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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元節過去未有幾日,鬼市裏來了一位陰土的客人。


    燈籠高懸,明月皎潔。


    槐序陪著客人在蘭若居吃酒。


    客人是一個小臉蛋,身穿皂袍,隻有肩膀上赤紅一片,喚作夜遊神。


    槐序敬酒,一幹二淨。


    夜遊神笑道:“爽快!就聽謝必安和範無救吹噓蘭若居美食美酒,可把我饞得!這次專門討來這趟差事,就是要來見識一番,來了之後,才發現果然名不虛傳。”


    說著,一飲而盡。


    槐序幫他把酒斟滿,道:“大人公務繁忙,想來也不會是特意滿足口腹之欲的,莫不是陰土有什麽召喚?”


    夜遊神已經喝得有些多,當下就道:“蘭若王聰明,先前九幽惡鬼逃獄,多虧蘭若王出手相助,謝老哥迴去在幾位殿下麵前提了提,殿下便下旨表功來了。”


    夜遊神掏出一封公文朗讀起來,是地府的表彰,得了轉輪王口頭褒獎,另有賞賜,賜下一道玄陰寶氣,不論是拿來修行還是煉寶都是上乘之物。


    除此之外,夜遊神略微遲疑,才道:“除了我家殿下有封賞,我這裏還有一封口信給你。”


    槐序問道:“口信?”


    夜遊神道:“我出陰土時,陰山大尊遣人讓我給你帶一封口信,你接麽?”


    陰山大尊,乃是地藏王菩薩。菩薩坐鎮陰山,度化惡鬼,維持六道輪迴運轉,和槐序是半毛錢關係也搭不上。


    槐序心裏一跳,第一時間想到識海裏的六道輪迴盤。能和這位大尊扯上關係的,也隻有這玩意有可能了。


    大尊坐鎮陰山,神遊太虛,又怎麽會關注他這個小人物?被這種大人物關注,哪怕是槐序也不禁心驚膽戰。


    槐序無法拒絕,隻得道:“大尊有何旨意?”


    夜遊神正要說話,忽然眼神一空,整個人仿佛木偶一般呆立,冥冥中一股宏大的意誌降臨下來,把夜遊神眼中的神光填滿。


    夜遊神身上落下金色的光輝來,這種無形的光輝並不為肉眼所見,若非腦海中輪迴盤轉動,他一身法力又都是佛法,決然看不見這種明澈的佛光。


    夜遊神的眼睛很亮,他的眼睛奪去了他所有的光彩,溫和、慈祥、深邃,仿佛星空一般令人覺得目眩神移。


    槐序呆了一呆,原來這就是“口信”,陰山大尊親自降臨,口口相傳的信。


    “見過大尊。”槐序雖然未曾受戒,尚且算不得佛門中人,但他得了佛門的道統,此刻遇見真佛,也難以自持。


    大尊笑著點了點頭,收斂了性光,目光朝陰界看去,到了他這個境界,時光早已在他麵前沒有秘密,他目光觀照之處,所發生的事情一一迴溯,盡收眼底。


    這個小小的陰界,勉強也可以稱作人間的淨土了。


    因緣而化,眼前這人,便是有緣。


    大尊道:“居士乃是有緣之人,故而老僧想來見一見。”


    夜遊神的小腦袋和五短身材絲毫不能使大尊的柔和減弱半分,槐序見了,心裏的忐忑也不禁去了。


    大尊伸手一抓,六道輪迴盤就落到他手中,大尊道:“這是我早年所煉,卻不料與居士有緣。”


    大尊撫摸這六道輪迴盤,歎道:“渡人亦是渡己,你做得極好了,隻是長路漫漫,你還要戒驕戒躁,勞心苦行。”


    槐序搖了搖頭,道:“算不得苦,我本就樂意做這些。”


    大尊溫和的笑著,將六道輪迴盤送還到槐序手中,伸手向他的頭頂摸去,在他頭頂輕輕撫摩。


    “善哉,善哉!”


    純粹的金色性光包裹著槐序,溫暖、慈愛、祥和、包容,近乎道的真與善在槐序麵前顯露,有亮晶晶的液體從槐序的眼睛裏滲透出來,槐序忽然深深地感動。


    天地蒼茫,人是浮萍微末,人的微茫和世界的廣袤無時無處不在。凡人創造自己的王朝,建立自己的親緣,從而創造羈絆。


    修真之人不可以。透過無窮表象去看到宇宙的真,也就剝離了許多羈絆,從此風起蒼茫,再無依托。


    既然修真,也就隻有大道相伴,唯有同行者,才是伴侶,稱得上道侶,白獻之可以算得上。


    而大尊展現給他的,就是前路,是一盞在黑暗中照亮彼方的明燈。


    “你與我有緣,可願受我戒律,做我弟子?”


