑。


    “蘇舟。”


    “是?”粥粥迴頭。


    本朝蘇舟伸出了手:“奧古真的很欣賞你,很期待從下周開始……或許可以和你交手一下。”


    蘇舟很開心握上去搖了兩下,然後很誠實的苦了臉:“很開心你貌似也有點欣賞我但是………老實說,我對削球手有些苦手,如果可以,並不是很想和你交手。”蘇舟認真的說。


    本愣了一下。


    然後開懷的笑出了聲。


    成年人們都有車,一個個都先行迴了家。


    尼克拉斯開車過來的時候,整個屋子隻剩下蘇舟和尤利安兩個未成年人。


    尼克拉斯慣例的對奧古斯特沒什麽好臉色,但是由於這一次弟弟在場,被自家弟弟毫不猶豫的給狠狠的掐了腰。


    尼克拉斯忍著痛,麵色不改的看著奧古斯特。


    奧古斯特體貼的表示,他什麽也沒看到。


    尼克拉斯:“………”更氣了。


    迴到家再洗漱完畢後,已經是快淩晨一點了。


    國內是………早晨八點。


    蘇舟抱著手機,在床上翻著滾。


    忍啊忍啊忍,還是沒忍住,最終一咕嚕翻起身,撥通了一個號碼。


    就一次。


    蘇舟心想。


    就一次,正好忙沒人接的話,就不打擾錚哥了。


    但是賀錚接了。


    男人


    明顯是剛晨練完畢,話筒裏傳來的聲音有些失真,還帶著些許低沉的喘息。


    “粥粥?怎麽了?………德國是淩晨一點嗎,怎麽還沒睡?”男人習慣性的關心道。


    打通了的粥粥:“………”咦,通了。


    然後又:“…………”咦,通了之後要幹什麽,奇怪,我為什麽要打電話的。


    那頭的賀錚,奇怪的盯著話筒,明明能聽到對麵的細微唿吸聲,卻沒有人說話。


    賀錚皺眉兩秒,急了。


    “喂?粥粥?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安全嗎?喂喂?給我點聲音?蘇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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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那邊終於吱聲了。


    並且,人設好像有點崩。


    這頭的蘇舟終於克製不住他那顆早已逝去的——為國足崛起而奮鬥的心。


    張開嘴巴,就是天花亂墜的一頓誇。


    “錚哥你超牛的啊!”


    “這個世界上你真的超棒啊!”


    “踢球賊666666666了!!”


    “我感覺我又想踢足球了啊!!!”


    “你在球場上自信滿滿的樣子真的超帥啊!”


    “錚哥你這麽自信的踢球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


    “總之錚哥你超棒的超好的!!”


    “我早就知道!隻要環境合適!錚哥你一定是最適合球場的!!!”


    “錚哥你等著!我也會很快就在乒壇裏闖出一片天地的!”


    “到時候等我掙了錢!我給錚哥你買豪車!”


    “還有到時候報紙寫的,肯定不是奧古斯特跟你私交多好!而是我!絕對是我!因為我將來肯定會像你一樣,你在足壇裏有多6,我在乒壇裏就能飛的多高!”


    “就是這樣,錚哥你耐心點,等我賺錢給你買車。”


    “好了錚哥不多說了,這邊好晚了,晚安噠!”


    他的小朋友劈裏啪啦猛誇了一堆。


    然後,在賀錚還沒從這前所未有的舌燦蓮花裏迴過神來的時候,對麵就掛了。


    並且,全程,賀錚沒有說一個字、一句話。


    晨練結束,額角還在滴汗的賀錚:“………”拿起手機,迴播。


    滴——


    對麵關機。


    想到德國的時間,賀錚沒有打第二遍,他家小朋友還在長身體,不能在睡覺的點打擾人家。


    當哥哥的,會心疼的。


    於是賀錚毫不心疼的撥通了奧古斯特的電話。


    剛剛迴家上床·困的不行·進入淺眠·正要睡著的奧古斯特:“………”他看了一眼手機,沉默了三秒,才將電話接起。


    “賀錚?這麽晚怎麽了?”


    “我問你粥粥怎麽了?——我跟你說他今晚主動跟我打電話了,說他要努力掙錢給我買車,然後誇我誇的我都要——”


    奧古斯特:“………”行為舉止上不沉默了,幹脆利落的掛了電話,關了手機,睡覺。


    第二次被單方麵掛了電話·並且播過去仍然提示關機的錚哥:“………”


    露出了肉痛的神色。


    嘖,剛才粥粥誇他,他怎麽就沒找個錄音筆,及時的給錄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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