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梓站在門口,神情一時有些飄忽,努力集中精神以後,仰頭看了一眼實木的大門門框。


    門框的右上角,是一個監控攝像頭。


    他的身後走來一個穿著白襯衫的青年男子,留著幹淨利落的板寸,麵容清秀。


    此時,他手拿著車鑰匙往這裏快步走來。


    換發型了?一時沒認出來,看到青年的臉孔,邵梓這才確認了是自己盼望了好久才盼迴來的好兄弟。


    “師兄。”劉澈才走上樓梯,在邵梓身旁停下,有些驚訝於邵梓沒有立刻進去或者保持正在敲門的姿態,也轉頭看向門口,“我找到車位了,這房裏沒人嗎?”


    “應該……沒有人。”邵梓目光順著門縫的方向,上下左右繞了一圈,“我再確認確認。”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試探性的敲了敲門。


    門裏沒有動靜。


    同時,劉澈也在看到一處異樣時目光一頓。他伸手探向了門框邊緣轉軸處,拾起了一根繞在轉軸上半圈的頭發。


    那長度,應該是女人的發絲。


    這位正打算拜訪的女士出門了,甚至留了一根頭發在門框外。


    自然不是風吹的。


    風沒有那麽靈敏的技巧,能夠把頭發恰到好處的塞到這個位置。那剩下的隻有一個理由……


    這位女士離開了家,而且為了探究有沒有人曾經造訪甚至破門而入,把頭發謹慎放在了這個位置。


    “小劉,你在這等我一下。”邵梓打了個招唿,“你就……”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劉澈把那根頭發又塞迴了轉軸上,繞了半圈,又自己拿出了自己手機。


    “打電話給她本人和親屬確認情況,師兄,我明白的。您去查監控?”


    “……行,有你在我放心了。”


    剛才一時沒有想起現在在場的是自己老成持重且相當熟練的師弟,邵梓突然覺得卸下重擔以後甚至有些釋然。


    隻是年輕的“父親”身上少了些害怕帶著的新人誤入歧途的擔憂,還重獲了一個有著令人熱淚盈眶的靠譜搭檔。


    既不像梁安一樣喜歡糊弄人,又比宋喬雨更適合分工合作。


    事情調查的結果很明顯。


    韋高馳的親生女兒,韋若薇女士在昨晚十點以後挎著包出了門,直到現在仍然沒有返迴。


    劉澈打她的電話沒打通,問親戚朋友也沒有答複,連打電話到公司處也被告知韋女士並沒有加班的計劃,今天加班的人也沒看到她在公司出現過。


    韋若薇已經成家,但她的老公是個商人,成天出差,這次也正好在另一個城市工作。而她的女兒也正讀著大學,學校雖然就在本市,但自己也自然在學校住宿和上課當中。


    “這可不好辦了……”兩人會和在停車場處,邵梓匯總了所有得到的消息,皺起了眉頭。


    “但既然是自己出去,還留下這些防備,應該不會出事。”劉澈還是往好裏去想,出言寬慰道。


    邵梓隻覺得自己像是媳婦熬成婆,多年夙願一念皆空,無比的釋懷,相當的感動。


    可算是有正常的同事迴來了。


    感動歸感動,他也沒忘了正事。


    拿出筆記本電腦,他查到了一些錄入庫中的信息,檢索著韋若薇近期的消費內容。


    “韋若薇的……住房記錄……”他眼睛一亮。


    一座五星級酒店,單人間。最近的消費記錄也是酒店的押金,數額和交付單位都與那所酒店一致。


    應該就是在那。


    兩人又重新找到了方向,驅車前往。


    “師弟啊,你這次出差可夠久的。”邵梓幹咳一聲以緩解尷尬,“還以為你不迴來了,咱這邊的活兒都快幹不完了。”


    “之前我和梁隊打過電話,還以為師兄你們這邊很閑,所以多留了一會兒幫忙整理案卷。”劉澈認真答道,“下次一定早點迴。”


    “那邊專案組的案子結了?”邵梓有些好奇,“我怎麽聽說又是無功而返,沒什麽結果。”


    “是以前的案卷。”劉澈歎了一口氣,“很多案子又被重新分配了,之前的調查太草率,很多被粗略的分配到了專案組的頭上,結果隻是模仿犯。我在那邊跟著抓了五六個模仿犯了,每一個都說是‘黎明’的崇拜者。”


    “原來如此啊……”邵梓也聽的有些哭笑不得,“真不愧是連王隊都有些敬佩的家夥。雖然是個殺人犯,還挺有威望的,無論是在昱州市還是在經過的別的地方。”


    劉澈不言語,沉默的開著車。


    “不過,如果宋隊還活著……應該會說我變得跟王隊一樣不知好歹了吧?”邵梓轉頭笑道,“其實你也是這麽想的,對吧?師弟。”


    劉澈愣了一下,連忙擺了擺頭:“怎麽會?”


    “所以要是那幾個人一不注意說出這種混賬話,記得別氣著。”邵梓笑的突然有了些莫名的意味,“尤其……是那個宋隊的本家,新來的那個家夥——你們還沒見過。”


    “本家……”劉澈有些疑惑,“是個姓宋的新人?”


    邵梓深吸了一口氣。


    “不算是新人。雖然之前不在三支隊,但每次你在的時候他不在,你不在的時候他剛迴來。師弟,相信我,雖然姓氏相同,但性格絕對和宋隊沒有一絲一毫的相同點。”


    他把一絲一毫四個字咬的很死,似乎完全不容置疑。


    劉澈也察言觀色,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稍微咳嗽了一聲,試探性的轉移話題。


    “這麽說,我聽梁隊說……新來的局長似乎也姓宋?人怎麽樣啊,師兄,好相處嗎?”


