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有想到長泰帝會禪讓, 畢竟他看起來精神還健碩, 走起路來虎虎生威,雙目有神,奏章上麵的字跡猶如金鉤鐵畫, 最近一年來,奏章上確實多見太子殿下的字跡, 但也隻是以為長泰帝培養兒子而已,卻不想長泰二十五年之際, 四月長泰帝的五十八歲壽辰, 就突然宣布禪讓皇位於太子。


    一眾大臣瞠目結舌,就連二皇子等人也都驚訝萬分,他們正在暗地裏一點一滴地壯大實力, 對那把龍椅大有可期的時候, 他們的父皇一朝釜底抽薪,徹底絕了他們的希望。


    不過, 此時, 賈代善顧不得長泰帝禪讓之事,他整日都在家中服侍臥病在床的老夫人,就連賈赦都在完成一個任務之後,請了長假,誰都看得出來, 老夫人年事已高,現在已經走到人生的最後階段。


    賈璋心情惶惶然,他知道母親的身體狀況, 前生賈赦成親之後,就斷斷續續生病臥床,兩年後老夫人便去世,今生老夫人多活了好些年頭,但是臨到眼前,賈璋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老夫人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她很坦然地麵對,她其實覺得自己早該死去的,不過是因為惦記兒孫,這才硬撐著一口氣,硬撐了這麽多個年頭,現在賈家在假兒子的帶領下越過越好,真兒子也重獲新生,她已沒什麽遺憾了。


    老夫人讓賈代善扶她坐起來,賈代善拿了一個軟枕放在身後,老夫人靠在床頭,有點渾濁的目光望著滿屋子的人,有她兒子、孫子、兒媳婦、孫媳婦、孫女。


    “兒子,不用傷心,娘活到這把年紀已經是高壽了,能壽終正寢,就是喜事。”老夫人的目光在賈代善和賈璋身上來迴掃視,末了讓丫鬟把她的寶箱拿來,她要分配她的遺產。


    原來老夫人想著多分一點給賈璋,但是仔細思考過後,就放棄了,沒得給孫子之間製造不平,人這一輩子,名利、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何苦為其斤斤計較?


    “兒子,娘的財產就不分給你了,娘全分給娘的乖孫、乖孫女們。”


    說話間,已出嫁的賈萱、賈薇、賈蔓也都急匆匆地迴來了,她們跪在房間最末,老夫人自然是看到了三個孫女。


    賈代善哽咽著點頭:“娘高興就好,兒子沒有任何異議。”


    老夫人讓賈代善打開,裏麵的東西都已分好類別,當然隻是羅列好清單了,物品要等以後賈赦等人拿著清單去庫房點收。


    “兒子,把這些東西都發到孩子們手上吧。”


    於是賈代善挨個叫人上前,最當先的人自然是賈赦,賈赦表情肅穆,跪在床前,老夫人撫著大孫子的頭,嚶嚶叮囑了不少話,賈赦忍住了哭聲,但是眼淚止不住地從眼眶滾下來。


    老夫人就是這般臨終囑托,孫子孫女過後,才是曾孫子,不過最後老夫人握著賈璋的手,不讓他離開,雲瑤明白,賈代善他們也未多想,就想著這是老夫人臨終前的一點任性罷了,畢竟老夫人一向多疼愛賈璋幾分。


    賈璋原本麵無表情,但是老夫人抓著他的手,說:“嶂兒啊,不用擔心,我能再見到你,已經心滿意足了,你要好好地聽你祖父的話,要開心快樂一點,這輩子就為自己活得開心快樂,我在九泉之下也會為你高興。”


    老夫人話未落音,賈璋突然嚎啕大哭,還嚇了張嫣一跳,畢竟這兒子一向內斂,今日這般哭嚎,可見是真的傷心了。


    老夫人也是一行清淚落了下來,然後才見了賈珠、賈琪和賈璉。賈琪和賈璉是諸葛青和張嫣一年多前生下的曾孫女和曾孫子,這兩個孩子抱著母親的腿都還站不太穩,看著太奶奶和二哥哭,小手死死地揪著母親的裙擺。


    接著就是賈萱賈薇的孩子,賈萱的孩子,大的七歲,小的三歲,賈薇的孩子也還隻能抱在懷裏,賈蔓成親兩年,孩子尚在她的腹中,老夫人都一一為曾外孫子曾外孫女們留了一份遺產,算是留個念想。


    一個時辰之後,老夫人離開人世。


    於是朝廷在準備九月的禪位大典和新帝的登基大典,而榮府卻忙於喪事,朝廷的事情就徹底管不著。


    入夜,賈代善在靈堂守靈,長泰帝穿著一身黑衣,手臂上挽著白巾進來了,他先是為老夫人上了一炷香,賈代善朝他鞠躬一禮。


    “節哀順變!”長泰帝拍了拍賈代善的肩膀,長歎一聲。他突然想起他的母親,盡管他登基為帝之後,追封了母親,但是其實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他的記憶隻停留在病床上母親那張形容枯槁的麵容,她那會還隻是一個低位嬪妃,臨死前還在叮囑他,要在皇宮韜光養晦,這樣才能長大,直到出宮建府之後,他才會話語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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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代善抿著唇點了點頭,然後掃視了一眼外麵,天色較為黑暗,侍衛和隨從都在外麵候著,賈代善說:“多謝陛下親自出宮來祭奠家母。”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賈代善不忘關心長泰帝這段時間的情況,他正在與太子做最後的交接,盡管之前兩年的時間,太子已經總領朝政,但是越到臨頭,越覺得沒準備妥當。


