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寧寧出手阻止,守門人立刻將人攔了下來。


    “你沒有票。”守門人冷冷道。


    石中棠左右看了看:“售票處在哪?”


    守門人沒有迴答這個問題。


    石中棠歪著頭看了他一眼,掏出錢夾子:“這些都給你好不好?”


    守門人極其冷淡的看著他,仿佛他掏出的不是錢夾子,而是一隻聖誕老人的襪子,襪子裏塞的還是一本《五年科舉三年模擬》。


    石中棠不肯放棄,他又糾纏了守門人很久,直到關閉的大門打開,寧玉人從裏頭跌跌撞撞的逃出來,雙眼微突,右手還不停摸著自己的脖子,嘴裏不斷發出嗬氣聲,似乎上吊的人死裏逃生,一時間還沒緩過來。


    這樣子可沒什麽美感可言,她抬頭望著門前幾人,表情恍若隔世,目光定格在寧寧身上,忽然衝過去抱住她,哭得肝腸寸斷。


    寧寧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用眼角餘光瞥了眼旁邊的海報。


    還好,還好,上麵的劇名沒有變,否則空氣又要突然安靜了。


    “怎麽了?”石中棠湊過來,“你在裏麵遇到什麽了?”


    “可能是裏麵放的片子太悲了吧。”寧寧急忙轉移話題,“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趕緊迴去吧,明天還要拍戲呢。”


    “好吧。”石中棠是不會讓兩個女孩子單獨走夜路的,於是暫且按下自己的好奇心,送她們兩個迴去了。


    等到他們迴到旅館,已經淩晨三點多了,寧玉人的狀況實在太差了,寧寧隻好把她帶迴自己房間裏,拿來熱毛巾幫她擦拭脖子跟臉,擦到一半,忽然被她一把握住手腕。


    “你不是尤靈,對嗎?”沒有開燈的房間裏,寧玉人幽幽看著她。


    寧寧遲疑片刻,對她點點頭。


    “你是誰?”經曆過這一場電影,寧玉人已經想明白了很多,但想明白的同時,又有更多的疑惑困擾她,“你為什麽要幫我?”


    那一瞬間,寧寧差點脫口而出,我是你的女兒。


    “……不管你是誰。”寧玉人輕輕道,“謝謝你。”


    細小的鼾聲響起,她太累了,睡著了。


    寧寧歎了口氣,坐在床沿,窗外的顏色由深變淺,天亮以後,如常拍戲。


    這一出戲拍的是靈山公主從畫裏走下來以後,男主怕她被外人看見,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索性關起房門,與她一同生活在小小內院,方寸之地。


    “!”


    寧寧如一尾白魚般從被底遊出,白色裏衣,黑色長發,素手撩開青色帳幔,剛要下床,一條肌裏分明的胳膊從背後伸來,環住她的脖子。


    “你要迴去了嗎?”石中棠同樣披著長發坐在她身後,身上的裏衣微微敞開,露出鎖骨與結實的胸膛,他將嘴唇貼在她耳邊,低沉沙啞的問,“不能留下來陪陪我嗎?”


    寧寧垂了垂眼眸。


    接下來她要掙脫石中棠的懷抱,但具體怎麽掙脫,劇本裏沒有寫。


    她會怎麽演?是懊惱的喊他鬆手,還是自己扭著肩膀,從他懷裏鑽出來?


    “啪”“啪”“啪”。


    她沒有喊,也沒有鑽,她隻是拍了拍他環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示意鬆手。


    “哦?”石導有些意外又頗為滿意的表情。


    拍這個動作本身帶點長輩對晚輩,大人對小孩的意味,隻拍一下,是命令,但不急不緩,不輕不重的拍三下,在命令外帶了一絲親昵。


    這也附和他們的身份設定。


    在電影裏,靈山公主的年齡比男主大,身份也比他高,她還活著的時候,男主甚至不能光明正大的抬頭看她,隻能在跪迎她的時候,偷偷看上一眼。


    年齡之差,地位之差,長久下來,造成巨大的差距,這樣的差距可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彌補的。


    所以麵對他,靈山公主不會委屈的喊他鬆手,更不會逃,隻會輕輕拍拍他的手臂,命令他鬆手。因為在他麵前,她首先是公主,然後才是情人。


    石中棠鬆了手,無奈的看著她。


    寧寧不動聲色的整了整被他弄亂的上衣,然後朝著牆上掛著的那幅畫走去,畫上有山林竹石,中間卻空空如也,少了一個人。


    “夜半來,天明去。”石中棠在她身後歎了口氣,“為什麽你每天都要迴畫裏呢?”


