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秦王贏楚駕崩後,趙姬與韓後分別遷居鹹陽城內的離宮甘泉宮和長春宮。


    趙姬終於有機會去完成她的一個心願:去探望她的姐姐―雲娘!


    且說長平戰後,雲娘和幼子被擄去秦國,為了母子生存,她含恨嫁給了一名秦軍伍長為妻。夫家對待她們母子很好,讓她多少感到一些人生的慰藉。“嫁雞隨雞,嫁犬隨犬”,雲娘改姓李氏,又為夫家誕下了兩子。趙高也改名為李趙。


    丈夫退役後,雲娘母子們隨夫返鄉,徹底成了一名農婦。


    返鄉五年後,丈夫因病過世,雲娘母子們的生活又陷入困頓。她小心侍奉公婆,養育孩子,辛苦度日。幸好孩子們已經漸漸長大了,趙高兄弟們幫著娘辛苦勞作、伐薪劈柴、挖河修堤掙來些工錢,補貼家用,這是秦國一個極其普通的窮苦家庭。


    公元前250年,這年趙高11歲,秦太子嬴政9歲。


    一輛官家的馬車和一隊騎兵突然來造訪了這個偏僻的村莊,不速之客的到來驚動了全村的鄉鄰。一群小兒奔來唿喚:“婆婆,鹹陽王城裏有人來尋你啦!--”


    沒多久,一隊車馬停駐在雲娘家貧寒小院的門口,雲娘攙扶著驚慌的公婆出門探視。


    來人中一位宦官高唿:“誰是雲娘?”


    雲娘抱著孩子,手裏還拉扯著一個,沒有做聲,趙高躲在媽媽身後也不敢露頭。


    雲娘的老公公連忙彎腰施禮:“迴大人,老朽的兒媳就是”


    “她可是趙國來的?”


    “正是!”


    “你這老兒倒是有些福分--你這兒媳婦是大秦國王後的姐姐!”


    眾人一片驚唿,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天啊,咱這小村祖上顯靈了啊,要不有人說是好風水呢!”


    雲娘也被驚呆了:“妹妹高婉當了秦國王後?這不可能!一定不是真的--”


    雲娘:“大人,你們一定是弄錯了。”


    宮人:“錯不了,為找你我們已經跑了三個月了,問過了千把人,你就是當今王後的姐姐。”


    雲娘:“請大人恕罪,敢問王後叫什麽名字?”


    宮人:“當今王後是趙姬!”


    雲娘:“那你們一定是弄錯人了。”


    宮人們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環顧眾人並不答話。


    宦者高聲宣讀:“大秦國華陽太後有旨:加封雲娘一族享六等民爵,賜姓趙,欽此!”


    官兵們抬來一堆布帛、白璧一雙、金銀若幹,並交付給雲娘一件!


    不等眾人迴過神,不速之客們揚長而去。此後,再沒有其它音信。此事,成了偏僻鄉裏的一段奇聞。但是,官府賜予六等民爵的好處,雲娘家卻果真實實在在享受到了。


    賜地50畝,不當兵、不納田賦、不服徭役,月給官錢(先秦半兩)100,這可是當時小地主都難以享受的待遇。按照秦國的規矩:平民要在戰場上斬首百級以上,才可以晉身六等民爵。


    雲娘家的生活於是大大改觀,但此事卻象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她的心底。她飽受煎熬、百思不得其解。


    現在,水落石出的時候到了--她朝思夢想的妹妹高婉,已經走進了雲娘家小小的院落。


    為了趙太後這次微服私訪,地方官員費了不少腦筋,既要保護好太後安全,又盡量不去驚動鄉裏。可最後,雲娘家還是聚攏了不少看熱鬧的鄉民―畢竟王庭的氣派,遠勝民間。


    一幹縣官、裏正拜倒在地:太後吉祥!--(趙太後)


    “起來吧!爾等退下”


    “喏!”眾人退避。


    雲娘和孩子們、公婆也在院中跪伏迎接太後駕臨。


    趙姬肩著華麗的披風,四顧小小的院落,環視著院中的柿子樹、棗樹、悠閑的公雞、母雞,拴起來吠叫的小狗和豬圈裏的幾頭小豬,感慨萬千。(..tw好看的小說)


    趙姬緩步走到雲娘身邊,遲疑而錯愕--眼前這個滿臉皺紋、白發錯雜、皮膚粗糙的農婦,是自己的姐姐?趙姬搖著頭歎息。


    雲娘看著眼前這個皮膚細膩、體態豐腴、雍容華貴卻麵容憔悴、神情憂鬱的婦人,也在急速地思索,她已經不認得眼前的趙姬(高婉),她與自己腦海中妹妹天真活潑的形象一點也不相稱了。


    兩個人無言地對視著--沉默著--


    趙姬迴轉身,低聲問侍者:“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


    侍者小心迴道:“太後,不會錯,她就是雲娘!”趙姬驚詫地迴身拉住雲娘的手仔細端詳,突然,她發現了雲娘脖子上的一件玉佩--那是她所熟悉的一件物品,姐姐結婚的信物。


    趙姬把玉佩拿在手中,仔細地撫摸察看,對,這就是朝思夢想的姐姐―雲娘!


