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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上人去看了青丘,對於這位後輩,他是本著提攜的心思。但是一番試探,他才發現這位後輩顯然是對自己的過往一無所知。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心口有一粒狐丹,不知道自己流著一半狐狸的血脈。


    泉上人沒有揭破的心思,不知道也好,不知道,才能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好好生活。


    有些事情並不值得探究,知道的越多,想得越多,往往代表的不是幸福,而是痛苦。


    泉上人迴來稟報,槐序沒有那個心思關注那隻小狐狸,揮了揮手,就隨泉上人處置。


    每個人的都有每個人的路,幹涉別人的生活,未免也管得太寬。


    甚至張梨棠,若非結緣,他怎麽會管一個凡人的死活?


    若非張梨棠的氣數和秉性合他胃口,他又有那個閑工夫去結交一個凡人?


    槐序收迴投向廂房的目光,這隻狐狸能不能被張梨棠接受,在某種程度上,也代表著槐序能被張梨棠接受多少。


    張梨棠能夠接受槐序,那麽日後這隻狐狸露出本相,也未必會是什麽壞事。


    小狐狸,你可是沾了我的光。


    槐序勾了勾嘴角,若是張梨棠一開始就死在黑山,這隻狐狸,可就未必有這般好運。


    張梨棠這邊是忙活了一夜,也未曾得半會兒空閑,王伯敗逃,是張梨棠驚起家丁,滿院燈火通明的搜尋,就怕這老賊躲在暗處,再出來殺一個迴馬槍。


    但這擔心顯然是毫無必要,隻搜尋了片刻,就有捕快上門,抓著個奄奄一息的老頭,可不就是王伯。


    陳寧見著他,新仇舊恨湧上頭來,恨不能生啖了老賊,這些年的信任,一朝化作飛灰,被人背叛的羞辱和生死關頭的恐懼在這位少爺的記憶刻下了深深的裂痕。


    張梨棠看他臉色不對,知道他是驚嚇過頭,把他推搡著送進房裏,又請捕快進門歇息,再送上奉儀,客客氣氣把人送走。


    至於王伯,被黃五郎劃了一刀,放了一茶盞的鮮血,隨後被押送至衙門,連夜請來的大夫,也沒能救過來,天明時就斷了氣。


    陳寧坐下歇了一會兒,滿心的鬱氣不得發泄,砸了一屋子貴重的瓷器,也沒覺得好多少。


    張梨棠打發下人去休息,隨後叫上陳寧,把王伯的血液給陳道年喂了下去。


    煉蠱之時,要時時刻刻防著蠱蟲反噬,便要在蠱蟲裏下暗手,除了那隻大蜈蚣是被王伯用精血養就,其他的蠱蟲都見不得主人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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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道年身上被種下許多蠱蟲,他飲下王伯的鮮血,這些蠱蟲無異於噬主,被血液一激,引動煉蠱時留下的咒法,紛紛死亡。


    陳道年胃裏翻滾,吐了個昏天黑地,從肚子裏吐出來一地的蟲屍。


    張梨棠瞧著胃裏翻滾,陳寧更是直接跑去房角吐了出來。


    等陳道年吐了個幹淨,吐出的穢物裏隻有黃水的時候,張梨棠直接把人背出去,也不敢在這屋裏待下去。


    忙活了一晚上,張梨棠和陳寧都沒休息,天明時分,張梨棠看陳寧臉色不對,打發他去房裏躺著。


    張梨棠自己趴了一會兒,就匆匆洗漱,頂著蒼白的臉色和發青的眼睛,帶著黃五郎去了弱水府。


    張梨棠還有些事情要問槐序,所以一來,就直奔主題,問的是薛姨娘。


    槐序把桌子上小銅爐揭開,扔了一粒香丸進去,銅爐裏炭火熏著香丸,就有絲絲縷縷的香氣轉了出來,在銅爐上一圈圈散開,恍如漣漪。


    張梨棠隻覺得精神一振,深吸一口氣,僵硬的身子也放鬆下來。


    槐序道:“梨棠心緒損耗過重,迴去記得好生調養,以免染了病氣。至於薛姨娘,不必擔心,這並非鬼魅作祟。”


    “我曾以芭蕉為媒,帶梨棠入夢,梨棠應當見到馬姨娘意圖借蠱重生之事。幹涉生死,乃是大忌,馬姨娘的魂魄早已散去。薛姨娘並非是被馬姨娘附體,而是受了王伯的巫術,你借著我的芭蕉將巫術破去,薛姨娘醒來就沒事了。”


    “倒是有一樁事,你要留心。你那表弟陳寧被馬姨娘種下蠱蟲,馬姨娘的巫術雖然被打斷,但是那條蠱蟲還留在陳寧的胳膊上。蠱蟲裏還寄托著那未出世的孩子的魂魄。”


    槐序的聲音輕柔舒緩,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張梨棠在他的話語裏逐漸放鬆,聽到這裏,也並不著急了,隻道:“卻庸兄何以教我?”


