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導病了。


    消息一片亂傳, 有些無良小報甚至已經出訃告了。


    “他現在憋著一口氣不死。”李博月將合同放在寧寧麵前, “估計拍完這部電視劇,他也就差不多了。小報上有一點沒有寫錯,這部作品,估計就是他這輩子最後的作品了。”


    或者說,遺作。


    寧寧將合同拿起來看, 嘴裏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村裏的人後來怎麽樣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可李博月卻接了上來。


    “你沒把《倩男幽魂》看完就出來了?”他笑道。


    有一句話說的是:生活中的每個人,都是演員。


    這話寧寧一直不信的, 直到此刻,她信了。


    最厲害的演員就在她身邊,李博月早就知道人生電影院的存在, 甚至可能知道媽媽是靠著電影院在磨煉演技的, 她也同樣是靠電影院在磨煉演技的。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覺得是個巧合。”寧寧說,“我每迴從電影院裏出來, 都能接到一個跟我在電影院裏穿越的角色, 非常類似接近的電影角色……”


    李博月微笑著看著她。


    這毫不覺得驚訝意外的神色, 似乎已經向她昭示了答桉。


    “我爸爸跟你媽媽, 是同一個村子的人。”他雙手叉在膝頭,慢條斯理道, “要是他們兩個一直呆在寧家村裏,沒從裏麵出來,那麽他們現在估計已經按照村子的傳統結婚了, 你得叫我一聲哥。”


    寧寧看著他,沒說話。


    “當然,你現在想這麽喊也可以。”李博月笑著對她說,“因為就算從村子裏出來了,我爸爸依然很關心你媽媽,也很關心你,我當然也一樣……關心著你。”


    從他眼中折射出的野心勃勃,擺明了他的關心,並非出於真心……而是出於野心。


    寧寧盯了他一會,問:“你想要什麽?”


    李博月將背靠在沙發上,似乎在迴憶,又似乎在組織言辭。


    “一直以來,我爸都在跟裴玄一起研究寧家村的事,研究人生戲樓的事。”他緩緩道,“一開始我以為他被人騙了,後來我才發現……是真的。這世界上真的有人生戲樓,真的有一個能讓人長生不死的地方。”


    ……長生不死?


    寧寧想來想去,沒想到他的關注點居然是這個,她驚愕片刻,說:“你……該不會是想當個麵具人吧?”


    “麵具人?”李博月笑著搖搖頭,“不,我覺得守門人更適合我。”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寧寧眼神凝重的看著他,“你知道守門人是做什麽的嗎?”


    “我隻知道人都會死的,裴玄如此,陳導如此,我也一樣。”李博月同樣眼神凝重道,“裴玄還比陳導走得早,他去年就走了,時間上跟你媽差不了多遠,你知道他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麽嗎?”


    該不會是……


    李博月笑了起來:“他後悔從電影院裏出來了,再有錢再有錢,他還是會老,會病,會死,但如果他一直是守門人,那我們都死了,他也不會死。”


    “所以你是認真的?”寧寧不敢相信的看著他,“你真的想當個麵具人?”


    他不懂……或者說裴玄臨死之前說了什麽誤導他的話,讓他隻看到了成為麵具人的好處,看不見成為麵具人的壞處。


    “麵具人不行。”李博月搖搖頭,似乎想起什麽,露出心有餘悸的目光,“寧家村的那群人……集體逃票,被當時的守門人整得太慘了,我可不想像他們那樣,如果有的選,人都會選擇成為治人的那方,而不是受製於人的那方,不是嗎?”


    他將一隻手朝寧寧伸過來。


    臉上一如既往,是她最熟悉的,野心勃勃,誌在必得的笑容。


    “我幫了你那麽多。”他說,“你也要幫我。”


    死亡麵前,有人深謀遠慮,也有人瀕臨瘋狂。


    “卡!!卡!!卡卡卡!!”


    兩個月後,拍攝《戲院魅影》的片場,陳導坐在輪椅上不停喊卡,喊到最後,劇烈的咳嗽起來,身旁的助理急忙將藥倒在他手心裏。


    “咳,咳咳……”陳導哆哆嗦嗦的將藥片塞嘴裏,然後接過熱水杯灌了幾口,將藥片咽下喉管,又氣喘籲籲了半天,才對寧寧說,“你跟我過來一下。”


    寧寧推著他的輪椅,暫時到一旁休息。


    兩個月的時間,陳導消瘦了許多,幾乎瘦到脫形,無論誰看他一眼,都會勸他趕緊臥床休息,不要消耗餘下的生命,然而他不聽,他寧可將生命燃盡在這部電影裏。


    “寧寧。”他坐在輪椅裏,背對著寧寧問,“你有沒有愛過一個男人?”


    寧寧又迴想起之前被迫相親的恐懼,嘴角抽搐一下,說:“愛過。”


    陳導冷笑:“不是那種過家家似的愛,你能像我愛著電影一樣,去愛一個人嗎?”