    “陛下別勞累,臣還等著與陛下一同出遊。”


    這是賈代善與長泰帝戲說之言,說等長泰帝退位之後,他們兩個老頭,就一同遊遍大江南北。


    ###


    九月,大齊舉行盛大的禪位大典和新帝的登基儀式,也是直到這時,朝廷諸位大臣才真正知道長泰帝的身體是外強中幹,為了好好調養身體,他就不得不退位。


    早在長泰帝下發退位旨意時,朝臣就已經有了猜測,不過沒有證實。


    而榮府卻無人可以享受這次大典的榮耀,年少的在府裏守孝,作為榮國府當家老爺的賈代善卻帶著二孫子在老夫人墓前結廬守孝。


    賈代善想為母親盡孝,至少他要在母親墓前守孝三個月,而賈璋是他偷渡到船上跟過來的。


    賈代善時常在老夫人墓前發呆,不時地嘀嘀咕咕,賈璋又聽不到祖父的話,偶爾聽到一兩個字,他完全不理解是什麽意思。


    “祖父,吃飯了。”賈璋端著一個托盤從旁邊草屋出來,托盤上是兩碗稀粥和一碗白水菜,這是他們晚上的飯食。


    榮府送來的食材雖然沒有肉食,但是蔬菜是齊全的,賈璋年紀還小,不能讓他因為守孝而壞了身體才是。


    賈璋把托盤放到平整的石台上,賈代善端起一碗,掃視了一眼賈璋,離三個月期限還有三日,這小子就黑瘦了一圈。


    “吃飯吧。”賈代善看了孫子一眼,祖孫兩人真正做到食不言。


    祖孫兩人朝夕相對了三月,賈璋原以為可以對這個假貨有更多的了解,但是事實上,現在他更糊塗了,他覺得他越來越不了解這人了。


    三日後,賈代善收拾幹淨草廬,就帶著孫子賈璋下了山。這裏是賈家在金陵的祖墳,賈代善當日扶靈迴金陵,一路坐船南下,在水麵上行駛了二十天,再在墓前守孝三月,現在已經是十月初了。


    賈代善並未立時迴京,他在金陵逗留半月,審查了金陵賈家整個家族,嚴懲了族中不少為非作歹的族人,關押發賣了不少膽大包天的下人,又給族裏添加了二十畝祭田,這才在十月下旬乘船返京。


    榮府這邊,閉門守孝半年之久,雲瑤也沒別的事情可做,就整日做重複打理府上所有事務,現在她是榮國府的女主人,一切她說了算,不過她覺得這些瑣事太煩了,就把她分給了張嫣和諸葛青,讓這一對妯裏忙去,反正府上管理條例為尊,兩人就算是想做什麽,也無從下手。


    星星去年及笄,與六皇子婚事已定,不過老夫人這下去世,需要為老夫人守孝三年,所以他們的婚事被推遲至三年後。


    六皇子覺得自己苦逼極了,好不容易要抱得美人歸了,偏偏美人的祖母去世,雖說孫輩為祖母守孝一年,但總不能美人的父母還在守孝,就能為美人辦婚事吧?他就算在心急也不能如此草率舉辦婚事,他務必要給馨兒一個盛大的婚禮。


    “娘,你都在做些什麽?”星星穿著一身素色長裙,手臂上還挽著白紗,她托腮看著母親,“五妹妹都沉下心來學會了繡荷包。”


    兩姐妹被家人嬌養,女紅是會,知道怎麽做,但是兩人並不精通,繡個荷包也是奇醜無比,當然這是姐妹倆沒用心,這不,才半年之久,賈敏用心之下,女紅技藝飛升。


    星星剛感慨完,賈敏就提著裙子跑進來了,臉上還堆著得意的笑容。


    “太太,四姐,看我繡的荷包!”沒錯,她就是來在四姐麵前炫耀的,誰叫之前四姐打趣她肯定學不會,繡出來的荷包依舊像以前那般四不像。


    雲瑤頓時失笑,星星是被縱容得懶惰,雲瑤也沒硬性地要求她一定會,又六皇子在一旁虎視眈眈,總是把各種精美的物件送到星星手上,還說不需要星星會別的女子一定要會的技藝,又又雲瑤覺得她能保證星星一生無憂,所以除了不把女兒養得驕縱,其他一切都隨女兒喜歡。


    星星都如此養育了,更別說賈敏了,她是榮府真正的嫡小姐,隻會被星星養得更精貴。


    “好好,我認輸,你厲害!”星星伸手就把眼前晃來晃去的荷包奪了下來,一臉壞笑地說:“這個就當妹妹送給四姐了啊!”


    賈敏得意地晃了晃腦袋,又擺了擺手:“送與四姐!”她繡了好幾個,四姐這個是最醜的,其它的等爹爹迴來了,她一並挨個送一個,嘿嘿,到時候四姐的臉色肯定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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