    槐序失笑,“陳寧既然告訴你他會些巫術,自然不會不知道自己身上帶著弟弟的嬰靈,這是陳寧自己的選擇。”


    如同王伯所說,如果不是張蘭娘設計使馬姨娘小產,也許就不會有後麵這麽多事情了。


    這事陳寧是知道的,因此心甘情願把嬰靈種在臂上,要和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共同分享這個世界。


    嬰靈難度化,但陳寧願意以血為媒,以身為憑,以魂牽引,等陳寧壽終之後,嬰靈自然隨著他一起進去陰土,還有轉世之機。


    陳寧仁至義盡。


    槐序悠悠開口,對著這位有著仁心的凡人也不免高看一眼,“你迴去告訴陳寧,讓他遠離巫術,這些陰邪之術容易折損他的氣數和壽元。昨夜和王伯對峙,引動了他臂上的嬰靈,所以才會讓他神思難安,迴去讓他修身養性,或是讀書寫字,或是種花養草,自然可以安撫嬰靈,消除戾氣。”


    張梨棠了解了這其中隱情,也不得不唏噓一聲。


    不管是姑姑也會在後院勾心鬥角,還是表弟這般的大義,都讓他心中震動。


    他未曾見過這樣的姑姑,也未曾見過這樣的表弟,曾經的印象逐漸模糊,然而在這一刻又重新塑造。


    沒有人是完美的,然而沒有人是不美的。


    槐序不介意把張梨棠對世界的認知輕輕推一把,這位賢弟雖然才氣過人,也不免稚嫩。


    不管是作為經曆過大風大浪的姥姥,還是作為經曆過信息衝擊的異世孤魂,槐序的眼界,早已不同。


    世界從來就不複雜,卻也沒有那麽單純,張梨棠要想有大成就,還欠缺磨練。


    香丸燃盡之後,並沒有餘韻殘留,隻有一片清朗在腦中迴旋,槐序瞧著差不多了,叫黃六郎把青丘叫來。


    青丘披著長袍,他尚不能見風,但行走坐臥已經不礙事,見到張梨棠,他眼睛晶亮,差點沒哭出來。


    他主動為張梨棠擋那一刀的時候,就沒想過活著。瀕臨死亡的時候,在無比深沉的黑暗裏,他看見的,隻有這位少爺。


    張梨棠臉上掛著驚喜,好似含苞待放的花蕾綻放一般,湧躍出一片生機和活力。


    槐序不耐看著死生別離的場麵,縱然死生別離是人生常態,離別和重逢總是相互交織,縱然仙人也不能規避,槐序還是不愛看。


    觸景而生情,槐序能在張梨棠的人生裏看到自己的影子。


    因此他把門掩上,讓這對主仆話敘別離,自己則走到屋簷下,看著天空中緲緲白雲,伸了個懶腰,叫陽光在他身後升起的無形的樹冠裏船卻,破碎成五彩斑斕。


    槐序想著迴去黑山蘭若寺,然而黑山裏也有一樁詭秘萌發。


    白獻之的日子過得無比快意,對比起曾經的暗無天日,這樣的日子,簡直如同夢境一般。


    白獻之坐在白猿的肩上,白猿在樹林裏攀援,樹林裏陽光向來珍貴,縱然常年受槐序陰氣滋養,喜陰的植物綠毯一樣覆蓋著地麵,古樹卻越長越高,卻爭奪天空中的陽光和雨露。


    青藤垂蕩,白猿逐漸遠離蘭若寺,迴到自己的族群。


    白獻之今天是逃出來,趁著容娘轉頭的功夫,騎著白猿就逃了。


    容娘無時無刻不在看著他,並不是要看他會不會幹壞事,而是單純的母親害怕孩子走失一樣,不讓孩子離開自己的視線。


    對於這種關懷,白獻之有些難以招架,所以逃出來透氣了。


    越是被人照顧,越是被關懷,白獻之就越像個孩子。


