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路北行, 到了漢水,槐序手腕上便滑下一個墨玉環, 化作一隻巨大的百足之蟲。驚蟄野性未馴,除了槐序, 白獻之都指使不動他,不然此刻他應當在接應流民才是。


    槐序站在驚蟄頭上,這隻巨蟲百足滑動,掀起風浪,在水中肆意遨遊。槐序拍了拍他的大腦袋,道:“驚蟄,不要玩了, 去找重羽和留青。”


    驚蟄仰頭一聲巨吼“昂――”, 便在水域中搜尋起來。重羽和留青身上都有名葉,槐序能感應到他們的方向,驚蟄便沿著這個方向遊動。


    未有多久,便在漢水關外不遠的地方發現了船隊。槐序看到船隊的時候, 船隊也發現了他。接應流民而來大小樓船共計十二艘, 都懸掛了遁形旗,將樓船隱藏起來,以免被人發現。不僅有岷山劍派和青城劍派的仙人分散在漢水周圍查探,水中更有水神驅使的水妖水怪作耳目。


    槐序一路上就已經有所感知,不僅心懷大慰。修仙問道的,果然沒有一個蠢人。北地此時已然近乎絕境,打起一萬分的精神也不為過。若非實在是破綻太大, 這次撤民恐怕也就無聲無息的結束了,根本不會引起白蓮教的注意。


    但北地流民本就構成複雜,其中不乏白蓮教的教眾。淨世天兵摧城拔寨,掀起血與火,白蓮教眾橫征暴斂,建立祭壇。盡管岷山劍派和青城劍派萬分小心,仔細偵察,仍然難免被白蓮教眾混入其中。這其實無可避免,劍仙曆來便性命交修一口劍器,難免在其他方麵就有些薄弱。但除魔衛道上,也少有能與劍仙媲美者。


    槐序來時,青蓮堂和白蓮堂的人都還未至。收到方棟傳訊之時,槐序便借助名葉的感應,跨越虛空來了漢水,果不其然,趕在了白蓮教下手之前。


    隱藏在水氣中的劍仙見到驚蟄這般的惡獸,又見得巨獸身上還站了個人,毫不猶豫的傳訊了樓船中坐鎮的地仙長老。槐序隻感應到微微波動的元氣,便有一線白光從樓船中竄了出來,停在槐序前進的路上。


    白光散去,當空立著一個白須白衣、鶴發童顏的老人。此人一身劍氣內斂,除了當空而立,整個人看不來任何特殊之處。槐序心中明白,他必定是將飛劍之術修行到人劍如一的高深境界,方能不露絲毫痕跡。


    槐序遙遙開口道:“可是岷山劍派司空玄長老?”


    司空玄定睛一看,頓時笑道:“小輩不識大宗師真麵目,一驚一乍,倒叫大宗師看笑話了。說著,就迎了上來,道:“正是司某人,為曾與大宗師謀麵,卻不知大宗師如何認出我的?”


    槐序笑道:“岷山劍派三大劍典,天星、滄海、歸一,隻有歸一劍典能修成混元如一的劍氣,而岷山劍派能將歸一劍典修到大成的,也隻有司空長老一人。”


    能入大宗師之耳,顯然讓司空玄十分受用。當下臉上的笑容便真切許多,一邊為槐序引路,一邊詢問:“大宗師怎麽來漢水了?”


    槐序問道:“我記得昨日我師弟曾傳訊要求撤退?”


    司空玄一怔,以為槐序是來興師問罪,連忙解釋:“確實如此,隻是城中流民太多,我們已經盡快了,最遲今日午後便會啟程。”


    槐序自然不是來興師問罪,事實上便是白獻之下令撤退也隻是以防萬一,隻不過歪打正著罷了。


    “我來漢水,是要保證你們安全迴江南。”


    司空玄從他話裏聽到了不同尋常的意味,臉色也不由得凝重起來:“大宗師可是得知了什麽消息?”


    槐序隻把方棟瞞下,其他事情都告訴了他。


    司空玄聽聞,在心中捏了一把汗:不想我們幾番排查,仍舊混進了細作,若大宗師不來,此次隻怕有全盤覆沒之危。


    他轉過念頭,露出個狡猾的笑來,道:“有大宗師在,我們便可好好設計一番了,定叫他們大敗而去。”


    槐序也是這個意思,兩個人對視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司空玄把槐序請進樓船,驚蟄化作墨玉鐲又掛在槐序的手腕上。樓船中,青城劍派的地仙何靈聰正練氣,一縷縷劍氣在他口鼻間吞吐,彷佛霜花一般。槐序便因此看出來他的身份。何靈聰修煉的是青城天都劍典,但他賴以成名的卻是自創的霜河劍道,他體內蘊藏的乃是以冰雪菁英鑄就的冰魄神劍,並不遜色青城劍派的那口傳世飛劍。


