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會是這樣?”


    少女喃喃自語, 似是發生的一切,都與她心中一直堅信的,完全背道而馳。


    孟驚蟄不知道如何安慰她,隻能讓佩劍離她更近。


    但這樣隱晦的安慰, 少女顯然並沒有感受道, 甚至低頭望了一眼手裏的劍, 她眼神中多了幾分疏離。


    “若是我放棄力量,是不是就等同於放棄掠奪?”阿昔輕聲詢問道。


    孟驚蟄無法開口迴答她, 但阿昔卻也似是不想要一個迴答。


    她將手裏的劍放在地上, 轉身頭也不迴的進了迷霧當中。


    孟驚蟄很想叫住她,很想告訴她這樣做都是白費功夫。


    他也不明白少女身上發生了什麽, 往常一個明白自衛反擊的人, 如今為何突然會因為這一席話,而發生如此大的轉變。


    這個世界裏的一切,對於孟驚蟄來說, 似乎都在以一種不太正常的速度發展,就像是開了倍速一般。


    也很像是遺漏了許多情節一般,因而才會顯得十分零散,甚至都銜接不起來。


    孟驚蟄腦海中逐漸浮現出四個字來。


    蜃蟲幻境。


    他原本以為自己衝進的是思昔的迴憶,因而一直以為自己經曆的是思昔的視覺, 如今他的視線裏都沒有阿昔了,他還依舊躺在地上當劍。


    這樣角色扮演的世界, 他隻能聯想到蜃蟲幻境。


    至於第一次的離開,孟驚蟄一直覺得, 在那裏,真正的控製者不是蜃蟲也不是思昔,而是神主。


    初次見麵, 孟驚蟄便感受到對方渾厚得似是超越一切的修為,就像他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一般強大,這一切,都是孟驚蟄從未感受過的力量。


    神主的行為,也是一樣讓孟驚蟄覺得捉摸不透,總是似是而非,讓人看不清楚其真實想法。


    孟驚蟄在地上躺著,漸漸的感受到一股子寒意。


    一雙熟悉的靴子出現在他的眼中。


    年輕男人去而複返,抬手朝著地上一招,緊接著劍便落入他的手中。


    “你也被拋棄了嗎?”年輕男人笑著問道。


    他雖然在笑,但孟驚蟄卻覺得他並不開心,聽到那個“也”字時,孟驚蟄微微一頓。


    年輕男人感慨完這一句後,便沉默下來,帶著孟驚蟄朝著霧裏奔襲而去。


    年輕男人似是有辦法定位到阿昔,他在霧中穿行,猶如入無人之境一般。


    偶有不長眼的怨獸,想要朝他出手,但年輕男人隻是隨意的看了它們一眼後,那些怨獸立即向後退去,就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嚇一般。


    也不知行進了多久,年輕男人忽然停了下來。


    霧氣散開,他看見了一條河流。


    水邊站著一個美貌少女。


    少女神色平靜,雙眼緊閉,距離她不遠的地方,是三頭怨獸。


    這些怨獸修為不高,此時全都齜牙咧嘴,朝著少女衝去。


    而少女卻像是沒有意識到一般,依舊站在那裏,沒有半點動彈。


    孟驚蟄見她沒有半點反抗,頓時心下一緊。


    年輕男人伸手一點,那些幻獸立時煙消雲散。


    阿昔似是意識到了什麽,迴過頭來,看見年輕男人和他手裏的劍,她輕輕一笑,緊接著直接朝著那水裏投去。


    隻是少女還未接近水麵,便被人長臂一撈,直接帶離了河邊。


    “你攔不住我的。”阿昔朝著年輕男人說道。


    年輕男人搖了搖頭,咬牙切齒的說道:“我攔得住。”


    阿昔從他懷裏掙脫開來,說道:“你先前不願意管我的死活,我們不是一路人,請你自重。”


    年輕男人聽了這話,唿吸一頓。


    孟驚蟄作為一把劍,肉眼看到了他的神色變化,滿臉陰沉中帶著一絲委屈。


    “我跟你說這些,不是逼你去死。”年輕男人說道。


    此時的他,早已沒了初見時的從容淡定,如今孟驚蟄看來,倒覺得這人似乎還有幾分卑微。


    阿昔點頭,但緊接著說道:“我腦子笨,神主說的那些,我沒聽懂。”


    年輕男人臉上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緊接著,便聽阿昔說道:“無法用別的辦法獲取力量,那就隻能繼續當一個普通的神族,靠著掠奪,去維持甚至提升自己的修為。”


    年輕男人聽了,理所當然的說道:“這有什麽不對嗎?”


    阿昔搖頭,說道:“這自然是大錯特錯。”


    年輕男人微微睜大眼睛。


    阿昔接著說道:“神族自出生,便在掠奪他族的生存空間。”


    “這樣的神族,便是連出生都帶著原罪。”


    看到阿昔斬釘截鐵的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年輕男人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忍住,說道:“你是真的忘了自己是誰。”


    阿昔麵上有些不解。


    年輕男人神色中帶著些許痛惜,說道:“神族胡編亂改的曆史,你居然真的信了。”


    “神族能有今日之昌盛,成各族之首,聚各族之力,你覺得是因何而至此?”


