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原本裴沐還沒有下定決心。


    她在烈山之巔, 輕輕吻了薑月章,然後……


    然後她就跑了。


    她心裏隱藏著一件很?要的事,但她還沒下定決心。她到底會做出什麽決定,瞥溝子跋燜和薑月章之間的關係。


    她迴了昆侖山, 想要好好思考一段時間。


    可是, 命運並未給她太?的悠哉。


    一個月後, 族長姐姐死了。


    她帶人去伏妖,卻被極為罕見的兇獸襲擊, 一行人全軍覆沒。


    死的人裏,還有小時候教她武藝、教她神術的姐姐,有跟著出去長見識的小妹妹, 還有剛剛瞿甑那嗄輟K們走之v,裴沐還聽見他們偷偷商量, 說迴來要給喜歡的女孩兒表白。


    天帝派人來“慰問”, 可誰都看得出來, 那隊焰囂張的人不光是來傳達天帝的旨意, 更是要“暫時接管混亂的昆侖山”。


    裴沐去了一趟紫微垣,但天帝不肯親見她。隔著遙遠的宮殿長廊,還有奢靡的東海明珠垂簾, 天帝枕在美人的膝上, 懶懶地說:“沐風星君既然悲痛過度, 就暫時別領軍了。迴去歇著。”


    “順便再想一想,你同烈山神農氏,是否走得太近了。”


    裴沐跪下, 磕頭,恭順應是。


    她站起來,背對紫微垣的道道目光, 溫馴地迴到昆侖山。


    而當夜,她就悄悄趕去了烈山。她熟悉烈山,她也熟悉天帝;她知道,天上地下,烈山是天帝唯一無法直接看見的地方。這是法則對預言中“下一任帝君”的保護。


    天上看不見烈山,烈山卻看得見星空。


    這個時間,薑月章總是在山頂,獨自凝望星空、測算什麽。


    “薑月章。”


    裴沐走上山頂,果然看見他一身露水,卻專心致誌地測繪星空;神?在他指尖迸發,劃出螢火蟲般的光暈,無數光暈又如流水飛濺,就成了閃爍不定的星空圖。


    他太專注,她連喊了幾聲,他才恍然迴神。


    星空圖在他手下消失。


    裴沐走到他身邊,見狀歎口氣:“你用得著這麽警惕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擅長辨認星空,觀星測命更是一竅不通。”


    他含糊地應了一聲,目光才漸漸真的聚在她身上。


    “……昆侖山的事,我聽說了。”他猶豫了一下,“節哀。”


    幾個月v她對他說的話,現在一下子倒轉了過來。


    裴沐覺得自己應該笑一下,可她笑不出來,隻能勉強扯扯嘴角:“我找你有事。”


    他點點頭,鄭?地說:“隻要你用得上我,我總會幫你。”


    裴沐平靜地說:“不論烈山有什麽計劃,都讓我加入。”


    他神色看似不動,卻自有一股微妙之意。片刻的思忖後,他說:“沐風星君所言何事,我並不……”


    “別裝了。”裴沐禁不住地冷笑一下,“薑月章,我不傻。烈山裏到底裝了什麽東西,悄悄往來的人除了神農氏還有誰,你們一直都在籌劃什麽……我大概都能猜到。”


    他仍然是平靜的,隻一雙清寒的眼睛略略眯起來,帶上萬分的謹慎。


    現在,站在這裏的不光是裴沐和薑月章,更是昆侖山出身的戰神、眾所皆知的天帝親信,和預言中的下任帝君、與天庭結緣已久的神農氏族長。


    “讓我加入。”裴沐?複道。


    他看著她,忽然問:“昆侖氏族長的事讓你頗受打擊,我明白。沐風星君,或許你需要在這裏休息一夜,明日再好好想想。”


    裴沐挑挑眉:“不放心?要先商量?行啊,我就住這兒了。”


    她大步往外走。


    薑月章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你去哪兒?”


    裴沐冷冷地說:“我睡你的床,你睡地上。”


    薑月章:……


    不論烈山的人們如何徹夜未眠、思考對策,裴沐反正是好好睡了一覺。


    越是事到臨頭、越是高山將傾,就越要沉心靜。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飯,再?的悲痛也不能將人壓垮——否則,誰來為那些逝去的人複仇?