    司空玄代為引見之後,三人便借著桌子上的漢水地圖開始推衍,不過盞茶功夫,便得出想要的結果。


    “那就有勞二位了。”


    司空玄與何靈聰自然無有不應,除魔衛道乃是修行人的本分,此時此刻,更是性命攸關。槐序便不客氣的舉起帥旗,發號施令。把樓船當作本陣,一眾劍仙當作士卒,排兵布陣,使其各司其職。


    槐序是不諳兵法的,但他的深究推衍之術,以此來禦使眾仙,更在兵法之上。畢竟仙人能做到的事遠比凡人多。


    司空玄和何靈聰已經退出此間,未有一會兒,大宗師前來接應,坐鎮船隊的消息就已經傳了下去。重羽和留青聽聞之後,立刻就趕了上來。


    “大王!”重羽此時一身黑羽盡去,看起來便是個黑衣的少年,隻有一雙眼睛仍舊是紅色,看起來有幾分妖異。而留青才隻能大概幻化個人形,一條蛇尾在地上遊動,頭頂著花,身上穿了衣服,遮住了青綠的鱗片。


    槐序見到他們,也是開心極了。細細看過二妖身上的變化,不由得誇獎:“修行已小有所成,看來是用了心的。”


    重羽眉開眼笑,自矜道:“略有進益,總算沒有辜負大王的苦心。”


    槐序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把他柔順的黑發揉亂,道:“我為你驕傲。”


    重羽不由得嘿嘿傻笑起來,就如同他沒有修成人形的時候那樣,槐序撫摸著他的羽毛,讓他感覺格外的親昵。


    留青尚且不能說話,他當初被槐序收服的時候,隻是一隻野妖,比不得重羽和山上的一應小妖,有人教導,有靈丹妙藥供應,因此修行得慢了一些。槐序當初在他體內種下了種子,把他化作一條藤蛇,後來槐序修行不斷精進,他體內的種子也變得更加強大,留青無法煉化這枚種子,修行便緩慢許多。


    槐序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不由自主的便要化作一條青蛇,朝槐序手上纏去。


    “是我疏忽了,反倒累了你。”


    槐序伸手點在他的額頭,他變化的身形便止住了。留青的身體都被槐序照得透明起來,露出一顆虛幻的種子,這顆種子一半已經發芽,化作細密的藤蔓,跟留青長在一起,另一半還維持著種子的模樣。


    槐序法力一吐,留青體內的種子就融化成一道氣息,運轉四肢百骸,最終又化成種子,這一次,這顆種子便再與槐序無關了。


    留青忽然咳了起來,吐出一口紫黑色的膠狀物。


    “好……好舒服。”


    留青摸了摸自己的喉嚨,高興得尾巴亂甩:“我能說話了,我能說話了!”


    心中歡喜,法力激蕩,便從鱗片下伸出許多細芽,轉瞬間就開出花來。留青又驚又喜,明白自己真正掌握了體內的那顆種子。那顆種子已經變成了天賦神通一般的東西,與他相伴相依。


    跟重羽和留青略聊了聊,槐序便問道:“重羽,漢水龍神可在?”


    重羽道:“龍神在漢水水神府,此次協助我們的是龍神手下龜相。龜相此時就在樓船下的水域中。”


    槐序點了點頭,道:“我們去見龜將,隨後去龍宮跑一趟。”


    重羽疑惑:“發生什麽要緊事了嗎?”


    槐序道:“我們得帶著漢水龍神一起走。”他頓了一下,補充道:“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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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過後,船隊從漢水關離開了。十二艘樓船在水麵上飛馳,漢水上卻連個水花也沒有。龜相和水中神怪合力護送,樓船行得迅疾,但在遁形旗的掩蓋下,卻並沒有什麽聲勢。


    槐序在站在樓船的圍欄邊眺望遠方,目光所及之處,陰雲慘澹,濁浪排空。一種沉重的壓抑感在人心頭盤桓不散,槐序的目光裏帶著隱憂,隻是身邊的人並沒有看出來。不論是司空玄還是何靈聰,甚至漢水龍神,都還沒有到看破表象直達本質的境界。


    一路上並沒有發生什麽意外,直到暮□□臨,似乎也依然平靜。


    司空玄道:“過了今夜,就要駛入南地,難道他們真能看著我們安然離開?”


    槐序抬眼看了一眼,道:“隻怕不成,他們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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