    寧寧沉默了。


    輪椅停在走廊旁,廊外的楓樹灑落著片片紅葉,紅葉一片一片吹落木質走廊上,曾經的曲家大宅,後來的蘭花劇院,這是最初拍攝《戲院魅影》的地方,也將是最後拍攝《戲院魅影》的地方。


    “……去愛一個人吧。”陳導忽然說,“我需要你去愛一個人。”


    “……誰啊?”寧寧問。


    “隨便誰都可以。”陳導說,“我隻要你愛過之後,把這份激情運用到這部電影裏來,成就它,成就魅影。”


    風將一片紅葉吹過寧寧的鬢角,她抬手攏了攏頭發,搖頭:“……我做不到。”


    陳導迴頭看著她,因為消瘦而顯得格外大的眼睛裏,亮著可怕的光。


    “陳導你可以為了一部電影,什麽都做,什麽人都不顧,但我不行。”寧寧麵不改色的對他說,“我不能因為一部電影,去傷害另外一個人。”


    畢竟電影是電影,真實是真實。


    不歡而散,被罵的頭破血流,寧寧一身狼狽的從片場出來,心裏不是沒有後悔,但是再來一次,估計她還是會這麽說這麽做。


    “終究還是不想變成像陳導一樣的人……”她喃喃道。


    “寧寧!”


    寧寧迴頭望去,見一個人等在門口。


    “你怎麽來了?”她問。


    聞雨笑著朝她走來,小寧姑姑是私底下的稱唿,在外人麵前,他還是直唿她的名字,免得引來別人奇怪的目光。


    “給。”他把懷裏的禮盒遞給寧寧。


    寧寧接過盒子:“這是什麽?”


    聞雨笑:“拆開看看?”


    寧寧將盒子拆開,裏麵裝著一套戲服——魅影在劇裏穿的藍色戲服。


    “聽人說,最近你這邊的進展不大好。”聞雨溫柔笑道,“我琢磨著,你會不會又想像以前那樣,戲裏戲外都扮成魅影,好保持狀態。”


    寧寧心裏是有這個打算,她把盒子合上,對他笑笑:“謝謝你。”


    “不客氣。”聞雨頓了頓,鄭重對她說,“還有,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我無論什麽時候都會接你的電話。”


    迴到家裏,盒子擺在椅子上,衣服一件件落在地上,鏡子裏的寧寧穿上那件戲服,然後伸手撫摸鏡子裏的自己。


    寧寧調侃一笑:“以後,我是不是隻能在家裏穿這件衣服了?”


    以陳導的脾氣,就算她是女主角,被換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好啊,那就穿給我看,我一個人看。”石中棠在她身後坐下,雙手鼓起掌,像個殷切盼著自己心儀角兒上台的癡心觀眾。


    鏡子裏的嘴唇向上一翹,寧寧迴身將那長長水袖一拋,口中千迴百轉的唱道:“夢迴鶯轉,亂煞年光遍。”


    水袖拋向石中棠,他昂頭一笑,任憑那條雪白袖擺落在他臉上的麵具上,然後一點一點從麵具上滑落下來,落至胸口,被他輕輕一抓,抓在手心裏。


    “夢迴鶯轉,亂煞年光遍。”桃花眼看向寧寧,他同樣唱道,更加的柔情百轉,更加的情真意切,彷佛將自己的整顆心攪碎了放在這歌聲中,唱完即死。


    情話動人,也動人不過他的歌聲。


    寧寧頓了頓,才接著唱道:“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石中棠笑著對她唱。


    “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


    “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


    “轉過這芍藥欄前,緊靠著湖山石邊。”


    “轉過這芍藥欄前,緊靠著湖山石邊。”


    “是那處曾相見,相看儼然……”寧寧越唱聲音越小,最後悄無聲息。


    “怎麽不唱了?”石中棠將水袖朝自己的方向一扯,將她拉近了些。


    寧寧胸膛起伏,一言不發的凝視著他,要她怎麽唱?他一句告白的話都沒說,但唱出的每一個字,每一句歌,都在向她傾訴著:我愛你。


    “……不需要。”寧寧硬起心腸,冷冰冰的說,“我不需要你這麽做,那麽多戲可以演,我不一定非要演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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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頓了頓,她低下頭:“……陳導說的那些話,你不要聽。”


    我不想因為一部電影,去愛一個人,去傷害一個人。


    石中棠昂頭看了她片刻,起身朝她走來,水袖從他指間滑落,他用手抬起寧寧的臉。


    “但你不愛我……”他低頭看著她,說,“才是對我的傷害。”


    過了一會,他又無奈的笑了起來,另一隻手也撫在她的臉上:“我開玩笑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別哭嘛,我又不是故意想讓你為難。”


    作者有話要說:  自己寫的好爛,先用小天使們友情支援的軟文轉給爹看。


    emmmm為何表情那麽平靜。


    是表麵平靜,還是內心平靜呢emmmm


    想上去一起討論下有關內容,又怕激發他的逆反心理。


    先繼續暗中觀察。。。。。。。。。


    ps投桃報李,開始發糖環節!!吃我一記乾坤糖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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