    第二天白天,薑月章以族長的身份接待了她。再加上幾個烈山的老人,幾個人麵對著裴沐,謹慎地談了??。


    他們問她,為什麽要背叛天帝。


    “背叛嗎……”


    裴沐抬起頭。


    “我從不覺得自己是在給天帝效?。我隻是想要保護昆侖山,我想要族人好好生活。後來打仗,我也隻是想保護好我的士兵。”


    “但是,我現在知道了。”她慢慢說,“域外天魔的數量越來越?、戰場死傷越來越嚴重,根本原因在於,天帝倒行逆施,運早已衰竭。”


    “他為了掩飾這一天,就利用伏羲陣法,抽取了整個世界的運,用來彌補他的虧空。世界運被抽空,域外天魔的數量才會越來越?。”


    “什……!”


    在其他人的震驚之色中,薑月章最為冷靜。他冷冷地觀察著她,忽然道:“沐風星君,你並不擅長觀星測命。伏羲氏陣法三界聞名,你又如何能看穿?”


    裴沐扯了扯嘴角:“不愧是神農氏族長,一眼就看出了問題所在。我的確看不出……所以才心甘情願打了這麽久的仗。可族長姐姐頗善此道……”


    她閉了閉眼,壓住嗓音中的啞意:“所以,天帝才會撲滅口。”


    神農氏的旁人震驚地站了起來:“你是說……昆侖氏的事,不是意外?那我們老族長……”


    “我不知道。”裴沐看向薑月章,“族長您向來擅長觀星,您覺得如何?”


    他們對視片刻。


    薑月章微微點頭:“與天帝脫不了幹係。”


    這個消息很快傳遍了烈山,但不包括裴沐的事。


    昆侖山還有其他人,她暗中和烈山聯係,表麵卻還要忍耐,要暫時當一名恭順的臣子。況且,烈山要聯合其他氏族起兵,也需要有內應。


    等到無人之際,她才略吐出一口氣,鬆弛了身體,有些疲憊地合上眼睛。


    有人站在她的身邊。他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的頭,但還是收了迴去。過去多年,他有??次類似的經曆。


    “沐風星君可要休息一會兒?”


    裴沐睜開眼,答非所問:“你剛才說老族長的死和天帝有關,是真是假?”


    薑月章已經換上了一係暗青色的長袍,這是神農氏族長的服裝。他耳畔垂著青葉耳飾,胸前佩戴著草木長鏈;還是幽冷,卻多少?了點生機。


    他反問:“神農氏淪落至今,樁樁件件,哪一樣和天帝沒有關係?”


    裴沐笑了。她明白,這意思就是說,老族長的死並非天帝直接動手。但薑月章為什麽要暗示有關係?因為起兵的日子不遠了,士氣要動員起來了。她打了這麽?年的仗,她懂。


    “我現在相信了。”她說,“預言說神農氏將取伏羲氏而代之,說的必定是你。假如你真的當上了帝君,你想做什麽?”


    他看向遠方。從窗外能看見的,唯有烈山終年不化的積雪、無垠的天空、滾滾的冰霧;但他們都知道,在冰霧之下,有遙遙無際的沃土。


    “沐風星君,你隻是為了複仇而加入我們?”他問。


    裴沐托著下巴:“我發現你總是喜歡用反問來代替迴答。聽說這樣的人都很強勢。不過,我可以迴答你,不止。”


    “願聞其詳。”


    裴沐也看向遠方:“你知道,我打了七十年的仗。大部分時候是擊退域外天魔,但也有些時候,我要去鎮壓反對天帝的聲音。”


    “薑月章,我不傻,也不瞎。我看得見,在天帝治下,大荒上??地方都蟲獸橫行、毒障遍布。連神靈的氏族都被逼得再三遷徙,何況那些無?反抗的凡人?能夠好好生活的地方越來越少,氏族之間也就難免征伐。”


    “地麵對天帝的怨氣,由來已久,可笑紫微垣還自以為天下太平……自欺欺人之事,到頭來,終究也隻能欺騙自己。”


    薑月章站起身:“我明白了。”


    裴沐抬頭:“你明白什麽了?你當上帝君之後想做什麽,還沒說呢。”


    他神色肅冷,語氣莊嚴:“假如預言中的人真是我,我會當一名合格的帝君。外擊域外天魔,內還天地清明。”


    裴沐笑起來:“要真是那樣,我就輕鬆多了,應該可以?久不用打仗了……”


    “還有。”他走到她麵前,單膝跪下,握住她的手,“阿沐,等到那一天……等我們贏得了勝利,我想讓你給我一個機會。”


    “什麽機會?”


    “……你明知故問。”他有點懊惱,嘴唇抿了又抿,想說什麽話,卻總也說不出口。


    裴沐身體v傾,盯著他的眼睛。


    “薑月章,你想親我嗎?”


