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辭垂眸, 看了看自己的腿道:“還好。”


    他已經不複從前的鮮活,隻是不冷不熱地敷衍靳堯。甚至沒了起初的怒氣,他像是接受了, 不再反抗, 卻也失去了生氣。


    靳堯看著他, 一時沉默。


    許久後,他低下頭, 吻了吻朝辭的眼睛,問他:“你恨我麽?”


    朝辭沒有迴答。


    隻是在沉默一陣後,他開口道:“我走了後……怎麽樣了?我哥還好嗎?”


    其實他也想問喬裴如何了, 隻是他不可能問眼前這個男人,男人也不可能會迴答他。


    他擔心朝決以為他死了, 朝決向來身體不好,也許難以承受這個打擊。也擔心喬裴, 他跟喬裴正是大婚,他卻被靳堯帶走, 喬裴該多擔心他。他們之前的婚姻又是喬裴力排眾議舉辦的,大婚當日皇後失蹤,朝堂上不知還要鬧成什麽樣。


    靳堯見朝辭沒有正麵迴答他原先的問題, 眸色微暗。隨後答道:“他無事。”


    “我留了信在朝府,告訴他是我將你帶走了。他此時派了很多人在燁國和各國間搜尋你。”


    當然,這些人手的派遣也是靠喬裴,但是靳堯自然不會提到這個人。


    見青年聽到兄長無事後眼睛亮了亮, 靳堯不禁也有些心軟。


    他摸著青年細軟的頭發, 說:“你想的話,我可以派人去凡界,以後你可以與你兄長通信。”


    朝辭麵上眼睛一亮, 心中卻吐槽。


    真渣,把他拐走關起來了,現在能跟家裏通封信搞得像是給他多大的恩賜一樣。


    “那我可以迴去看看他嗎?”朝辭小心翼翼地問。


    靳堯沒有立刻迴答,但看青年期待的模樣,還是道:“看你表現。”


    …………


    朝辭在昆侖殿,時間囫圇一轉,便是五年。


    光陰如同被扭曲,每一刻每一日都難捱,可迴頭一看,五年卻又過得那麽快。


    渾渾噩噩的發|情期,了無生趣的昆侖殿。


    而他還要在這裏,呆上數不盡的五年,百年、千年、萬年……


    有時候朝辭不願意去想這些。


    他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每月一封的家書,朝決在知道弟弟被靳堯帶上神界後自是憤怒無比,但是他知曉自己再憤怒也無用,而這每月一封的家書卻是他跟弟弟最後的聯係。


    他憤怒、擔憂,但都不願意將這些情緒帶給弟弟,隻是同他講一些高興的事情。朝辭也是,兩人就這樣小心翼翼地維護表麵的和樂,希望對方能夠開懷一些。


    兩年前,好像神界某個種族有重大事件發生,靳堯不得不出昆侖。朝辭借著這次機會,想要逃出去。彼時因為他態度乖巧,靳堯對他的限製已經變少許多。


    昆侖殿中許多侍者都同情朝辭,但是他們不敢幫助朝辭,因為被尊上發現便唯有死路一條,而且就算幫朝辭逃出去了,又能逃去哪兒呢?有什麽地方能瞞過尊上?


    朝辭也不願連累其他人。等靳堯走後,他來到了昆侖殿圈養神獸的地方,他找到了一隻金翅大鵬,把自己的手腕割破,將血喂給了金鵬。


    雌龍沒有戰鬥力、體質比凡人還弱、又有無法擺脫的發|情期,這樣的種族簡直讓人懷疑它存在的意義,也許隻是單純為了成為雄龍的附屬而存在的。


    但是鮮少有人知道,雌龍的血可以短暫馴養生靈。


    他坐在大鵬的背上,飛離了昆侖。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想迴凡界連累兄長和喬裴,隻知道先離開,離開得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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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金鵬上日複一日地飛行,金鵬若是有掙脫馴化的跡象,他便再次割破手腕喂給鮮血。周圍的景色似乎都是重複的,沒有聲音,隻能聽見些若有若無的雜音,像是耳鳴。這樣的環境恐怕能將人逼瘋,但是朝辭寧願這樣也不願迴去。


