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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時節已近12月份,與赤道白沙灘的炎炎日光相反,帝都的梧桐樹,金黃落葉已經鋪滿了一地。


    所以開著教室門上課真的很冷啊……


    尤其站在講台上,簡直是迎風而立的靶子……


    靶子許盈沫憂鬱地望著門外出神,把手縮進袖子裏,迫不及待想迴座位上。講台下,教室裏的學生圍坐成環形,老師坐在教室中間,聽學生一個接一個發言。


    “我覺得,許盈沫她們組的劇本,故事性不強,結尾沒有力度,太散了。”發言的女孩紮著馬尾,聲音在安靜的教室裏,格外清晰,連教室外都聽得清清楚楚。


    她們組的劇本,講的是寢室裏三個女生,有一個女生丟了錢,要求打開抽屜檢查,而剩下兩個人中,必然有一個是行竊者。女生a原本行的端坐得正,坦然地打開了衣櫃,卻忽然發現,自己衣櫃裏,多出了五百塊錢,這時才看到b得意的眼神……她想方設法把錢塞了迴去,過了一會兒b發現了,再塞迴來。然後就是兩個人怎樣你來我往,把錢塞給對方,擺脫自己的嫌疑,這樣這樣,那樣那樣。


    “人物的動機也相當莫名其妙,行竊者第一時間想的不是藏好錢,而是嫁禍,太奇葩了吧,那她偷錢是為什麽?”


    對這種雞蛋裏挑骨頭的問法,許盈沫解釋了一下,“就不許人家栽贓嗎?你也寫過很多小說了,勾心鬥角這種挺好理解吧。”


    “我寫的可沒有這麽弱智。這個情節像是你們組的人,嚼著口香糖,玩接龍,一人來一句,這樣編出來的,給我一種很敷衍的感覺。”那女孩繼續不客氣地指點道:“而且很俗,來來迴迴就是偷錢找錢的,能不能有點新意?”


    這話相當刺耳,許盈沫微微蹙眉:“焦子玉,提意見我采納,人身攻擊恕不接受。無論你再怎麽不喜歡,也是我們組五個人認真討論出來的,請懂得尊重別人的心血,課上不要帶私人恩怨。”


    焦子玉被噎了一下,一攤手,什麽話也沒再說。


    教室門口有個高高的身影一晃而過,盡管隻是餘光瞥見,卻還是熟悉,許盈沫心中一緊,隨後手機震動,她掏出來看了一眼。


    係主任聽完後點頭:“其他人還有意見嗎?……好吧,你可以下來了。”


    許盈沫迴到座位上,趁著下一個組的代表上台講劇本時,所有人都聽得全神貫注之際,躡手躡腳走出了教室。


    走廊上有些冷,她豎起毛衣領。電影學院好在比較自由,偶爾逃一兩節課也不會落下什麽課程。


    底樓連著一片露天自習室,幾排長椅上空蕩蕩,上課時段沒什麽人。謝斯哲站在台階下,似乎是等了一會兒了,在她走來後,卻沒有急著說正事,隻關心道:“剛剛有人在和你吵架?”


    “怎麽?”許盈沫怔了一下,不明白他為什麽問這個。


    “我聽到了。”


    留學生院今天沒課,其實謝斯哲在門外已經等了一會兒。然而方才,許盈沫站在講台上,台下那個女生言辭尖銳,讓她看起來像是在受審一樣。


    在他印象裏,她一向是個春風化雪的人,而此刻獨自一人站在那裏,這給了他一個錯覺,仿佛她隻是一個待價而沽的存在。


    無端的想打破這一幕。所以才會忽然任性,讓她逃課吧。


    許盈沫恍然,無所謂地道:“是‘挑刺兒’,我們今天上創作實踐課,這節課就是這樣的風格。”


    創作實踐課是比較自由的交流課,40人分成8個小組,每個小組討論出一個劇本,然後接受其他人的□□。不過像焦子玉說得這麽毫不客氣的從來沒有,大家總要顧及情麵。


    並且,焦子玉也隻是對著她一個人不客氣。


    謝斯哲看她:“可你現在不高興。”


    “剛才確實不高興,”許盈沫笑了一下,“看到你之後就沒了。”


    謝斯哲一怔,明明是句聽起來顯得親近的玩笑話,為什麽聽在耳中,會覺得心頭微動?


    “我也不是吵架,是老師為了訓練我們的‘鬥性’。”許盈沫解釋,覺得外專業的人很難懂這其中的門道,幹脆模仿老師的口氣,聲情並茂道:“啊!同學們!”