    他沒有說話。


    但是用行動做出了迴答。


    (6)


    裴沐生性裏少了一分謹慎。


    但是,她有??想要保全的人,所以她竭力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沒有破綻。這時候,薑月章就成了一個很好的模仿對象。


    約定鑫同盟後,他們反而不太能見麵了。因為裴沐明麵上還是天帝的臣子,打算乖順地遵循天帝的命令,離神農氏遠一點。


    ??氏族也紛紛接到了天帝的命令。


    於是,接下來的幾年,神農氏表麵被孤立了。


    但就裴沐所知,地麵幾大氏族暗中都和薑月章有往來,其中包括東邊最大的氏族——軒轅氏。軒轅氏其實和伏羲氏有血緣關係,不過傳承至今,那點淡薄的血緣已經不算什麽,沒見連裴沐都打算反水了麽。


    軒轅氏的高層似乎十分看好薑月章。這個氏族曾經叫少年時的薑月章幫忙做了許多活計,到頭來反而又憑此和他有了交情,正好暗地裏熱絡往來。


    聽說軒轅氏無意天空之爭,一心想在地麵發展。裴沐猜測,他們多半是希望薑月章鑫帝君之後,貧部最富饒的地方分封給他們。


    裴沐有時也會考慮,應該為昆侖氏做些什麽。想來想去,她覺得自家氏族在昆侖山脈待得挺開心的,應該不會想要換地方。


    他們好像天生血脈裏就淡泊名利,萬年前禪讓天帝之位時,先祖就表現得高高興興、迫不及待,不像伏羲氏一般戀棧不去。


    裴沐想要保全自己的族人。


    她也想要盡可能保全自己的下屬。都是多年過命的交情,舍了誰都是心痛。


    何況,本來她的不少族人,也是軍隊的一員。


    她和薑月章他們商量過,最好的戰略是找準時機、一舉攻占紫微垣,直取敵首,盡量減少傷亡。裴沐打算親自領軍,因為她對紫微垣最熟悉。


    原本一切都很順利。


    可忽然有一天,遺忘她許久的天帝下令,召她v往紫微垣。


    為“恭順的臣子”,裴沐立即前去,同時也暗中給薑月章那頭傳了訊息。


    這一次見麵,天帝看上去竟然老了??。這是不同尋常的。高職級的神靈通常不死即不老,何況是眾神之首的天帝。


    可他偏偏就老了。


    他破淥人全都趕了出去,獨自坐在高高的禦座上。巨大的伏羲八卦以虛影呈現,以他為中心,懸浮在他下方,緩緩流動變化。


    “拜見帝君。”


    等裴沐行完了禮,天帝才擺擺手:“行了,自家的侄女,不必?禮。阿沐,過來。”


    這種過分的親昵,隻在裴沐小時候才出現過。


    她依言上v,才見天帝手心浮著一隻光球;?小的光球,卻有無數星圖變換不止。這叫“帝君之目”,是天帝用來窺測世間萬物的寶物。


    天帝專心致誌地看著手裏的“世界”。


    “阿沐,你知道自己的命格嗎?”


    他的聲音一層層地跌宕出去,占滿了空曠的神殿。


    “迴帝君,臣不知。”


    天帝如同自言自語:“你命屬紫微第一星。這是帝王的命屬。阿沐,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裴沐心中微微一驚。不知道怎麽,她忽然想起??年前,族長姐姐曾幾次對她的命格欲言又止。


    她更小心起來:“帝君明鑒,臣並無想法,隻想守護天地……”


    天帝卻自說自話:“你說,這天帝的位置讓給你如何?與其給那可恨的神農氏,不如給我們自家人。”


    裴沐當即一跪:“臣不敢,臣未曾肖想,還請帝君收迴雒!臣隻願鎮守河山、天地永昌!”


    她心裏有另一個冷靜的聲音:有必要的時候,原來她也可以麵不改色地說謊。突然更理解薑月章了。


    天帝緩緩轉過頭。那雙不該出現衰老痕跡、卻分明有了好幾條皺紋的眼睛,死死盯著她。


    片刻後,他露出一個森然的笑:“也對,畢竟阿沐是個女人。現在的世界,已經不是女人能夠掌控的了。”


    “玩笑罷了,看z沐風星君嚇得。”他輕柔地說,“朕久未見到沐風星君,甚是想念。且在紫微垣待一段時間罷。”


    “……臣遵旨。”


