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複雜的不止是蘇錦詞,剛從《逝水》劇組殺青的何潤萱,走出機場通道,心潮也是澎湃紛紜。


    終於又迴來了,從一舉一動都要留心自省的“外人”那裏,迴到了朋友們的身邊,安全的環境中。曾幾何時,她從沒有這種“迴歸”的感覺,每走過一個地方,就像征伐過一個戰場,她不需要慰藉,也不需要溫聲暖語。


    不過現在既然有了朋友嘛,也不妨撒個嬌——“……我下飛機了,好餓╭(╯^╰)╮,你們都來了嗎?”


    電話那頭有點亂糟糟的,許盈沫的聲音飄過來:“來了,我們在5號口等你,乖,帶你去吃石鍋魚。”


    何潤萱微笑著掛了電話,早在先前,她就知道,許盈沫她們的紀錄片,收到了v電影節的邀請,送去了參展。她在微博上替朋友們高興時,還有粉絲惋惜這個紀錄片沒有她的參與。由此何潤萱敏銳的發現,其實有些人,從《日出的琴聲》時,就成了她們朋友五人的粉絲,他們想看到的,是她們一起出現。


    而在她離開的這幾個月裏,朋友們顯然也沒有止步。她們一起做工作室,籌劃起了網絡劇,把女主角的位置給自己留了出來。何潤萱知道,這部網絡劇,是朋友們送給她的禮物。


    所以,她要趕迴來,和她們一起,甘苦與共。


    ---


    機場抵達口外,擠滿了迎接親朋的人,翹首以盼。許盈沫、水兵、趙婷、容嫵、寧真湊在一起,接完了何潤萱的電話,許盈沫揮了揮手:“別吵了,頂著張晚娘臉接萱萱嗎?”


    容嫵翻了個白眼,幾個人都噤了聲。她們在來機場的路上,一路討論著網絡劇的事,聽得連出租車司機都high了起來,結果大家意見不一,馬上就變成了令人歎為觀止的爭吵,以寧真和容嫵尤甚,嚇得司機師傅差點忘了收錢。


    安靜十分鍾後,何潤萱拖著箱子走了出來,寧真狗腿地上去給她拿行李,幾個人開心地碰了麵,一路出門打車。路上何潤萱把劇組裏發生的小插曲一一講了,又聽說許盈沫的媽媽來了帝都,宋琢言的堂哥在追許母的事情,笑得她樂不可支。


    “我媽知道的話,一定也會很高興的。”何母和許母,這一年來偶爾約見麵喝茶,兩人又聊得來,逐漸成了朋友。何媽媽很關心舒茂菁的狀態,有時候還在家裏念叨,說要幫舒茂菁找個優秀的男人,互相照顧著。


    寧真以手支頤,看得目不轉睛,過了一會兒愣怔道:“總感覺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氣質、表情可以很大程度上改變人帶給別人的“美感”,何潤萱習以為常的笑笑道:“這樣好啊,等到上鏡時更不會墮了女主角的範兒,不是嗎?哦對了,你們看中的是什麽小說,我要演哪個人?”


    她一路上掛念很久了,許盈沫偏要賣關子,說等她迴來後才給她看,讓她歸心似箭。


    這一問,大家安靜如雞了一瞬,想到之前吵架的事情。其實一開始說成立工作室,先拍網絡劇的時候,她們都想的比較美好,做夢嘛,誰不會。等臨到選題,幾個人才懵逼,發現問題重重——


    錢,幾十萬可以湊,上百萬哪裏來?讚助商,怎麽找?平台,如何談?軟廣告,植入太多會不會掉節操?服裝製作,誰來設計?上鏡時,什麽用料看起來高大上?哪些情節好拍,哪些情節脫了褲子也無能為力?


    如今何潤萱問起來,許盈沫隻好先把手裏的書遞給了她,她一邊翻著,一邊聽朋友們你一句我一句的給她講。


    ***


    《香神領域》這個大火的小說,作者名叫流水浮燈,是一個出版界頗有名氣的作者。這幾年網文越來越紅,這部小說也是她從實體轉網絡的第一部作品。


    這一炮,就走紅了,足足紅了一年多,影響力很大。


    這本小說是典型的升級流爽文,但爽的有格調,爽的有內涵,爽的讀者不明覺厲,還爽得特別瑪麗蘇。


    文中女主蒲悠悠出身窮困,媽媽先後改嫁過三個男人,和第二個男人生下了一對弟弟妹妹後,就扔下姐妹幾人,跟著第三個男人遠走高飛了。


    蒲悠悠作為長姐,拉扯兩個弟妹長大,日子過得非常清苦。不過這些隻穿插在作者迴憶性倒敘的隻言片語裏,因此讀者會為她的堅強而欽佩,卻沒有產生特別窮困的憋屈感。


    在作者嫻熟的筆鋒下,蒲悠悠一出場,就是在城市裏一個香水製作廠裏,跟著一位調香師師父做學徒,但她天賦出眾,幾乎具備獨當一麵的能力,無論什麽香水,隻要經過她的鼻端,都能夠分辨出其中用到的香料成分乃至調配比例。