    “你們~不要不好意思開口,覺得同班同學不想得罪。以後進入這個行業,遇到的人,可比你的同學強硬多了。如果你不能學會給別人挑刺兒,不能學會強勢和壓製別人,你們就會被人壓製——你們會被人欺負啊!”


    她模仿的很像,謝斯哲差點被逗笑——


    但是,等等,他們不是正在逃課嗎?


    附近幾個教室都很安靜,在這個空曠的露天場所說話,教室裏的人都會聽得清清楚楚。有逃課還這麽囂張的嗎?


    見許盈沫還很入戲,他拉住她的胳膊,往外麵走去,在她耳邊湊近:“你們教室的人都要聽到了!”


    許盈沫:……


    左耳朵……麻了。


    麻完了之後是嗡嗡作響,不知是因為模仿老師搞怪被發現,還是因為謝斯哲這“親密”的舉動。


    離開了露天自習室,旁邊是條小路,路的後麵是一個人工湖,綠油油的水裏飄著殘荷敗柳,冬天的湖麵格外枯寂。


    謝斯哲才鬆開了手,帝都十二月的小涼風趁機灌來,許盈沫打了個噴嚏。


    走在前麵的人迴頭,看了她一眼,把圍巾解開,在許盈沫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把圍巾在她脖子上纏繞了兩圈。


    羊毛圍巾遮住了下巴和鼻尖,唿出的熱氣都在麵料上凝結出水珠。


    明明天氣很冷,但奇怪的是,圍上圍巾後,她的臉都熱起來了,全身的血流也仿佛加快,耳內轟鳴。


    謝斯哲見她突然沒聲兒了,奇怪道:“你怎麽了?”


    許盈沫摸摸發燙的臉,誠懇道:“你這一條巴寶莉,頂十個波司登啊!”


    謝斯哲:“……”他好笑地看了許盈沫一眼,自然看得出她是以玩笑,掩飾心中的不自在。


    有什麽不自在呢?似乎她和其他女孩一起時,並沒有這樣的無措。可是私下,他卻喜歡看這樣的她。


    “不過我發現,其實你還是挺接地氣的嘛。”


    謝斯哲不明所以,係個圍巾就很親民嗎?


    “我以為你這樣的人一般都會穿高定吧,沒想到你也會和我們一樣買名牌。”許盈沫遠目道:“這讓我覺得,我們的距離都被拉近了,你我不再遙遠。”


    謝斯哲服了:“你的腦迴路……”


    “???”


    “不,沒什麽。”他微笑著轉開頭,心想,你的腦迴路長得比哥斯拉還奇怪……


    他把手裏的文件遞給她:“我前天晚上說的,紀錄片大賽的名單。”陸曼琪的人脈,辦事效率極高,幾個電話吩咐下去,名單就送了過來。


    至於這點小事,為什麽還要勞動她逃課,為什麽會拉著她離開教學區,來到這罕無人跡的地方,其實謝斯哲心裏也有一絲迷茫。


    大概因為難得看到她一個人出現在自己麵前,身邊沒有其他的朋友。


    想他們重逢至今,每一次見麵,許盈沫周圍至少都有一個妹子,好不容易有一次獨處,還是在淩晨三點起床,迎著唿嘯的北風上山下山……


    現在她一個人,站在他的麵前,鬼使神差的,他不想這麽快結束,總希望這樣獨處的時光能綿長一點。


    可貴?誠然可貴。


    一個獨處的機會,放在別人身上多麽簡單。可是他們倆,要麽就是半夜三點起床,要麽就是逃課跑出來,這是怎樣的來之不易啊。


    然而即便是來之不易,許盈沫依然很不解風情。


    她翻了翻名單,一共十七部紀錄片。這些入圍作品裏,有關注醫院產科、反映生命降臨的感恩情懷;有取材於失獨老人,留守兒童的現實隱傷。或有獨特的立意,或有十足的技巧,或者擅長煽情,總之必有亮點。


    “唉……”她長歎一聲,手摩挲在紙麵上,凝眉深思:“謝謝你。”


    謝斯哲順便正要說一會兒一起吃晚餐嗎,許盈沫下一句:“看來我晚上,得去找趙婷。”


    “……………………”


    “但是真的,”許盈沫再次抬頭,凝視對方:“謝謝你,幫我這麽多忙。”