    “自是因為神主。”阿昔理所當然的說道。


    年輕男人搖頭,說道:“是因為你。”


    阿昔皺眉,說道:“何必這般胡言亂語。”


    年輕男人歎息一聲,說道:“他不過是個竊取了你功績的小偷,你為何總是不肯信我。”


    眼見他說得這般懇切,但阿昔卻沒有一絲相信。


    別說阿昔,就連一旁躺在地上的孟驚蟄,都不怎麽相信。


    孟驚蟄仔細想來,他記憶裏的阿昔,對魔族小男孩都能充滿愛心,如今又能因為知曉神族修煉功法的根本而崩潰,她如此善良,怎麽會是創造出這樣功法的人。


    且若今天年輕男人沒有攔著阿昔,隻怕阿昔就已經死成了,那這算什麽,我殺了我嗎?


    年輕男人見她不相信,便又說道:“你和以前改變了太多太多。”


    阿昔的態度有些戒備。


    “你曾經發過大宏願,立誓要昌盛神族,因而才會創造出這樣的功法來,你滿腔癡情,拱手將功勞想讓,可卻癡心錯付,這才過去幾百年,你的存在都沒了痕跡。”


    無論是孟驚蟄還是阿昔,都能很清晰的聽出來,這男人話語間指代的那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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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他說的這些話,實在是太過突兀,便是一時想要讓阿昔相信也很難。


    年輕男人經曆了一開始的激動之後,逐漸冷靜下來。


    “你還不相信嗎?那你看這些。”


    說話間,他的身前出現一幅畫卷。


    孟驚蟄在一旁,跟隨著阿昔,看了全程。


    孟驚蟄本以為會是描述神魔大戰,卻沒想到戰爭會如此多。


    那些稀奇古怪的種族,在被神族打敗後,被奴役,被洗髓敲骨的使用。


    種種血腥至極的畫麵,孟驚蟄隻是看一眼,便覺得心下不忍。


    很快,他便在無數畫麵裏,看見了阿昔。


    畫麵裏的阿昔,比如今看起來成熟很多。


    並不是柔弱少女的模樣,而是永遠身著盔甲,神情堅毅,活脫脫一個戰場女武神。


    阿昔看著這一幕幕,神色沒有太大的波動,眼神中全是陌生。


    “過去的榮光,你難道都忘了嗎?”年輕男人質問道。


    阿昔看了他一眼,說道:“那未必是我。”


    她實在很難將這個鐵血女武神,與如今的自己聯係在一起。


    相比之下,她依舊在防備眼前這個年輕男人。


    眼前的畫麵一轉,出現了一個身穿白衣的男人。


    男人的臉即便放在這裏,依舊是模糊不清的。


    “為何不敢露出他的臉?”阿昔問出了孟驚蟄心中的疑惑。


    年輕男人沉默片刻後,方才不情不願的說道:“隻有你見過他的臉。”


    阿昔一頓。


    除了孟驚蟄看不清楚神主的臉,這裏的所有人,都沒有看清過神主的臉。


    畫麵繼續。


    鐵血女武神見到這個白衣神主之後,兩人立時密切起來,原本神族大軍以女武神為尊,漸漸變為以二人為尊。


    更甚至,女武神都被隱隱壓了一頭。


    孟驚蟄看著這畫麵,心下暗道:“難道這神主拿的是贅婿劇本?”


    他心裏的話倒是無人可知,隻是如今畫麵裏顯示的那個神主,遠沒有孟驚蟄記憶裏那樣高貴出塵,反倒越看越像個吃軟飯的小白臉。


    孟驚蟄一時也分不清楚,這到底是往昔事實的投影,還是年輕男人在刻意醜化神主。


    阿昔與他想法一致,說道:“你這是在刻意抹黑。”


    年輕男人見阿昔依舊執迷不悟,便道:“你幾世輪迴,還是不願意與他為敵。”


    阿昔沉默,她依舊覺得這些事有些迷幻,因而並沒有第一時間應答。


    “他偷了你的功績,竊了你的神格,才能成就如今的神主之位,他不敢直接殺你,便故意受四大執事脅迫,害你到這藏天穀來搏命。”


    “你還不明白嗎?即便你不反抗,他還是要殺


    你。”


    年輕男人說得慷慨激昂,可阿昔卻依舊像是一個局外人,始終沒有太多代入感。


    或者說,哪怕知道神主有很多事情存在問題,但她還是願意相信神主。


    即便是在兩人之間,實際沒有更多粉紅泡泡的情況下,相比較眼前的年輕男人,她還是更願意相信神主。


    “你不記得別的,難道連我也要忘嗎?”


    說話間,年輕男人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出現的,是一節綠色長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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