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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序和張梨棠走到山腳,泉上人已經備著馬車靜候多時。


    泉上人安撫著躁動不安的馬,事實上這並不是馬。


    兩輛馬車,四匹馬,其實是四頭狼。


    給狼的頭上扣上馬的頭骨,施以幻術,很容易就使它們改形易體。


    唯一麻煩的是這是狼鬼,尚且不能在烈日下行走,因此泉上人在馬的頭骨刻下了許多法咒,把陽氣隔絕在外。


    雖然如此,狼鬼仍舊有些不安。


    直到槐序來了,不安的狼鬼立刻安安分分的如同大狗。


    張梨棠自然瞧不出什麽,隻是覺得這兩輛馬車邊上似乎格外陰涼。


    槐序坐到車架上,道:“梨棠稍等,我送你一件禮物。”


    張梨棠一個愣神的功夫,就瞧著槐序對著兩個灰衣武仆點了點頭,道:“山寶、木貴,去把樹上吊著的幾個家夥拿來。”


    兩個灰衣武仆轉身就朝山林裏奔去,行走跳躍,速度極快。


    張梨棠問道:“卻庸兄這兩個武仆可是本領不凡,他們這是……”


    槐序輕笑道:“梨棠稍待片刻便是。”


    走脫了視線的山寶和木貴身形變得越來越龐大,最後化作兩隻巨大的妖怪,山寶乃是山魈,木貴乃是木魈,兩隻妖怪頭上頂著人的頭蓋骨,身上披著人皮,扮作人的模樣。


    一離開張梨棠的視線,兩個精怪就忍不住變迴原形。


    須臾間,兩隻精怪就借著土木遁形,行走如風,把昨夜裏被一群姑娘掛在樹上的山匪摘了下來,帶迴山下。


    快走到近前時,山寶和木貴再把人皮穿上,化作灰衣武仆,把幾個山匪扔到張梨棠麵前。


    張梨棠臉色一變,頓時露出憤恨和悲戚。


    他轉頭對槐序鄭重拜道:“多謝卻庸兄!”


    槐序擺了擺手,道:“無需言謝,你既然叫我一聲兄長,我便不能不為你考慮。”


    張梨棠心中感動,也不拿捏著,有話直說,道:“卻庸兄,梨棠還有個書童,他為了救我,被這幾個賊人所害,梨棠想去幫他收斂了屍骨,帶迴族中好生安葬。”


    槐序這道對他高看一眼,時下雖有主人寬待仆人,卻少有說能把仆人安葬在族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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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就是不合規矩。但在槐序眼裏,規矩,是用來束縛庸人的。


    “好,既是忠仆,理當厚葬。”


    槐序拉著張梨棠上了馬車,黃大郎和黃三郎為他趕車,泉上人斜靠在車前,聽著張梨棠指點方向。


    山寶、木貴和黃五郎、黃六郎共乘一車,車上還綁著五個匪徒。


    張梨棠瞧不見,槐序上車之後,就有一棵無形的樹在馬車上生長,張開樹冠,把濃綠的樹蔭撒下,收攏了所有的陽光。


    狼鬼在樹蔭下奔走,四蹄歡快,漸漸浮空,馬車上幾乎感覺不到震感。


    張梨棠想起來他的書童,神情鬱鬱。


    青丘是他小時候撿迴來的,那時候正是寒冬臘月,他聽說城郊有個鬧狐的房子,被人說動了要一起去見識見識。


    鬧狐和鬧鬼本幾乎沒什麽兩樣,狐狸、黃鼠狼這一類東西成精得多,盤踞在空屋裏與人不相往來,如果有闖入他們領地的,很容易被他們捉弄。


    張梨棠那時候不知天高地厚,年紀小也正是皮的時候,和幾個熊孩子一起闖進狐舍。


    結果自然是被捉弄得很慘。


    有一戶李姓的孩子心裏氣憤不過,要放火燒屋,被他死死地攔住了。


    狐狸也不是吃素了,他們想要放火燒屋,轉眼就被燒了褲腳,幾個孩子當場就在地上打滾,這時候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一個瘦小的孩子,拎著水桶澆滅了火。