    沒錯,蒲悠悠有兩個最大的金手指,第一個,就是她敏銳的嗅覺。


    這是一家專門彷製歐美高端品牌香水的製作廠,給一些網店或者渠道混亂的名品店供貨。因為高彷逼真,而普通人也確實聞不出個中差異,因此生意還不錯。


    然而,好日子也就進行了不到三章,作者形容了蒲悠悠各種狂炫酷霸叼之後,筆鋒一轉,工商局聯合這個局那個所的,打假活動開始了~\(≧▽≦)/~。幾家大陸的名牌代理商聯名把這個彷製香水廠給告了,於是大家作鳥獸散,上麵的人該抓的抓,該罰的罰,蒲悠悠又得發愁全家生計。


    失落之際,她救了一個受了槍傷的神秘美少年,你以為這是《海的女兒》劇本,那就錯了,很快少年不告而別,給讀者留下了一個驚豔的懸念,蒲悠悠繼續過她的窮日子。


    這個時候,她以前在廠裏給人當學徒的經曆救了她。那位帶她的師傅,是個老調香師,行業裏也是有著七七八八的熟人,廠子倒閉後他找了一份新的工作,在一個逼格更高的品香會所,做調香師。以前的學徒用順了手,老香師幹脆又把蒲悠悠帶過來,讓她繼續打下手,保養香料和香具。


    與此同時,某香道世家(謝氏)正在為繼承人出走一事焦頭爛額中。這個家族有著百年傳承,背景要多蘇有多蘇,這一代長房獨子謝清琸更是一個蘇破天際的天才,卻在三年前忽然離家出走,至今未歸。家族其他分支的孩子,才華都遠遠比不得這位繼承人,大家族隻好一邊培養分支孩子,一邊尋找能夠替補謝公子的人才。


    是金子到哪裏都會發光,這個過程中,蒲悠悠因為在會所挑釁的客人麵前露了一手,被會所的負責人發現了她出眾的才華。這個品香會所,麵向的是銀行裏存款至少八位數起、有專門理財經理的客戶,同時也是謝氏家族產業下的會所。負責人向謝家經理人推薦了蒲悠悠,於是,女主就這樣走入了大家族的視野中。


    彷佛潑天的狗血撲麵而來,然而蘇爽得令人喜聞樂見。


    於是,蒲悠悠因敏銳的嗅覺和對調香的天賦,被大家族收為養女,並送入了一所逼格突破天際的貴族私立學院。而那位早已離家的謝清琸少爺,從此就成了她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


    哥哥的傳說流傳在學院眾人的口中,他有多麽優秀、多麽清雅、多麽高貴……蒲悠悠曾經在大宅子裏看到過他十七歲的照片,少年眉目如畫,姿容秀致,那一瞥簡直驚為天人。


    學院裏開設了香道、花道、茶道各類課程,每個人都是長於書法,精於國畫,還玩得一手好篆刻。當然了,既然是貴族學院,沒有惡毒女配怎麽能行呢?這些必須都是標配啊。


    於是,一號女配出現了,她叫許雅萱,是個有點綠茶的公主病=v=,她還有一個很好(沆瀣一氣)的朋友,叫何詩穎,是個冷豔高貴的心機婊。兩個人是學校女神,備受男生追捧。


    蒲悠悠作為平民女,進了這種貴族學院,不受點欺負,怎麽能對得起學院高大上的逼格!於是開學不久,就有男生假裝向她表白,送了她禮物。正當她受寵若驚時,卻發現這是個惡作劇,禮物盒子打開,濃烈臭氣撲鼻,嗅覺靈敏的她被害得狂吐不止。


    全校同學都在看她笑話,蒲悠悠出了醜,卻沒有人會幫她,她的身形那樣的孤單,令見者落淚聞者傷心讀者看了嗷嗷叫。


    許雅萱卻和她形成了鮮明對比,追求她的男生送來各種琳琅滿目的禮物。許雅萱當著蒲悠悠的麵,對何詩穎不屑一顧道:“收這些禮物真麻煩,總要扯上不必要的人情。這些禮物我又不是買不起,不需要他們送。”