    就像一塊髒了布被重新刷洗,縱然有些汙漬永久的洗不幹淨,但這塊布的本來顏色也重新暴露。


    槐序是書畫大家,在這塊布上重新作畫,容娘是女工大家,把畫變成刺繡,永久的停留在布上。


    白獻之自己無法察覺,他身心質本如一,孩子的身體和孩子的心在無意識間就被影響。


    若叫槐序來看,必然要撫掌而笑,說“蓬生麻中,不扶而直”雲雲。


    黑山自然不會隻有一座孤峰,白猿在翻過山嶺,在猴山停下。


    猴山上生著不少果樹,果樹眾多,自然就成了猴子的定居之所。


    白猿迴了猴山,就被猴群吱吱喳喳的圍了,獻上時令瓜果,供他取食。


    白猿活得年歲久遠,看慣了風霜,這滿山的猿猴,沒有一個比得上它年歲久遠。


    若不是機緣巧合誤食靈草,白猿也不可能活得這麽久。


    白獻之騎著白猿迴來,在猿猴中隨意嬉鬧,看在祖宗的份上,也沒有猿猴不給麵子。


    白猿在石台上吃瓜果,又有靈猴捧來葫蘆瓢,獻上猴兒酒。


    白獻之貪吃,先把瓜果吃了個飽腹,又聞著酒香灌了幾大口。


    白猿怕他喝壞了身子,不肯再給他喝,白獻之也無法。


    這頭白猿年深日久,自從在槐序那裏得了煉氣之術,服食日精月華,法力越發深厚,真打起來,山寶這頭山魈都未必能打得過它。


    白獻之小胳膊小腿,自然也強不過,最重要的是他自得其樂,否則他腦子裏雖有一堆厲害的魔咒魔法,真用出來,除了容娘能穩穩把他壓住,還真沒人能治得了他。


    白獻之吃飽喝足躺在白猿懷裏養神,白猿神色慈祥,清瘦的臉上浮現笑意,輕輕拍著他的背。


    隻是閑暇時光過得飛快,意外總是時時發生。


    遠處忽然傳來猿猴淒厲的叫聲,驚得滿山飛鳥惶惶不安。


    猴群立刻炸開,朝聲音的源頭趕去。


    白猿一把把白獻之扛到肩上,風馳電掣一般縱向遠方。


    趕到地方,白猿這才發現有一頭青狼帶著兩個陶俑在山林裏捕殺猿猴。


    猴群投擲石塊樹枝,盡力反抗,但這些不曾得道的動物縱有幾分本事,也絲毫不能給對方造成傷害。


    青狼人立而起,抓住一隻猴子就猛地摜在地上,摔得個七葷八素,不省人事,若是有反抗劇烈的,便直接摘了頭顱,送到口中吃了。


    白猿把白獻之放到樹上,長嘯一聲,震得樹葉簌簌顫抖,化作白光揉身撲上,正撞在青狼的懷裏,把他撞開,救下他手裏的一隻猴子。


    白猿正待追擊,兩隻陶俑一左一右攔在白猿麵前。


    陶俑上布滿了裂紋和符咒,火紅的符咒如同岩漿一樣流淌。這兩隻製作並不精良,隻是大概有個人形,臉上隻是一片模糊,並沒有五官。


    然而白猿卻如臨大敵,做出防禦的姿態,白猿張口咕噥一聲,發出幹澀的並不熟練的聲音,“這裏是黑山,你們是什麽人,竟敢在此殺戮。”


    青狼一時不備,被白猿擊退,此時重新爬起來,咧開嘴露出鋒利的牙齒,流淌著涎水,朝白猿怒吼一聲。


    青狼尚且不能化形,隻以幻術化作人相,開口說人話,道:“我家大王邀請貴客,還缺一道壓軸好菜,就拿你做一道油潑猴腦吧!”


    青狼撕開幻象撲了上去,和白猿撞在一起。青狼勝在尖牙利爪,卻並不是白猿的對手。


    方寸之地爭鋒,白猿騰挪轉移,更像個拳術大家,躲開青狼的爪子,伸開五指就抓在他的臉上,留下五道血痕。


    “擅自進入黑山領地,你們就不怕我家主人的怒火嗎?”