    “何戒?”


    “不殺有靈眾生。”


    “弟子謹遵法戒。”


    “善哉,善哉。”


    槐序睜開眼睛的時候,夜遊神不在了,大尊也不在了,鴻飛緲緲,恍如一夢。


    但是槐序明白這不是夢,因為他已經能透過時空感應到極樂世界,感應到陰山,那是他的“家鄉”,也是他的羈絆。


    佛在靈山莫遠求,


    靈山就在汝心頭;


    人人有個靈山塔,


    好向靈山塔下修。


    槐序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哪裏見過大尊,是在心頭所見,還是在眼前所見。


    但是,他見過。


    槐序站了整整一宿,不曾動彈。他還陷在大尊的佛性中無法自拔,觀佛見法。


    天明時分,白獻之過來看他,他才從妙境中醒來。


    醒來後就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一個神通,“不殺有靈”。


    這是他的戒法,經過大尊點化,一夜悟法之後,就成了神通。神通和道術不同,道術是外求而來,神通是內尋而來。


    人有雙目能觀,這就是人的神通。神通本就是人的能力,隻是因為種種謎障,才無法顯現。


    這會兒,槐序就已經經過了一個神通自現的過程。


    槐序覺得這是個很有趣也很麻煩的神通,他腳踩在地上,不會踩死一隻螞蟻,也不會踩壞一片嫩草,但同時,他就是把一座山搬來,也不可能砸死一個敵人。


    果真應了他“不殺有靈”的戒律。


    白獻之嘲笑了他一頓,道:“師兄好好的俗人不做,偏要受什麽戒律,也虧得隻受了一個不殺生,否則還不知道要把日子過得多清苦。”


    槐序自然是沒辦法辯駁,佛門戒律眾多,他算不上佛門弟子,但大尊卻是佛門菩薩,這一戒自然受得。


    眾生皆有佛性,有靈眾生,也是有佛性的眾生,就像在大尊眼裏,槐序和他自己沒有分別,沒有什麽高低貴賤之分。這份感念,也要傳到槐序心中。


    不殺有靈眾生,也是不殺佛性。


    隻是這話沒法說給白獻之聽,白獻之走得不是他的路數,並不忌諱殺生,甚至玄陰秘錄是更靠近死亡的秘法,不是一個路數。


    道理說出來都懂都理解,實際上都不懂都不理解。


    所以槐序隻是笑笑,在白獻之額頭啪得一聲彈了個腦瓜崩。


    “行了,別笑我了,隻是這個樣子,對敵確實不便,好在我受大尊戒律之後又有所領悟,需要閉關半月,修行因緣經中一門佛法,屆時出關,才能化解此時尷尬。”


    白獻之道:“好,香行的是不必操心,容娘已經過去看顧了,山上我也看著呢。”


    槐序笑著,同白獻之聊了一路,說著未來的打算和目標,白獻之聽著,心裏暗自歡喜,知道這個未來,也有自己一份。


    把槐序送到藏經閣,閉上門扉,槐序還對他眨眨眼。


    白獻之一愣,有些開心的笑著,暗道:“往日師兄便是溫和,也總覺得有些鬱氣,不知今日怎麽忽然開解了,比以往倒更活潑些。”


    他不知道槐序是有了“根”,不再是浮萍微末,因此化解了心中的鬱氣,卻也為此感到開心。


    槐序往日是溫和的,卻總缺了什麽,今日見過,忽然覺得,也許是缺了些“人氣”。


    伴隨著槐序閉關,整個黑山都沉寂下來。


    白獻之主持著蘭若居,偶爾會有鬼神路過,在蘭若居中享用美食,也順帶著,將蘭若鬼市的名頭帶了出去。


    蘭若居日常所需不少,僅僅靠黑山難以滿足,因此山上經常要下山采買,或是去金華的集市,或是拜訪各個山頭水澗,以補足山上所需。


    這一日,正是黃九郎當值,要往茯山采買茯苓,黃九郎在泉上人處領了一道符召,貼身收好,背著布褡褳就下山去了。


    黃九郎穿著黃衣戴著黃帽,背著布褡褳,化作一隻碩大的黃鼠狼朝山下飛奔而去。


    黃九郎前腳離開,後腳就有一隻綠豆眼的老鼠吱吱亂叫,跟著他下山去。


    黑山不遠處的小村裏,一個老頭癡癡呆呆的坐在門邊,見到老鼠在身前站定,這癡呆的老頭眼裏才注滿了神采。


    “乖兒,有消息了?”