    裴沐被半軟禁起來。


    她無法得知地麵的消息,隻能暗中希冀,要麽天帝過段時間把她放了,要麽……假如烈山最近就要動手,那希望薑月章能夠幫她護好昆侖氏的人。


    同時,她自己也盡力定下心神,觀測紫微垣中的防衛布局。


    就這麽過了一年多。


    對裴沐的看守日漸鬆弛,再過不久,她應該就能迴到昆侖山。


    但裴沐反而改了主意:她已經悄悄透過自己在軍中的關係,拿出了幾個關鍵崗位的屏臁5攘疑攪焱菲鶚攏她就設法直接奪下紫微垣的兵力。假如順利,說不定能兵不血刃地完鋈撾瘛


    沐風星君的這一生裏,學到過??課。早在她瞿曛際,她就在殘酷的戰場上學會了最?要的一課:為將者,要當斷則斷;太想求全,有時隻會連累所有人。


    結果平百年之後,她又犯了第一次踏上戰場時的錯誤。


    不,準確來說,她甚至沒有犯錯的機會。她隻是——隻是想要這樣,她隻是這麽打算的。


    但她忘了,這一戰,真正指揮的人不是她。


    那場神代的戰爭,大部分?展都如她所想:神農氏聯合大部分氏族,勢如破竹,一路攻上紫微垣。


    她順利地拿到了部分兵馬,關閉了最關鍵的防禦法陣。


    裏應外合。


    她站在神殿的屋簷上,已經看見了自己的部隊——她看見了自己族人的旗號,甚至看清了衝在最v麵的是自己軍中的副將。


    他們一臉激動,嘴裏大喊著“為星君複仇”;裴沐稍微一想,就明白薑月章?可能騙她這些單純熱血的手下,說她秘密被天帝處決了,才激得那群人悲憤上頭、倒戈相向。


    但是……


    她唯獨不知道,天帝還有最後一張底牌。這張底牌,他從沒跟任何人說過。


    ——所有的天庭軍,都被種下了天帝的神術。那是名為“言出法隨”的神術,能實現施術者說出口的任何一句話。


    天帝無疑已經衰弱到了極點。


    但他也瘋狂到了極點。


    在將要失敗之際,他以自己的身軀、神魂為全部代價,引爆了一句神術——


    ——“天庭軍,自裁!”


    就在裴沐麵前。


    她親眼看見自己的族人、自己的同僚、自己的下屬……


    他們紛紛將劍刃對準自己的咽喉,用力割下。


    那一天,紫微垣上血流齪印


    她隻是看著這一切。


    她在困惑:她也是天庭軍,為什麽她沒事?


    然後她想起來,因為天帝猜疑她,早已剝奪了她的身份。


    ……陰差陽錯,她這個天庭軍的最高屏歟竟然是唯一活下來的人。


    這一切……


    “……都是我的錯。”


    (6)


    那之後的事,並沒有?少值得說的。


    她無法停止地想:一切都是她的錯。


    如果不是她想要推翻天帝,如果不是她不夠強大、不能直接取了天帝的頭顱,如果不是她不夠縝密、沒有能探知天帝的全部底牌……


    那場慘劇,本來可以避免。


    她無法承受這樣的後果。況且天帝也死了,族長姐姐他們的仇也報了;忽然之間,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活下去。


    當她站在紫微垣上,從雲霄之巔往下看,看見無數神靈的魂魄向下墜落。她知道他們會墜入幽冥,輪迴七世,耗去全部神?之後,命魂歸於凡人、其餘全都消散。


    “阿沐。”


    薑月章抓住她,懇求地說:“阿沐,這不是你的錯。我也失誤了。沒有人想得到……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做得?好了。”


    當著他的麵,她很平靜。她還能伸手摸摸他的頭,就像他過去對她做的那樣:“月章,現在正是忙碌的時候。你說過要當好帝君,去吧。”


    他緊緊抓著她,又一點點鬆開。


    他已經換上了嶄新的衣袍,描繪星辰天地,是帝君才有的象。


    臨走v,他匆匆留下一句:“阿沐,昆侖氏還有其他人需要你。”


    她點點頭。


    需要……嗎。她心想,可是她已經失敗過一次了。


    天帝曾說她的命格也是帝王之相,可她肩負起了什麽?難道他說得對,女人就是無法做到最好?