    趙姬心頭一陣酸楚,她搖動著雲娘的手臂,“姐姐,你不認識妹妹啦!--我就是高婉啊”


    雲娘此時恍如隔世,她隻顧喃喃地說:”不象,一點也不象!”


    趙姬帶著哭腔:“我就是高婉呀!--姐姐--我也不認得您啦!”


    眾人急忙把她們讓進屋中,姐妹倆在茶案邊對坐,雲娘的兩個幼子坐在母親身邊,案頭擺放著村裏產的鳳梨、核桃和紅石榴、大棗。


    16歲的趙高拎著一大瓦壺開水走進來,給桌案上添茶。


    “太後,這是我娘說家裏要來貴客,特意讓我去10餘裏外山上,汲來的甘泉水,泡茶可好喝啦!請太後品嚐。”


    趙姬連忙端起茶碗,接連啜飲了好幾口。


    “果然是甘甜有味道,姐姐你快來嚐嚐。”


    雲娘:莊稼人小河裏的水喝慣了,隻恐王家來的人不習慣。


    趙姬:姐姐,鹹陽喝的也是渭河的水。你們門口兒這條小河,還是上遊l哩!對了,姐姐還記得漳河岸邊那片紅柳林嗎?就是咱們小時候在邯鄲經常去玩耍的地方。


    雲娘淡淡地說:“怎麽會不記得?好多次在夢中都會見到它,還有更多追憶難舍的地方。”


    趙姬輕輕歎一口氣:“隻剩下迴憶了。”


    “這孩子叫什麽名字呀?”


    “原來叫李趙,五年前王家賜姓趙,就改迴了起先的名字,叫趙高。”


    “今年幾歲了?”


    “16歲。”


    趙姬掐手一算:公元前260年,到前244年,正好16歲。


    趙姬不覺心驚,失手打翻了茶碗,她一把拉過趙高,撫摸端詳。


    雲娘緩緩地說:“這孩子就出生在長平的戰場上”,趙姬噙著眼淚:“像,像他的父親啊--”


    “高兒,你且退下。”


    “是,娘--”趙高給太後請安,退出堂屋。


    趙姬大哭,傷心欲絕地講述了長平戰後,趙汶家被滅門、高家遭遇的不幸,並告訴雲娘:父母早已經慘死、天人永訣的消息。


    姐妹兩個悲悲切切,也為能在亂世保全性命、有緣再能相見,唏噓不已。


    “妹妹,你怎麽會來秦國,當了王後呢?”


    趙姬講述了自己被迫棲身青樓,偶遇異人,為他生育當今秦王嬴政的事情。也講述了自己和孩子,身陷邯鄲9年的悲苦。更有自己母子入秦三年不到,秦王異人就遇害身亡的悲慟--說到傷心處,幾欲昏厥,雲娘急忙上前撫慰。


    雲娘痛哭:“哪知妹妹如此境遇,倒不如姐姐順遂。”


    姐妹兩個抱頭吞聲,引得兩個孩子和身旁的侍者也悲傷落淚。


    18年後,(雲娘是前262年隨夫出征)姐妹相見,物是人非。


    趙姬表示要雲娘母子隨同她去鹹陽生活。


    雲娘:妹子,你那裏也不安頓,不好去麻煩你。再說,我家還有二老需要贍養、以歸天年,離不得這李家祖宗的土地,鹹陽我就不去了。


    趙姬再三堅持,雲娘不情願,隻得作罷。


    趙姬:姐姐,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把趙高帶走,給他個好前程。


    雲娘變色:趙高身上流淌的是趙國的血,秦國是他殺父的仇人,我死也不會答應他去侍奉秦國!


    趙姬:姐姐!趙國是如何對待趙家和我們高家的?我們家的苦難隻是秦國的罪過嗎?這都已經過去了,您也還不是享受著秦國的民爵嗎?你太糊塗了!


    雲娘:“國家可以對不起它的兒女,但是兒女怎能去背叛國家?父母有時候會冤枉、刻薄對待自己的孩子,但孩子怎能去忌恨自己的父母?我現在還活著,但我的心,在18年前的長平就已經死了。


    我忘不了數十萬趙國的同胞兄弟被秦軍活埋、慘絕人寰的場景!我忘不掉先夫自殺殉國的悲壯!我更忘不掉自己被如狼似虎的秦軍士卒折磨的慘痛!早晚有一天,我要讓趙高,像他父親一樣,成為趙國的將領,去討還一個公道!”


    趙姬無語哽咽。.


    18年後,姐妹兩個沉默地相見,又沉默地分手,終成千古哀痛!


    趙姬返迴鹹陽,立即召見秦王嬴政。


    “母後有何事囑咐兒臣?”


    “你姨母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


    “母後,兒臣已知。”


    “那好!你就當著為娘的麵立誓:照顧好你的表兄―趙高!”


    “母後,你怎麽了?”嬴政迷糊了。


    “你不要問,為娘就要你一定答應下來!”,趙姬的口氣不容置疑。


    嬴政急忙說:“母後的話,兒臣哪裏敢不去遵從?我答應、我答應,母後千萬要保重貴體。”


    嬴政心事重重地走出甘泉宮,他突然對身旁的隨從說:“去查查,趙高是誰?他長什麽樣子?能不能提拔?給我畫一張相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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