    白猿閃身一拳砸在青狼的背上,把他打退幾步,冷冷的道。


    青狼被連番戲弄,惱羞成怒,“黑山樹妖姥姥,他已經不在山上,你當我不知道嗎?你們還不出手!”


    兩個陶俑上黑氣湧動,黑氣觸及的地上草木迅速枯黃,仿佛被火焰灼燒過一般。


    黑氣如同長鞭,猛地抽向白猿,白猿像後一翻,躲過黑氣,卻不料黑氣忽然轉折,正抽在白猿的腰腹上。


    白猿怪叫一聲,翻滾著逃開,低頭去看時,之間要腹腔皮毛盡黑,血肉枯萎,痛得他齜牙咧嘴,難以動彈。


    白獻之在遠處觀戰,看到陶俑出手傷了白猿,頓時怒火上湧,他已經看出了門道,這兩具陶俑並非活物,而是強行將怨靈灌注陶俑催生出來的傀儡,以陶俑為衣庇護怨靈,以怨靈為動力催動陶俑,能做到這一點的,隻有一種人。


    偃師。


    青狼再次撲上,“有我家大王人俑在此,你還想掙紮?”


    青狼利爪抓向白猿的眼睛,白猿身子一縮,隨後腳下發力,竄到樹上,但是腰腹之處受到重創,白猿伸臂勾住樹枝是,卻差點掉下去。


    青狼哈哈大笑,開始撞擊樹幹,這頭老猿顯然已經不行了,撞下來送迴山寨,就是一道無上美味。


    白獻之如何能坐視不理,他因白猿而脫困,大恩尚且未報,怎麽坐視他死在麵前。


    白獻之咬破手指,催動體內沉寂的法力,念動咒語,指尖上飛出三滴血液,由紅轉黑,似乎有惡鬼在血液裏掙紮要撲出來。


    化血成兵!


    三滴血液化作漆黑的魔箭,射向陶俑和青狼。


    啪。


    陶俑的胸口被魔箭擊碎,青狼猛地一個躲閃,仍舊被擊中左臂。


    黑氣順著青狼的左臂上爬,青狼驚叫一聲,撕掉自己的左臂,轉頭就逃。


    陶俑被擊碎之後,怨靈無處依附,隻能順著青狼的影子鑽了進去,跟著青狼逃走。


    白獻之麵如金紙,臉上魔紋浮動,被眉心一點金光生生抹去一道。


    魔紋和金光退去,白獻之一頭從樹上栽了下去。


    白猿狼狽的滾下樹,張口唿喚猴群。


    躲遠猴群受到召喚,喧鬧著跑了過來。


    猴群循著白猿指示,三五一群,將白猿和白獻之背起,朝蘭若寺的方向而去。


    金華城。


    槐序把弱水府托付給張梨棠照看,就乘著狼車離開金華。


    張梨棠懷裏抱著芭蕉,身邊站著青丘,目送馬車離開。


    縱然相處時日尚短,然而有些人卻仿佛注定會相遇,總能在對方的生命裏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這就是相見恨晚吧。


    張梨棠笑了笑,看著馬車轉過角落,消失在眼簾裏。


    泉上人駕著狼車離開金華,就把兩架馬車分開,一輛馬車由泉上人施法,以符紙所化四匹馬拉著,穿過曠野,飛速朝黑山行駛。


    一輛馬車由狼鬼拉著,沿著大路不疾不徐的朝黑山行進。


    野外,離了人群之後,四匹馬拉著的馬車浮空而起,無視崎嶇顛簸的路麵,浮空而走。


    走出幾裏開外,一個女尼攔在路上,她坐在禪杖下念經,看到馬車浮空而來,睜開眼睛,道:“妖孽,我等你多時。”


    大路上,不疾不徐的馬車看起來行走舒緩,事實上如同幻影一般穿梭在光影裏。


    槐序閉目養神,“妙諦會去堵那輛馬車?”


    泉上人笑得狡猾尚且俏皮,“會的,聰明人,總會多想。”


    另一處,妙諦禪師一掌拍碎了馬車,臉上浮現出羞惱的神色,“妖孽,果然狡詐!”


    然而已經失了先機,現在再迴頭去追,除了追進黑山被那妖孽嘲笑一通,必定不會有第二個結果。


    妙諦禪師憤憤不平,卻也隻得轉身離開,任由槐序毫無阻礙的返迴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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