    如果無法做到最好……


    她站起來,自言自語:“那總有我能做到的事。”


    她想起那天看到的魂魄墜落的場景,想起幽冥中“神靈七世而亡”的規則。她做了一個決定。


    ——她要用自己全部的神?,去護著盡量多的轉世的親友。也許她無法讓他們複活,可她可以庇護他們,讓他們轉世後盡量有一段順遂幸福的人生。


    那一天,她離開了紫微垣,沒有告訴任何人,隻給薑月章留下一封書信。她對他?到一些抱歉,但歸根結底,他們之間隻有一段淡淡的相處,和不?的幾個吻。


    失去她,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她迴到昆侖山,抽出族長當年為她打造的佩劍,平H興腿胄奈選Nㄓ姓庋,她才能唿喚幽冥之主,能用神?和祂完黿灰住


    那就是……一切的起點。


    她唯一沒有想到的是,薑月章會追過來。


    ……


    幽冥,白玉井v。


    白衣灰發的青年站在她麵前,模樣和兩千年前一般無二。


    兩千年時光,對於神靈而言不算太過漫長。


    他固執地看著她:“跟我迴去。”


    裴沐揉了揉太陽穴。幾世的記憶都存在她腦海裏,每一刻都異常清晰。如果算起來,她當凡人的時間,比當沐風星君的時間更長。


    “月章……如果我轉世,你還會跟著我嗎?”


    他神情緊繃,緩緩點頭,但緊接著,他又十分艱難地搖了搖頭。


    “我……”他聲音發澀,“阿沐,我應該……不會再追著你了。”


    她微笑起來:“你早該這樣做了。”


    “……不,你不明白。”他捂住半張臉,長睫上一滴懸而未落的水珠,“一直到這一世之v,我都是決定要一直跟著你。你不明白。你問過我,為什麽對你這麽執著,現在我能告訴你。”


    “當年我從來不知道被人在乎是什麽滋味,烈山留給我的隻有沉?的責任,是你讓我懂得血肉之軀該有的滋味。”


    他深唿吸,聲音略略發顫,卻露出一點蒼涼的笑意:“有人曾告訴我,一個人曾有過什麽缺憾,後來就會不停去彌補……阿沐,失去你太痛了,痛得讓我寧願丟下全部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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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沐抬起手,輕輕揩去他眼角的淚,低聲說:“但現在不一樣了,是不是?”


    他幾乎是茫然地看著她,眼圈一點點紅了。他艱難地、緩慢地,卻的確是——點了點頭。


    “……你治好了我。”他壓著一點嗚咽,輕輕抓住她的手,“我曾經……隻是作為神農氏的一員,而去不停地努力,但現在,我可以為一個完整的人……去選擇承擔責任。”


    裴沐動了動,想抽出手,但他立即緊緊抓住,眼神惶恐。


    “阿沐,跟我迴去吧。我想讓你跟我迴去。”他閉上眼,掩蓋住那一點絕望,“但是,和兩千年前不一樣了……如果你真的堅持,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那我會遵從你的意願。”


    裴沐有些怔怔。


    忽然,她禁不住笑起來,到底用力抽出手,反複摸他的頭:“明明你一直比我大,可到現在,我才有種你長大了的?覺。”


    “我也沒說不跟你迴去啊。”她一直用的都是“如果”、“假如”,不是麽。


    “……!”


    薑月章猛地睜開眼。他發怔的模樣,真是有些傻。


    裴沐伸出一隻手,掰著手指算了算:“阿蟬、阿靈、衡煙、太後……還有??人。當年我想要護著的人,有的我護住了,有的護住了我,還有一些人,我們一起做了??事。”


    她停了停,失笑,“真奇怪,兩千年前轉世的時候,我隻覺得心如死灰……但一世一世地下來,我真的幫助了??人,是不是?現在想起那句‘女人當不了帝君’,我隻想發笑。”


    薑月章傻乎乎地看著她。


    她從沒想過,這張清寒冷峻的麵容,有一天也能用“傻乎乎”來形容。


    裴沐幹脆用雙手捧住他的臉,還扯了一下他的臉頰:“發什麽呆?走了,我不投井了。當年的事,我仍然認為自己做得不夠好……”


    他眉頭一動:“阿沐……”


    她搖搖頭,捂住他的嘴唇:“但是,我已經學會和自己和解了。我要向v走,要帶著這幾世積累下來的經驗,去做更多的事。更重要的是……”


    她抬頭望著蒼穹;無數靈魂墜落,開啟新一次輪迴。


    “我也想看看,這個被我們影響的人世,幾百年、幾千年,甚至上萬年後……會是什麽樣。”


    他屏住唿吸。


    再一點點放鬆開。


    他試探著靠過來,最後終於開始吻她。


    “一起迴去吧。”


    ……


    “我突然有個想法。”


    “阿沐?”


    “既然我有命格……你覺得,我也當個帝君試試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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