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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雲大師沒有再說話,而是伸手將禪杖插在身前,又從布袋中捧出一件蒙著黃布的法器,開始密頌法咒。


    老和尚閉眼垂首,念動心動,秘咒出口,槐序便猛地感應到憑空而現的佛力,一股極大的力量從虛空中落下來,朝槐序當頭砸下。


    槐序腳下一動,化作飛花而散,而後又再次凝形。草木遁形之法再由他使來,已經不沾一物,不再求得草木為依托。避開這一擊,槐序目光如炬,朝著空空蕩蕩的虛空望去,問道:“帝釋天?”


    白雲大師一頓,覺得詫異,卻又覺得理所當然。老和尚精修密法,能頌真言請來十二天尊相助,這梵天、地天、月天、日天、帝釋天、火天、焰摩天、羅刹天、水天、風天、毗沙門天、大自在天十二天尊乃是沙門護法,不是佛法高深,又或諸天主動顯化,根本連護法神也看不見。


    而槐序不僅看出來是護法神攻擊了他,更看出來是帝釋天的化身出手。出人意表,卻又情理之中。


    白雲大師道:“蘭若王果然是我道中人,小心了。”


    十二諸天神異無比,隻是化身降臨,也絕非等閑,雖受限於白雲大師的佛法,力量並不十分強大。但饒是如此,護法衛道,過刀山火海、赴千難萬險,也非難事。


    槐序笑道:“巧了,我也有十二護法,請白雲大師品鑒一二。”說話間,便一聲輕喝,喚來護法諸神。


    十二夜叉神化作金光電芒飛騰而出,這些護法神在他修成地仙之後,也毫無阻礙的獲得了地仙的力量,隻是沒有地仙境界。


    十二夜叉神若論佛法,與諸天提鞋都不配,但鬥法爭勝,卻不會輸給諸天的幻影。二十四個護法神在天上鬥來鬥去,玉虛鏡上顯出一片片奇光,金霞燦爛,瑞氣騰騰,煞是好看。


    白雲大師叫了聲好,道:“老僧不善爭鬥,隻還有一式壓箱底的秘法,蘭若王若能接過,老僧便自退下,日後唯大王馬首是瞻。”


    白雲大師揭開手中蒙在法器上的黃布,露出一尊金佛來,這佛像栩栩如生,黃布一揭開,便能感覺到一股浩瀚的佛力,這股佛力如同大日當空,霸道無比,排斥一切陰邪鬼祟。若有陰鬼之流出現在金佛麵前,必定會被金佛中的霸道法力焚毀。


    槐序眉頭一皺,牢牢站定,被這氣息橫掃而過,槐序心中都有些不舒服,他一身法力雖是佛門的法力,卻和這股氣息並不相合。


    雲台峰上,茅山長老伸手搭在徒兒肩上,道:“蒲翁,可有不妥?”


    林浦蓊臉色發白,被這股法力攝住心神,亂了氣息。被長老護住,才緩過神來,道:“弟子無能,給師尊丟臉了。”


    老道人笑了笑,道:“不必如此,待你修成地仙,返陰還陽,便不懼此物了。這金佛克製陰邪,確實與我茅山道相衝,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林浦蓊抬頭去看玉虛鏡,瞧著鏡中槐序的身影,不由得道:“蘭若王好生了得,上次相見還隻是人仙,而今竟然已經修成地仙,還能與白雲大師爭鬥而不落下風。”


    老道士目光溫和,輕歎一聲,道:“時運所鍾,不可比擬。上次你叫他,他尚是鬼王,如今再見他,他早已脫去陰身,煉真形啦。”


    茅山一脈有養屍之術,明了風水氣運之道,越是明了,便越知道眼前這人有多受天地鍾。


    白雲大師垂目,錫杖之下,一道道赤金色秘文從虛空中浮現,畫出一道槐序無比熟悉的法陣,如同蓮花八葉,正是中台八葉院的法紋。


    老和尚顯出金身,渾身宛如赤金鑄,位居中央大日如來位,金佛飛起,顯化出大日如來的模樣來,將老和尚托在右手,左手輕輕抬起,一掌朝槐序壓來。


    這一掌壓來,便好似彌天一般大小,槐序隻見得頭頂一片白茫茫,太陽真火將他的天眼通遮蔽,讓他仿佛處在如來掌中的猴子,天地之大,竟無處可逃。


    槐序眼神明亮,彌羅傘在頭頂旋轉,滴溜溜的升起,如同華蓋一般將他遮住,讓這一掌難以下落。


    大日如來平平伸來的手輕輕變化,捏出法印,“哞!”明晃晃的大日真火卻在一瞬間化作黑色,黑色的火焰帶著滅度眾生的力量壓下,彌羅傘飛到終途便被壓下,傘骨都發出吱呀呀的聲響,仿佛隨時都會破碎。


    槐序已經伸手將懷中的七寶枝種下,下接陰土,上承天光,貫穿三界,這根叉叉丫丫的樹枝生根發芽,越長越大,將大日如來的手印撐住,七寶玄光流轉,將這隻手撐了起來,再也落不下去。