    “……”


    邵梓驟然又被戳了痛處,用有些難以言喻的神情看了劉澈一眼。


    他前陣子剛因為替梁安遮遮掩掩露了破綻,被新來的宋局長狠訓了一頓……他約莫是和姓宋的人相生相克,這輩子不能達成一致了。


    當然,受人尊敬的宋隊除外。


    自己的師弟實在是運氣不佳,正撞在了邵梓自己所有的痛處上。


    但當然,邵梓也不會責備自己的可愛師弟——他又不是刻意的戳到了自己的痛處。


    邵梓昨晚完全沒有睡好,之前險些記錯了搭檔也不是毫無理由。


    就在昨晚,在他因為宋荊名字的出現而一時感慨,想念起故去的傳奇前輩的時候……


    他突然在迴憶過程中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邵梓一向是走在衣著的男人,即使警察工作繁忙,也不忘抽空在購物軟件上訂購當季的服飾——當然,性價比是第一位。


    也就是說,他實際上是一個對衣服服飾相當敏感的人。


    連最基本的佩飾都不例外。


    在宋喬雨接取任務,做好準備打扮成附近學校大學生模樣的時候,邵梓曾經熱心的提議,要不要讓自己借給他一些合適的衣服。


    畢竟宋喬雨的審美確實有點不敢恭維,說的好聽就是不拘一格,說的難聽就是性子太直,做人太倔。


    但最後,在他放心不下第一次獨自參與任務的陸遙,親自開車送他們兩人過去的時候,宋喬雨卻令人意外的穿的很是體麵,確實有那麽一點學院青年的氣質。


    甚至還帶了一整箱備用的衣物。邵梓抱著審視的態度多看了幾眼,也很是稀奇的感覺搭配起來還算人模人樣。


    “我還是有些備用衣服的。”那時的宋喬雨挑了挑眉,“也許邵副不應該把我看得太扁,應該發掘一下同事的優點。”


    顯然,是在迴應之前邵梓對他審美的質疑。


    “真的是你自己買的?”邵梓有些難以置信。


    宋喬雨卻沒有迴話,抬了抬他鼻梁上架著的墨鏡,很是瀟灑似的轉身離開了。


    他全身上下搭配的確實很和諧,唯獨這金黃色邊框的墨鏡……雖然他堪稱英俊的臉能彌補一些搭配上的缺陷,但實在還是和他更加淩厲的麵部輪廓不太搭界。


    想到這,邵梓咬緊牙關,沉痛扶額。


    那時候……他怎麽就沒想起來呢?


    同樣是一次需要喬裝打扮的任務,同樣是……一副墨鏡。


    在很久以前。


    “邵啊——”


    邵梓正照著鏡子,確認著自己上半身的服飾是否沒有一絲衣褶。


    對待打扮自己這件事,他一向相當的上心。但聽到尊敬的前輩在喊自己,邵梓還是趕緊整了整衣領,體體麵麵的轉過身。


    “遮不住臉啊。”宋荊咂了咂嘴,“戴上這個吧?”


    邵梓乖巧,卻又有些茫然的眼見著金色邊框的墨鏡出現在了自己的鼻梁上。


    “遮臉……?”他艱難的問道。


    “是啊!”宋荊似乎很是滿意,“你看你打扮的不錯,臉上什麽都不擋怎麽行?像這樣,誰都看不出來這是咱們隊的小邵啊。”


    邵梓對這副墨鏡的來曆有些印象。


    似乎一直以來,每逢新聞媒體想要采訪這位傳奇一樣的女性警察隊長,她都會戴著這副墨鏡,很冷酷似的擺手離開。


    原來是因為……覺得自己這樣不會被認出來?


    為什麽機警過人的宋隊會堅定的認為戴上墨鏡就能讓人辨認不出,這是邵梓一直以來感到相當困惑的一件事。


    “穿的不錯啊,真厲害。我本來還想給你參謀參謀的。”宋荊苦惱的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沒抓到錯處,有些遺憾。


    “唉,說到打扮,可真是我的傷心事。我以前想生個閨女,以後能每天換著花樣給她配衣服。結果生出來是個小子,雖然想要將錯就錯,感覺男的也能用用。但他不願意,這事也就擱置了。”


    “男孩子其實也可以培養愛美的性格。”邵梓隨口應和道,“不過宋隊,我還不知道您有個兒子呢,幾歲了?”


    宋荊聽著笑了:“培養不了了,老大一個人了。也就比你小幾歲吧,改天他迴來也許會來局裏找我,別太驚訝,那孩子——很不可愛。”


    那時的邵梓看到的宋隊是黑白的,因為鼻梁上架著的墨鏡。


    那次的任務他也一直戴著,隻是因為害怕遮擋視野,中途還是把墨鏡抵了上去,真正發生衝突前,更是用宋荊暫借的眼鏡盒把墨鏡收了起來。


    直到任務結束,他鄭重其事的把墨鏡連同眼鏡盒還了迴去。


    戴了許久的墨鏡,在迴憶起那件事的晚上,和記憶中就在幾天前宋喬雨戴著的墨鏡的形態完全重合在一起。


    一模一樣。


    “道理我都懂,但怎麽會是他啊……”


    邵梓實在是想不明白,甚至有些崩潰。


    時間迴到現在。


    “師兄?邵哥?”劉澈的聲音在耳旁響起,“我們到了。”


    邵梓迴神,瞧了過去。


    麵前是資料中的酒店,車停在道旁。


    邵梓抬頭看了看酒店極長的台階,有些艱難的笑笑,清理了多餘的情緒。


    “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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