    偶爾他低頭,看著下方的萬丈高空,也想過就這樣跳下去,應該就能摔死。


    但是他又想到那個人曾經說的話,就算他死了,那人也會去冥府將他的魂魄帶迴,便也覺得了無生趣。


    他繼續漫無目的地循著一個方向逃離,某日日出後,他看見前方高空上站立著一抹熟悉的雪衣身影。


    還是……失敗了啊。


    那一刻朝辭都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受,隻覺得心髒猛地一跳,似乎瞬間所有的希望都被吸去了,但其實迴頭想,他能逃離男人的可能本就是微乎其微。


    身長十丈的大鵬被劍刃一分為二,鮮血迸濺而出,兩塊屍體直直地墜下高空。


    而朝辭也在同一瞬間被男人拉入懷中。


    臉上好像被濺了金色的血液。


    那次男人將他帶迴去後,無論他再如何裝作乖巧、逆來順受的模樣,男人也不曾減少對他的限製。


    五年後,神界再次大亂。


    靳堯又離開了昆侖殿,但這次朝辭卻沒有機會逃跑了,因為他手腳都被拷上了鎖鏈,連識海都被男人打下了禁製。


    上次他逃跑,昆侖殿的侍者們雖然沒有幫助他,但也放任了他的離開。在朝辭的哀求下,靳堯沒有將他們全部處死,但也都被趕出了昆侖,新來的侍者們可都不敢再觸這黴頭,因此都看朝辭看得緊。


    但靳堯怕朝辭憋悶,便也允許侍者與他說說話。聽侍者們說,這次的大亂其實是上次妖魔境遺留下來的禍患。


    或者說,上次妖魔境破了,其實隻是裏麵的妖魔策劃的一個陰謀。


    此時金烏已半隱,也無人點燈,於是房間一片昏暗。


    男人坐在桌前,眉目隱入晦暗中。


    他麵前還站著一個若隱若現的金色身影,麵目有些模糊不清。隻見那道身影連忙告罪道:“尊上息怒,小仙未曾料到這喬裴竟是這般無恥,鳩占鵲巢便罷,還……”


    這是司命的一縷神魂。


    靳堯抬手,示意司命閉嘴。


    司命立馬閉嘴了。


    靳堯摩挲著手中的平安符,眸光冷淡。


    他本也不指望自己以這個身份前來,喬裴便能將小傻子拱手相讓。


    但是他同意司命的辦法,本就不為此。


    …………


    翌日,喬裴應諾帶著朝辭出宮了。


    燁國的國都其實是原來上華州的主城,喬裴當初打下上華州時並未傷及百姓,因而這座主城保存完好,連宮殿也直接被喬裴拿去當現成的用了。至於晉雲州的主城,則在上次城破時被燒殺擄掠,毀得幾乎不剩什麽了。


    因為是國都,即使剛剛經過戰亂,也不會顯得過於冷情。喬裴和朝辭去了比較熱鬧的東市,朝辭買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東西,看到有賣蹴鞠球的小攤還去買了一個,說是想帶到宮裏去玩。


    喬裴堂堂一個開國帝王,就這樣懷裏抱著蹴鞠球,手裏拿著一堆小玩意,走在朝辭旁邊。


    “你啊,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喬裴無奈地說。


    “像個小孩子有什麽不好?”朝辭睜大一雙微圓的桃花眼,反問道。


    忽而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對了,還得去買蘇記的梅菜燒餅,特別好吃,我想了好幾天了!”


    “那為什麽不叫人去幫你買?”喬裴問他。


    “叫人買來再帶到宮裏,就算沒涼也不好吃啦。少說廢話,跟小爺去買燒餅!”朝辭掉了個頭,對喬裴招了招手。


    喬裴跟上了他,笑罵道:“你走得倒是快,也不見我身上放著一大堆這些東西。”


    “咱倆一人一半嘛,等下燒餅我來拿。”朝辭拍拍胸膛。


    “……虧你講得出來。”喬裴無語。


    從蘇記迴來,朝辭手上抱著幾個大餅,邊走邊啃。


    “還想去哪兒?”喬裴問他。


    “去看戲!聽說最近來了個很厲害的戲班!”朝辭興奮地說。


    “你要是這麽喜歡,為何不讓我將那些戲班請宮裏?這樣你想什麽時候看就什麽時候看。”喬裴問。


    “嗨呀,你這個人真俗。”朝辭不屑。


    喬裴:“?”


    “戲班子肯定是要一群人看才有意思啊,自己就一兩個人的,在下麵看他們咿咿呀呀有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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