    這個瘦孩子,就是青丘。


    青丘是狐狸養大的。張梨棠當時並不知道,他隻覺得這個孩子可憐,又聽說他沒有家人,一直在狐舍裏住著,就把他帶迴了家。


    青丘聰慧,雖然身子不好,但是機靈。


    張母心善,就把青丘留下,給張梨棠做了伴讀。


    有一天瞧見青丘和狐狸嬉鬧,張梨棠這才覺得他不一般。


    然後他才知道,青丘是被狐狸養大的。


    青丘把張梨棠帶迴去過狐舍,可是狐舍卻已經狐去樓空。


    張梨棠在狐舍裏找到一張字條,是狐狸留給青丘的,原來他們留下這麽多年,就是為了照顧青丘。


    等青丘有了歸宿,他們也就離開了。


    張梨棠還記得那時候青丘哭得稀裏嘩啦,趴在他身上不停的哽咽。


    那時候,他就發誓好好好對待青丘。


    青丘和他一起長大,說是書童,其實更甚竹馬,可是他卻沒有保護好青丘,反倒被青丘救了一命。


    張梨棠說著他和青丘的事,槐序聽著,卻從他的眼裏看見了不一樣的東西。


    “有趣。”槐序暗道,興許這個書呆子還沒發現,自己已經對那個叫青丘的伴讀產生了不一樣的情愫。


    “不過不知道倒也未嚐不是好事,起碼不用在青丘死後太過傷心。”槐序想著,也不揭破。


    等到了青丘遇害的地方,張梨棠從馬車上跳下去,在山上搜尋。


    槐序伸手在樹上輕輕撫摸,感應了一下林中的情況,就直接找到了躺在一片碎石上的青丘。


    青丘生得眉目清秀,隻是麵上滿是鮮血,胸口更有一個橫貫胸膛的巨大創口。


    但是,他卻沒死。


    “奇怪……”


    槐序沉吟一聲,伸手撫在青丘的額頭,一股生發之氣從槐序的手掌流淌到青丘身上,緩緩激發他的生機。


    但是當法力到了青丘的心口的時候,槐序遇到了阻礙,一個發光的內丹在青丘心口滾動,正是這顆內丹保持著他的心髒沒有涼透,吊著他的性命。


    “狐丹?”槐序眼裏帶著興趣,眼珠子在青丘身上打了個轉,最後緩緩定神,沒有把狐丹強行挖出來。


    “梨棠,你過來看看,這是你的青丘嗎?”


    槐序收手側立叫道。


    張梨棠聽到槐序的聲音,連滾帶爬的跑過來,看到青丘身上的凝固的黑色血液,眼淚啪嗒一下就掉了下來。


    “青丘……青丘……”


    槐序輕笑了一聲,道:“梨棠可莫要再哭了,你這青丘可還沒死透呢。”


    “什……什麽?”張梨棠臉上掛著淚,又驚又喜,看起來頗為滑稽。


    “他還沒死透。”


    槐序喚來泉上人,指著青丘道:“你瞧瞧他。”


    泉上人是狐仙,會許多救人的法子,當場就折木為針,封住了青丘胸口的大穴,喂他吃一粒吊命的參丹。


    “他是狐狸?”槐序傳音問道。


    泉上人吩咐山寶和木貴做了一副簡易的擔架,小心把青丘抬迴馬車。聽到問詢,小心迴道:“不算,他是半個狐狸。”


    槐序點了點頭,暗道:“難怪會被狐狸收養,原來是狐狸和人的孩子。”


    張梨棠前一刻還被槐序的色相吸引,這一刻就好像被重新喚醒了靈魂,整人的目光都粘在青丘身上。


    “張公子不必擔心,在下已經為他封住了胸口幾處大穴,不會再流血了,迴到城裏隻要縫好了傷口,好生修養就可以了,不會出事的。”


    泉上人安撫道。


    更何況他心口還有一顆狐丹,哪怕不去管他,十天半個月也就自己好了。


    張梨棠舒了一口氣,強笑一聲,道:“兄長見笑了,我和青丘情同兄弟,他出事了,梨棠心裏也沒底。”


    槐序略微古怪的笑了一下。


    兄弟之情?


    他略過這個話題不提,道:“青丘不會有事,不過你倒是未必安全。”


    張梨棠臉色一凝,“卻庸兄是什麽意思?”


    槐序指了指隔壁的馬車,道:“梨棠第一次來金華,想必是不知道,這方圓百裏,除了馬箕山有一夥人落草為寇,可再沒有山賊。”


    張梨棠不是笨人,麵色當即一變,騰得一下站了起來,臉色難看。


    也幸虧這車廂寬闊,不然非讓他撞到頭不可。


    “我說,我說姑父怎麽會突然重病,姑姑卻怎麽也聯係不上!”


    張梨棠咬著牙,被槐序拉著坐了下來。


    “梨棠,還沒有到金華,你不必著急上火,也許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麽糟糕。”


    張梨棠皺著眉頭,順從槐序的安撫,他看了一眼青丘,又看了一眼槐序,閉著眼睛定了定神。


    金華陳家也是縣中大戶,陳家的老爺,也就是張梨棠的姑父是金華書院的教習先生,在當地也算是頗有些名望。


    張梨棠之所以遊學到金華,也是為了秋闈做準備,想從姑父這裏得些指點。卻不想人還沒有到金華,就已經涉及到這等陰私汙濁。


    究竟是發生了什麽,竟然能牽連到他身上,甚至讓人不惜□□?


    張梨棠一邊思索,一邊和槐序商量。


    槐序聽著,也不發一言。


    這是張梨棠的劫數,卻不能讓他多插手,他在其中幫襯一二也就罷了,若是插手過多,可不見得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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