    槐序站在樹枝上,七寶玄光化作一個又一個的風車,風車轉動,吹出無形之風風,無窮生機借著無形之風散開,大日如來手中的黑火消彌,手掌上都盛開出鮮花來。


    大日如來收迴手掌,微微一笑,任藤蘿在袈裟上攀爬,在耳鬢開出小花。


    大日如來的身影淡去,白雲大師盤坐在地上,金佛上蒙著黃布。通天神樹也消失在虛空,一切都仿佛幻象,隻有滿地綠草和鮮花還在,在寒風裏綻放出春天。


    白雲大師微微頷首而笑,拔起錫杖迴轉雲台峰。


    槐序接過天空中飄落的彌羅傘,看著傘骨上的裂痕,不由得有些可惜。彌羅傘萬法不沾,卻唯獨吃不消這種硬碰硬的戰鬥,白雲大師說是不善鬥法,但那一式大日如來掌印著實厲害,滅世之火更是可怖。彌羅傘受這一掌,有些損傷完全不奇怪。


    雲台之上,眾仙啞口,瓊玉宮的秦真人臉上一片死灰。這雲台三試乃是秦真人提議,為的是試探蘭若王的根底,以免他是妖魔的臥底。可方才那一戰,蘭若王顯露出來的法力和氣息乃是純正至極的正道法力,將正道法門修成這等境界,便是妖鬼出身,也足以尊稱一聲仙了。


    秦真人拱手道:“是秦某人孟浪,擅自定下這三試之局,攪了眾位道友的興致,現在既然已經試得蘭若王並非妖魔,秦某甘願賠罪,親自迎蘭若王上山。這第三試——便不必再來了吧。”


    秦真人倒也幹脆,已經知道自己不是槐序的對手,便不想將他得罪狠了,當下便要舍了麵子求來一個轉寰的餘地。隻是他有心轉寰,峨眉長老溫真人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溫真人眼神平和,仿佛春水融化一般生機勃勃,不喜不怒,說道:“秦真人不必如此,既然定下三試之局,便要言而有信。”


    溫真人看了一眼夏侯儀,道:“蘭若王此前在我那不成器的師侄體內種下一道法術,要懲治他的不敬之罪。我那師弟心疼徒兒,便求到我這。溫某平生隻修一口劍,有心卻無力,隻好把師侄送去黑山受罰。”


    溫真人伸手握在劍柄上,道:“我師侄冒犯在先,自然該罰,但蘭若王的法術,也叫溫某歎服,如今有機會討教,溫某難得技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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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真人苦笑一聲坐了迴去。別看溫真人如今這副得道高人一般的模樣,當年未成地仙是,他可是天下有數的暴脾氣,四處爭鬥,惹下一身麻煩。後來修成地仙,卻修身養性一般沉寂了下來,變成如今這樣的謙謙君子。劍仙的執拗,九頭牛也拉不迴來。


    溫真人抬腳便走,須臾見便跨過虛空,從山上到了山下,閑庭信步,仿佛春日郊遊一般。到了槐序麵前,溫真人說明來意,槐序也不惱,反而應了下來。


    槐序的本意便是要壓服眾仙,大宗師失蹤了,眾仙群龍無首,他便要出頭當這群龍之首,借眾仙之力,對抗魔劫。故而這雲台三雖然讓他心中不愉,卻也是他壓服眾仙的大好時機。此前二勝,尚不足以服眾,再打敗眼前這位溫真人,他便可以名正言順,攜大勢令眾仙俯首。


    溫真人拔劍。


    天地之間,便隻剩下這一劍。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若是眾仙直麵這一劍,便知道為何溫真人收斂了脾性,變得溫和寬厚起來。


    天地逆旅,浮生若夢,唯有這一劍,能穿越百代光陰,能體會逍遙夢幻。這一劍無處可躲,無處可藏,乃是從人心底發出的心劍。這一劍便是醉生夢死間唯一的真實,也是人心中最璀璨的光彩。


    這一劍是溫真人的心劍,也是槐序自己的心劍。


    槐序無法避開,便坦然受之。他伸手將七寶枝抓在手裏,輕輕刷了出去,七色奇光生生滅滅,將這道劍光抵住。


    七寶枝架住了溫真人的劍光,然而這一劍卻仍然落在了槐序心裏,落在了他的元神上。


    摩耶三相禪光轉動,槐序的元神雙手虛握,以虛實二相之法在掌間生出一麵銅鏡,劍光飛入鏡中,便消失不見。


    溫真人連出三劍,乃是天地、光陰、浮生。浮生三劍使完,溫真人便住手不言。他看著槐序,道:“不想溫某最引以為傲的浮生三劍也不能奈何蘭若王,這世上,蘭若王是第二個能接下這三劍的人。”


    槐序笑道:“那第一個,想必是大宗師了。”


    溫真人點了點頭,道:“當年我以浮生三劍請教大宗師,被大宗師以無為之心破去。不知蘭若王又是以什麽心境破了我這三劍?”


    槐序道:“槐某生平所為,未留一憾,或可以稱之為無缺之心。”


    溫真人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槐兄,請!”(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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