    即將走到畫前的那隻**為之一頓。


    “畫裏有什麽,這麽吸引你?”石中棠盤腿坐在床上,單手支著臉頰,隔簾對她笑,“那幾塊石頭幾根竹子,比得上雕欄畫棟,鴛鴦帳暖,還有帳裏的我嗎?”


    他說著調笑的話,表情卻很認真,這樣的俊美再配上這樣的認真,世上沒有幾個女孩子能夠拒絕他。


    前方,寧寧緩緩迴頭。


    攝像機對準了她,石導也好其他人也好,都聚精會神的盯著這個迴頭。


    在劇本裏,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轉折點。


    她接下來的動作台詞,將決定男主為什麽改變。


    為了這個台詞動作,石導跟編劇們商量了很久,甚至連因為自己寫的劇情被大量刪除,而徹底陷入頹廢的陳觀潮都抓來了,可一直討論不出一個結果來。


    到底要讓靈山公主說什麽做什麽,才會讓男主放棄現在衣食無憂,酒色無度的舒坦日子,拚了命去尋找一個方法——一個能讓她徹底從畫裏下來,從畫中人變成人的方法!


    後來實在討論不出來,石導隻好讓寧寧自由發揮,心裏不抱希望,嘴巴已經做好了喊卡的準備。


    而當他看清她臉上的表情時,那聲卡堵塞在了喉嚨裏。


    甚至連石中棠本人都微微發楞。


    因為她臉上的表情實在太奇怪了。


    說是看情人,未免顯得太過冷淡,說是看陌生人,又對他太過熟悉,似乎很重視他,又像完全不在乎他。


    “你不是玩玩而已嗎?”她淡淡一句戳穿他的心思,然後笑了起來。


    這笑容既不哀怨,也不憤恨,反帶著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憫,沒人知道她說這話時,內心真正的想法。


    石導呆了片刻,忽然喊了聲卡,然後一拍手:“這個表情好,過了!”


    是的,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表情了。


    ——因為它充滿秘密。


    如名畫《蒙娜麗莎》,為何這位婦人的笑容名垂千古,因為她神秘。現代人用情感識別軟件分析出她的笑容內涵豐富,分別是83%的高興,%的厭惡,6%的恐懼,以及%的憤怒,那麽問題來了,她在高興什麽?厭惡什麽?恐懼什麽?憤怒什麽?


    百年來,無數個觀眾,無數個答案。


    寧寧的笑容也許不如蒙娜麗莎那樣永恆不朽,但放在這部電影裏,已經足夠了。甚至可以說她其他地方演成什麽樣都無所謂了,隻要有這個笑容足夠了。


    她已經做到了一個花瓶的極致。


    ——讓所有觀眾銘記這一個鏡頭,讓大部分觀眾長久銘記這一鏡頭。


    之後,中場休息。


    “你不是玩玩而已嗎?”


    化妝室內,正坐在椅子上,讓化妝師幫忙拆頭飾的寧寧打開眼睛,看著眼前的鏡子。


    鏡子裏照著她,也照著她身後的石中棠。


    石中棠笑著說:“我來幫你拆吧。”


    化妝師被他支開,他將一根玉簪從寧寧發髻裏□□,笑吟吟的問:“怎麽會突然想出這句台詞?”


    寧寧笑了起來。


    又是那個讓人捉摸不定的笑容,倒映在對麵的鏡子裏。


    石中棠看著鏡子裏的那個笑,忽然彎下腰,有些委屈的對她說:“你該不會說的是真心話吧?冤枉!我可是個正經人,連女朋友都沒交過呢!”


    寧寧別過臉來看著他。


    他的確沒有交過女朋友,但並不代表他沒有女性朋友,在他自殺身亡以後,先後有兩個知名女星,四個小女星,一個名媛,還有一大堆名字叫不上來的女性聲稱自己是他的女朋友,要給他捧骨灰,還有人要給他守寡,場麵之亂簡直難以形容。


    後來的人提到他,是十個字——亂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


    第二場拍攝開始了。


    這一場戲,是殷紅袖的重頭戲。


    在這出戲裏,經受了嚴苛訓練的殷紅袖,終於褪去了少女的青澀,展現出驚人的女性魅力,這樣的魅力,甚至使得一心隻慕靈山公主的男主都出現了片刻的失神。


    “少爺,午飯送來了。”寧玉人穿著一身青色的丫鬟服飾,輕輕敲了敲房門。


    “放門口。”石中棠的聲音從裏頭傳來。


    “怎敢勞少爺親自動手。”寧玉人是帶著命令而來的,怎肯此離開,“您開開門,讓我給您端進去吧?”