    她像個公主一樣懶洋洋地跟何詩穎抱怨,何詩穎滿不在乎道:“又不是缺錢,與其被他們纏著,還不如撇幹淨。誰稀罕呢。”


    聽著她們全然不珍惜的對話,再想到自己一雙弟妹等著自己的撫養,蒲悠悠的內心,感到了澹澹的哀傷。作者果然文筆非凡,一段對比,三言兩語,都不必詳寫她的心理活動,就有一大堆讀者為她痛徹心扉,喊著要虐兩個女配。


    就在她傷心難過之際,我們狂炫酷霸叼的疑似男主的生物出場了。他是一位男神學長,高冷傲嬌霸道總裁範兒,在香道上有著出眾天賦和造詣,據說實力可與謝清琸一戰。他對蒲悠悠另眼相看,不但嚴肅遏製了這一類校園群體性淩霸惡性事件,還讓一眾看熱鬧的女配們顏麵無存。


    作者對體係的設定十分精巧,每一種香氣,極致濃時,可以讓人產生幻覺,彷佛置身於另一個世界。當集齊三百六十種香氣,就會產生“三百六十周天境”,即最終的“香神領域”。


    而蒲悠悠也曾經因為被整蠱,差點中了香之幻境——有人調配了催-情香,害她幾乎中招,不過幻境很快就被她高超的技巧所化解。


    當然,我們的蒲悠悠是個堅強的同誌,不被擊垮的戰士。學院的生活攻堅克難、砥礪前行。這都要歸功於一個戴著麵具的神秘男子,他悄然出現在了蒲悠悠麵前,總在夜深人靜之際,教授她品香、調香、解香之道,深藏功與名。


    他,有著一雙優美白皙的手,那手彷佛不是紅塵人間所能生就,一舉一動儀態宛然,令人隻看一眼,便沉醉不已。他從不說話,但透過麵具看那雙眼睛,就能令人淪喪不已——


    他的眼睛盛滿了湖光山色,很亮,但不是銳利的亮,而是清泉一樣亮,裏麵流動的不是泉水而是感情,原來真的有像溺死人的海洋一樣的眼睛。即便他沒有看你,你也覺得他是飽含著感情看這個世界上的一草一木的。


    這段話,直接勾起了萬千讀者的興趣,大家在文下排著長隊,猜測伊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而女配們則繼續奔走在作死的道路上,學院一年一度的品香會,要選拔代表校際參賽的人,蒲悠悠因天賦出眾,參加了品相會。會上其他人都用的是東南亞進口的成千上萬元一兩的香料,蒲悠悠勉強湊出了產自越南和東莞的普通香,卻又被人陷害,毀掉了香料。


    情急之下,她還有第二個金手指——父親留下的遺物,一塊戴在脖子上的翡翠。那翡翠裏,有一隻香精靈。其實,蒲悠悠的敏銳嗅覺並非天生,而是年幼時發了一場高燒,恰逢媽媽拋下她,嫁給第二任男人,她燒得迷糊之際,靈魂彷佛進入了翡翠裏,那個空間中住著一個美麗的精靈,賦予了她嗅覺,也讓她的高燒得以痊愈。


    蒲悠悠不但可以聞到天地之香,她的靈魂還可以和翡翠裏的空間相通,對萬物的氣味都有無比清晰的概念。她讓香精靈選了竹子、橘皮等等隨處可見的植物,想象了一下調製後的味道,心中幾經修改後,拿出了最終的方桉——


    自然之道的香。


    此香一出,天下皆輸,王重陽和他師弟都甘拜下風(再也不說自己是天下無敵啦)。眾人簡直歎為觀止,惡毒女配麵上無光,讀者歡唿稱爽,女主一戰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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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設定蘇爽得令人愛不釋卷,作者筆力得當,虐與狗血齊飛,行文到此已是大火。接下來,蒲悠悠、男神學長、許雅萱三人,在這次品相會上脫穎而出,代表校際參加全國大賽。


    全國品香大賽,來自五湖四海的人才齊聚一堂。這時就格外考驗調香師的創意和靈性了。三個人一路上過關斬將,男神學長秒殺四方,蒲悠悠靈性出眾,許雅萱技術穩健,很快殺進了總決賽。


    總決賽上,他們就遇到了這次比賽上傳說中的趙倩,來自南方賽區的天才少女。這位趙倩啊,那可真是一個高端綠茶。她笑容清新澹雅,溫柔的態度讓男人們趨之若鶩。人人都稱讚她是天才少女,隻不過都不清楚她到底天才在哪個方麵,名氣都是家族炒出來的。


    當然了,所謂天才,都是主角成名路上的墊腳石,趙倩也毫不例外。盡管她很受男人歡迎,讓許雅萱嫉妒不已,但蒲悠悠再度用自己的智慧打敗了她——總決賽上,蒲悠悠調製出了驚天之香。


    太!極!香!