    “吱吱……”


    老頭的眼色一下就變了,冷笑一聲,把老鼠放到地上,就朝村外走去。


    “公公,你去哪?”老頭從板凳上站起來就有,身後的兒媳連忙追了出來。


    老頭自然不會迴答,反正這具身軀很快就會沒用了,不值得多費神,隻是越走越快,幾步就將身後的兒媳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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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副腐朽的身體並不堪使用,隻有燃燒氣血精魂,把陽壽都燒了,才能迸發出強大的力量供占據著軀體的靈神使用。


    “不過是個螻蟻。”二春道人冷笑一聲,暗道:“能為我所用已是莫大的榮幸,又值得費什麽心思呢。”


    黃九郎沿著大路去了茯山,這條路被槐序花錢重新修整過,黃九郎在這條路上,催動懷中的符召,微微發光,就能感受到暗埋在路麵下的陣基,借著這陣基,就能避開人的耳目,日行千裏,直入茯山。


    茯山有一窩狐狸,看管著茯苓生長,平時也用茯苓去山下換些生活用品,黃九郎來得正是時候。


    黃九郎采買茯苓,留下來一瓶狐狸用得上的丹藥,就朝山下走去。


    草叢浮動,老頭一動不動的站在茯山下,渾身都滲出血汗。碩大的黃鼠狼在草叢裏抬起頭,就看到了老頭。


    黃九郎心生不妙,緩緩後退著。


    老頭咳了一聲,吐出一口血痰,道:“孽畜,別逃了,你想逃到哪裏去?”


    黃九郎化作人形,小心戒備著,叫道:“你是什麽人?”


    老頭嘿嘿一笑,卻不答話,抬腳在地上一跺,泥土仿佛活過來一般,化作繩索扣住黃九郎的腳踝。


    黃九郎臉色一變,使了個幻術,縮小身形,脫身而出,朝山下跑去。


    黃九郎跑得飛快,隻要到了大路,這老頭就不可能追得上他。


    老頭腳踩大地,泥土在他腳下蠕動,帶著他前行,縮地成寸。


    “孽畜,你也別怪我,要怪,隻能怪你跟錯了主子。”


    黃九郎這點微末道行,遠遠無法和二春道人想比,若非這個老頭的身體已經氣力不足,甚至連逃跑的機會也不會有。


    二春道人不知道黃九郎的心思,卻也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那容得黃九郎逃脫,於是在口中念誦秘咒,扯下左臂化作一道血箭飛射出去,正中黃九郎的後心。


    老頭獰笑一聲,上前捏住黃九郎的咽喉,“我問你話,你是活著答,還是死了答?”


    黃九郎啐了他一臉口水,哈哈大笑,道:“我什麽也不會告訴你,老匹夫,大王會為我報仇的!”


    老頭被吐了一口口水,臉色頓時難看之極,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就死來吧!”


    老頭正要發力結果了黃九郎,冷不防身後忽然一陣勁風,正打在他的腿上,讓他跌了一跌,手上一輕,黃九郎已經不見。


    老頭迴頭去看,正瞧見一隻黃皮狐狸背著黃九郎往山上跑去。


    “畜牲!”


    黃九郎被狐狸背在身上,已經氣若遊絲,在狐狸耳邊耳語道:“不要上山,你們打不過他,你聽我說,下山往南走,直上大路,我懷中有一道符篆,你念動法咒,就可帶我迴黑山。”


    黃九郎斷斷續續將法咒念給狐狸聽,念得幾句,已經出氣多,進氣少。


    “帶我迴黑山……”


    狐狸感覺到黃九郎已經沒了聲息,身後老頭越追越近,狠狠咬了咬牙,轉頭轉進灌木叢,另尋小路下山。


    那老頭追之不急,隻見得一隻狐狸背負黃鼬上了大路,就越走越快,快到他都追不上。


    “該死!這裏不能待了!”


    說著,就棄了這具破敗的身體,靈神悄然遁走。


    沒了二春道人的靈神壓製,先前強行用秘法逼迫出來的力量迅速迎來反噬,老頭直挺挺的倒在路邊,周身都冒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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