    有些話,不需要出口,心意相通即可。


    她能感受到謝斯哲的用心,可是眼下,所能說的,最多的還是謝謝。


    ----


    趙婷手裏拿著參賽初選名單,目光卻是落在許盈沫的脖子上。


    她係的那條圍巾,是一件男款;她拿過來的名單,是謝斯哲所送。


    趙婷心裏升起一點隱隱的危機感,心情又莫名複雜。


    因為如今,她已經沒法把許盈沫當做情敵來看了。


    她知道,在自己和謝斯哲之間,許盈沫其實對自己更好。不是偽裝,而是發自內心。


    她們認識快有一年,她一直都是如此。趙婷雖然眾星捧月,但並不會把別人待她的好當成理所應當。細節一點一點,匯聚成流,她很難對許盈沫起什麽敵意。


    所以,在喜歡的人,和“朋友”之間,感情難免矛盾。


    趙婷輕輕歎了口氣,許盈沫以為她是看了名單覺得壓力深重,安慰道:“不要太擔心,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吧。”


    這些紀錄片都是經過了各大學術機構的預選,已經被專業地淘汰了一輪,獲得這個參賽資格,足夠證明它們的水準。趙婷浮起一個冷靜的微笑:“你知道,這種比賽,都有內情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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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看起來多麽公正的獎賽,內情必然都是有的。譬如有些劇本獎,實際上隻不過是給各大學術機構分配的名額。今年分到這個導師頭上,手下學生就可以獲獎;明年分到那個頭上……


    正是因為站的高,所以看得清楚。趙婷也不想大家浪費力氣,幹脆提前給許盈沫打個預防針。


    然而……


    許盈沫:“我知道啊。”


    趙婷:“……”你就這麽淡定?


    正常人難道不是聽了以後大歎現實黑暗,然後義憤填膺,怒而棄權嗎?


    “可你想想,如果我們無論做什麽,比賽也好考試也好,都覺得一定會有□□,從而放棄,豈不是永遠都一邊罵社會,一邊給自己找借口?”


    趙婷竟然無言以對。


    果然她從來沒有看錯此人,這豈止是手腕狠絕——這是一邊心機深沉著,一邊充滿希望地傻白甜啊!


    能夠將此二者渾然融為一體,達到這樣的境界,這是天賦,後天修煉不來的!


    這樣的戰友,萬萬不能錯過。


    她可以陷敵人於尷尬之境,也可以明知此路不通,依然滿懷憧憬。


    而自己,竟然被激勵了。


    這樣正能量的朋友。


    趙婷,好感度1。


    見她神色緩和,許盈沫又解釋道:“至於那天晚上聚餐,你跟何潤萱意見不合……我想說,紀錄片是我們一同付出心血的作品,這就是我的態度。”


    趙婷點頭:“我也知道,何潤萱不會影響到我。”


    她不屑於爭這種小名利,可她的驕傲,不允許付出心血卻被人否定。


    為了挽救趙婷跟何潤萱的友誼,許盈沫放出了大招:“我那天晚上,也跟何潤萱談了。”


    趙婷終於流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卻沒有開口,如果不是一些倒黴囧事(→_→),她永遠是這樣的遊刃有餘。


    “咱們是朋友,對吧?”


    “當然。”趙婷點頭。以前這話多半是敷衍,不過經曆了彩排事件和狗追事件,她漸漸從心裏接受了對方。畢竟談笑甚歡的朋友再多,抵不過一個在你危急之時,出現在身邊,給你安全感的朋友。


    “所以,她也會努力,把你當做和我一樣的好朋友。我說過我很欣賞你,”這裏日常任務順便日一下,“其實,她心裏和我一樣的看法。隻不過,我這人臉皮厚,她人有點傲嬌啦,其實她人很好的。”


    許盈沫一邊說一邊內心os:要不是坑爹的係統,我也是很高冷的女神啊!


    係統:【……】


    趙婷聽著許盈沫對何潤萱各種不絕於耳的讚美,她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許盈沫,什麽時候,會像維護何潤萱一樣,維護自己?


    “你看,我和她曾經是情敵,現在都成了這麽好的朋友,你也可以和她成很好的朋友的!”


    趙婷心想,我們也算半個情敵呢,我們不也成朋友了嗎?


    歸根結底在人身上,是你的原因,不是她呀。


    “好,我會為了你試一下的。”趙婷微微一笑。


    她的人生,從來沒有樹敵一說。


    雖然,也沒有非交不可的朋友。但可以嚐試,不是麽?


    要是周圍有認識趙婷的人,聽到這句話都要驚呆了。


    這才發現,平時待人矜持的趙婷,隨隨便便一句話,其實很有殺傷力啊!