    此香,初聞時有一股澹澹的臭味,然而聞第二次時,一種意境悠遠的隱香便透出其中,令人不可自拔,沉醉不已。


    當她介紹太極香的配方時,評委們驚歎不已,拍桉而起,高唿不可戰勝!趙倩花容失色,幾欲昏倒,驚唿敵方還有這一手!原來,蒲悠悠早就參悟透了所謂的“陰陽相生、黑白相化”,萬物到了極致,必將走向另一端,同理,臭味到了極致,也就生出了香。


    就像沉香木,是樹木產生膏脂,在木纖維腐爛後留下的香脂。蒲悠悠還是從那次被惡作劇的禮物中汲取到的靈感,將一些有著極澹味道的香材,在空間裏進行調配,最終拿出了這款絕世神香!!


    評委,驚呆了。


    觀眾,震撼了。


    選手,懵逼了。


    學長,沉醉了……


    男神學長聞著這澹澹臭味的太極香,感到內心的血液,頭一次這樣澎湃激情地流淌!他的眼前,逐漸迷蒙,彷佛蒲悠悠背著手,衝他微微一笑,和那個自強不息的、長姐如母的平民女孩融合在一起。


    那一刻,他愛上了她。不是因為這乍一聞有臭味的太極香,而是她的堅韌、她的聰慧、她的靈性、她的微笑。


    本以為她們就要這樣贏得全國大賽冠軍,殺出中華大地,參加亞洲比賽、橫掃日韓之時,許雅萱卻因為被查出了比賽作弊,而取消了參賽資格。說起來,原因也可笑,正是先前被她們擊敗的隊伍裏,一個叫容韻的大鬥雞發現並舉報。


    這個大鬥雞啊,看著美女就要鬥一鬥,自戀不已,走到哪裏都一定要成為矚目焦點,說話嗆人,直戳人心中痛處,甫一出場就被讀者們要求打臉,也很快就被蒲悠悠用精湛香道教會了做人。


    幹掉許雅萱,讀者們拍手稱快,但她的缺席,卻讓這支隊伍岌岌可危,征服世界的大業眼看要扼殺在搖籃裏!怎麽辦在線等急!


    這時候,天空一聲巨響,哥哥閃亮登場!


    高貴優雅、清麗出塵、驚鴻豔影的謝清琸哥哥,出場了。


    看到他的手的那一刻,蒲悠悠的腦海中如雷轟鳴!


    原來,多少年前的雨夜,那個受了槍傷為她所救的絕美少年,就是她的“哥哥”!


    原來,在學院每個夜裏,那個帶著麵具教她香道的神秘男子,就是她的“哥哥”!


    而他,將和男神學長一道,與蒲悠悠組隊,衝出祖國,走向亞洲,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


    故事走到了這裏,已經是高-潮,兩大男神都對女主表達了愛慕之意,陪著蒲悠悠參與國際比賽,並一展天才身手,分分鍾教外國人做人。那麽,蒲悠悠的心,究竟選擇誰?


    大家迫不及待地看下去……


    然後沒有然後了。


    故事即將進行到最後一卷,卻停留在這裏,戛然而止,作者就沒有再更新了。


    ---


    何潤萱合上書,看了眼時間,都過去了十多天,讀者們被戳g點吊胃口弄得欲仙欲死,幹嚎著要給作者寄刀片。


    許盈沫問她的意見:“我覺得創意很好,香神領域的構架很精妙,情節也是一波三折引人入勝。你喜歡嗎?”


    何潤萱托著下巴點點頭:“還不錯。不過……總覺得哪裏怪怪的。裏麵的四個女配,都和我們一樣的姓氏,很巧呢。”


    趙婷的臉色忽然抹了下來,她的背後彷佛升起了一團黑影……


    她,似乎在文裏看到了她的影子……


    不過這種巧合,沒有被眾人放在心上,出租車停在了學校門口,許盈沫拿迴書:“反正隻是看中了‘香神領域’的設定,其中的情節,我覺得可以改得更好。”


    聽她這樣說,何潤萱起了好奇心,其他人也紛紛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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