    “囉嗦什麽?”石中棠的聲音頗不耐煩,“叫你放下放下!”


    因在靈山公主麵前碰壁,他最近愈發暴躁,一改從前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動不動要對人發脾氣,幾個膽敢不經他允許,進他書房的下人,更是被他杖責之後趕出府去。


    “……是。”前車之鑒,寧玉人隻得放下手裏盛著飯菜的托盤。


    轉身之際,她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小湖上,眼神發狠。


    噗通一聲之後,是女人的求救聲:“救命啊!救命啊!”


    書房內,正鋪開畫卷,用手撫摸畫上靈山公主的石中棠聞聲一楞,他推門出去,見湖水裏撲騰著一個人,哭喊著:“少爺救我,少爺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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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中棠急忙跑過去,將人從水裏撈起來。


    人在懷裏發抖,一邊抖,一邊帶著哭腔對他說:“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告訴老爺,知道我第一次辦事出岔子,老爺肯定會責罰我的。”


    眼前的這位少爺對女孩子最是心軟,聞言一歎,將她打橫抱起,帶迴房中。


    “屋裏有炭,你自己把衣服烘幹。”他將人放在地上,然後背過身去。


    “少爺。”背後的女子弱弱喊他一聲。


    “幹嘛?”石中棠毫無防備的迴頭,然後愣住。


    寧玉人也是背對著他坐的,她渾身濕透,青衣貼身,勾勒出曲線玲瓏,像西子湖中長出的一根荷葉,花苞未開,更顯得青澀可。


    本隻有青澀之感,偏她衣衫半褪,露出一片雪白滑膩的肩膀,臉頰也微微側著,水珠順著她的臉頰,滴落在她圓潤的肩膀上。


    似乎沒料到石中棠會迴頭來看她,她驚叫一聲,迅速將衣服拉上肩頭。


    “對不起!”石中棠急忙迴過頭,鏡頭前的人卻一個也沒錯開眼。


    “哦?”石導再一次露出意外又滿意的表情。


    最後一個動作是寧玉人臨時加的。


    劇本裏隻寫殷紅袖半褪衣衫,勾引男主,卻沒寫她中途又把衣服穿上了。但從效果上來看,把衣服穿上的效果更好。


    正可謂猶抱琵琶半遮麵,欲語還休。


    “……好了。”石中棠的語氣放緩了一些,他背對著鏡頭,沒有露出正臉,但這樣的說話方式已經表明了他的內心,他的微微動搖,他柔聲道,“我轉過身了,你快把衣服穿上吧。”


    “是……少爺。”寧玉人怯怯弱弱的迴答,像隻受驚的小白兔,極易喚起男人的保護欲。她迴頭看著石中棠,見他的確是背對著自己,便緩緩勾起唇,露出一個笑容。


    鏡頭前的人倒抽一口冷氣。


    那是怎樣一個可怕笑容啊。


    利欲熏心,不擇手段,勢在必得,她看他的眼神甚至不像在看一個男人,而像饑荒的人看著一把糧食,吃不到得死。


    他們又怎知寧玉人曾經經曆過什麽,在昨天那場電影《爭寵》裏,她跟一整個後宮的女人爭奪一個男人,這個男人的恩寵代表她能吃什麽,穿什麽,住哪裏,活成什麽樣子,以及死成什麽樣子。


    石導呆了片刻,忽然一拍手:“卡,過了!”


    之後轉頭看向寧寧:“準備一下,該你上場了。”


    寧寧點點頭,身後許多人都交換了一個眼神。


    情況對寧寧來說有些不妙。


    寧玉人這場戲演得太好了,好到了嚴重影響下一場戲。


    在下一場戲裏,為了知道自己的對手是個什麽樣的人,殷紅袖在男主角喚出靈山公主時,偷偷藏在暗處偷窺,在看見對方廬山真麵目的那一刻,她忍不住自慚形穢。


    這怎麽可能?


    寧寧的笑容雖然神秘莫測,但寧玉人的肩膀也同樣活色生香,相比之下,不少男人還覺得寧玉人的皮肉更加新鮮刺激一些。


    寧寧,也是靈山公主,憑什麽讓這樣一個美人自慚形穢?(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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