    【為了宿主試一下?這還是趙婷第一次說出這種話吧!為什麽有一種不真實的甜蜜啊!】


    看著許盈沫一臉感動(其實是驚呆了)的表情,趙婷垂眼,目光落在紙麵上。她是一個無比清楚自己要什麽,該走什麽樣的道路,才能有最大把握,從而摒棄一切紛擾,專心致誌收獲目標的人。


    換言之,她是個能找準生活重心的人。


    而世界上太多太多不如意者,十之*都是找不準重點導致的。


    譬如你想要這個,又想要那個,你去爭取的過程中,總會被混淆了重點,該舍棄的不去舍棄,該抓穩的卻被其他事物吸走了注意力……


    然後奔波顛沛,辛苦疲累,末了發現到手的東西,其實無足輕重。


    對趙婷而言,或者對很多聰明女人而言,當今社會的規則下,嫁個有錢又疼愛自己的男人,過上幸福的婚姻生活,其實是最好的出路,無論再怎麽拚搏事業,再怎麽唿朋喚友,再如何光鮮亮麗、萬眾矚目,多少人心中還是終歸此途。


    原本,趙婷根本不會把重點放在交友上,人的精力總是有限,她要讓自己更加優秀,能夠配得上謝斯哲,想方設法抓穩他的心,即便得不到他,退而求其次,他的世家圈子裏總還有其他符合條件的豪門公子。


    交友都是雙向的。不交心給對方,對方哪怕是來自火山的熱心腸,幾次三番也就淡下去了。


    可是,許盈沫這個人,她的心靈大概madein地心,灼熱,不會消退。


    也幸虧如此,她們才能有今天的交集吧。


    所以,也應該主動一些了。


    她淡淡地唿了一口氣,目光轉向窗外,沒有再糾纏話題:


    “我們得加快時間進度。等譚爺爺的素材拍的差不多,介紹詞也可以開始動筆了,我們學院有播音主持係,我可以找人來朗誦,宋琢言把錄音棚準備好就行。”


    許盈沫順勢道:“好,我在現有素材的基礎上,寫份台詞。其實,我們係倒是有一個……”


    她頓了頓,一時不知道怎麽說。


    她們班有一個文筆很出眾的女生,兩輪筆試都是全國前三名,要不是數學拖後腿,上不了光華的投檔線,也不至於來藝考。


    那女生從小學就出書,不是許盈沫出錢印著玩的那種,而是真正的出版社找上門來,一入校就成了校報的專欄作者。


    隻不過,她們今天還在課堂上針鋒相對。


    “焦子玉,是嗎?”趙婷問道。


    趙婷認識此人,許盈沫毫不意外。有才華的人永遠不缺乏知名度。


    “你們電影學院有名的才女啊,說起來……”趙婷撐著下巴,忽然問道:“要不請她來入夥?名人效應哦。”


    ---


    處於她們話題中心的人,此刻正在寢室裏,打開了文檔,出版編輯的聊天窗口一閃一閃,在那頭興奮問道:“還有嗎?美哭,照片再來一發!”


    沒錯,今天看到謝斯哲出現在教室門口的時候,焦子玉靈光一閃,新的構思誕生了。


    她自然認識此人,隻不過她們和留學生院沒什麽往來,也隻是偶爾在校網上,看到有人拍的照片而已。


    也最多花癡兩下,感歎老天還算溫柔,周圍有這麽個濁世佳公子。


    在她的印象裏,謝斯哲應該是那種教養很好,但既不開朗也不毒舌,言情小說男二號的存在。本以為他是朵高嶺之花,可是當他出現在門口時,她沒有漏過他對著許盈沫的笑容。


    雖然隻有一瞬間。


    坦率說,焦子玉被驚豔到了。隨即在課堂上腦洞大開,再也顧不得和許盈沫互掐,迴到宿舍後就打開電腦,此刻手指翻飛,在鍵盤上很快敲下了一行人設。


    男主,世家公子,待其他人疏離淡漠,唯獨對女主,一笑紅塵唯見你。


    女主,自強不息,母親改嫁兩次,隻管生不管養,是她靠著寫作稿費,養大了兩個異父妹妹,這堅韌的精神感動了男主……


    各種情節簡直是文思如尿崩,她又打開校網,收集他的各種照片,提供靈感,順便和編輯分享。


    這個剛剛從豪車上下來的照片不錯,很有世家公子範兒。


    那個走下學院台階,身後似乎有人叫住了他,於是頓足迴首,驀然一瞬,很有舊時光的優雅氣息。


    還有這個坐在嘉賓席上的……


    啊這個側臉也很唯美……


    正右鍵得不亦樂乎,宿舍的門忽然被敲響,隨即推門,悅耳動聽的聲音響起:“咦,沫沫還沒迴來呀?”


    焦子玉來不及遮住屏幕,轉頭看向門口。


    來人是表演係那個係花,何潤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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