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前麵。”


    “為什麽?”


    “還為什麽?因為是你求著我跟你搭檔的。”裴沐指了指前麵的關卡, 慢條斯理道,“就這麽定了,我走前麵。”


    昆侖山脈盤踞於大燕西部,綿延廣闊, 且十分神秘, 四方難以通行。自古以來, 要進昆侖就隻有西北的這一條通路。而政府設立的關卡就扼住了這條通路的咽喉。


    對於進去昆侖的團隊,關卡官員都會發放號碼牌, 每個團隊都按照排隊順序領取。


    這隻是為了記錄名單需要。


    但既然號碼上有“壹”、“貳”這種排序嘛……


    能爭一爭,那裴沐就要爭一爭。


    其實她也沒多認真,就是習慣成自然, 能壓薑月章一頭,她就要壓。


    很巧, 薑月章似乎也這麽想。


    他神色不變, 卻跨前一步, 淡淡道:“不可, 我才是大師兄。”


    嗯?


    這人真要爭?


    裴沐挑起眉,又放下;她也不反駁,卻瞅準時機猛地往前一躥, 搶先跑了出去!


    白衣劍修神色微微一變, 當機立斷變換身法, 乘著劍氣巧妙一繞,就成功擠在了裴沐前頭。


    同時,他還大袖一拂、甩出兩道勁風, 阻攔裴沐的路,而自己踏風而行,背影端的是瀟灑無匹。


    裴沐避開他的劍風, 再要追時卻微微一愣。


    關卡設於山嶺上,乃是一道蜿蜒的古城牆;兩邊加固了防風防寒的高牆、防禦敵人襲擊的荊棘陣法。因此,靠近關卡的一段通路十分狹窄,隻能容一個人通行,最多勉強多半個。


    薑月章就是要搶著去占那條窄路。


    “……你值得這麽認真嗎!”


    裴沐一下認真起來。她哪肯認輸,跳起來就伸手去捉他肩,再一個巧妙用勁,借力一個前空翻,眼看就要從薑月章頭頂過去。


    她天性戲謔,不僅從人家頭上壓過去,還順手去摘他發冠上的明珠。


    她笑道:“這珠子不錯,我早就想拿了。”


    可她手指堪堪才碰到明珠,就聽見一道破空聲——


    藏花書院的大師兄眼風也不抬,隻略一側頭、抬手一抓,就逮住了她的空隙,握住她腳踝,用力往下一拽。


    <a id="wzsy" href="https://www.biquge.name">biquge.name</a>


    “下來吧。”他淡淡一聲。


    “就知道你有這麽一出。”裴沐卻撇撇嘴,早有預料地一個扭身、用力一踢,便脫身出去,再輕飄飄落在了他前頭。


    說是前麵,其實也隻“前”了一點點,險些就要跟他緊緊擠在一排。


    裴沐一邊往前衝,一邊裝模作樣笑:“承讓承認,看來還是我先走一步更好。”


    大師兄眼神一厲,想也不想就渾身靈力一震。太微劍意當場瀉出,直取裴沐前路。


    劍意剛猛,極熱又極冷,宛如冰冷的太陽。


    “用劍算作弊啊!”


    裴沐立刻高聲說:“你要用,那我也用了!”


    說話時,紫薇劍意已經飄逸而出,似春雨,也如秋霧。


    太微劍銳利無匹,紫薇劍卻能以柔克剛。


    霎時,剛而冷的太微劍意、柔而密的紫薇劍意撞在一起,彼此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讓開。”


    “是你該讓開。”


    “你還來勁了?幼不幼稚?”


    “我幼稚?也不知道是誰先挑釁。”


    “哎喲,你不是自詡大師兄?那不該多擔待點?”


    “你既然一直想搶這個名頭,是你該多擔待點罷。”


    兩人擠在道路中間,居然就這麽一邊爭鬥,一邊摩肩接踵地往前走。


    劍風來迴,織成密密的網,令其他修士不由退避三舍。


    ——這都誰啊?


    ——這劍意未免太精妙,太嚇人……


    ——他們在幹嘛,搶排序?


    ——你們倆是小孩兒鬥氣麽,連個順序都要搶!


    可被路人腹誹的這兩人卻渾然不覺,還較勁得相當認真。


    “是我先!”


    “未必。”


    “薑月章,你以為能贏我?”


    “贏不贏得了,試試便知道。”


    終於,臨到進屋的那條線了。大燕軍人在門口警戒,都一臉警惕地看著他們。


    如此煙塵滾滾而來,莫非是敵人渾水摸魚想襲擊邊境?


    緊繃的氣氛中,那兩人對視一眼,各自都有了打算。


    裴沐凝重道:“薑月章,誰先到那條線,就……”


    然而,這位大師兄已經悶不吭聲地往前衝了!


    “……你耍賴啊!”


    裴沐“喂”了一聲,抬手就揪住他的衣袖,然後靈活地矮身一鑽,直接從他胳膊底下滑溜過去了。


    薑月章被她扯得一停,


    “誰讓你臭美,一直穿古裝?”


    裴沐一笑,腳下用力一個兔子蹬鷹,直接躥進了“終點線”,迴頭衝他得意道:“喏,我贏了,我拿第一。”


    她一邊說,一邊衝邊關的工作人員伸出手,討要號碼牌。


    工作人員也穿著古裝——這是大燕的上班服,正頭也不抬地整理文件。她順手遞給裴沐兩枚號碼牌,有些不耐煩地說:“你們一起的?登記一下,兩個人的信息都要錄入。”


    裴沐攥著號碼牌,鄭重地將“壹”留下,而將“貳”遞給薑月章。


    白衣青年隻比她略慢一點,此刻站在她背後,正有些懊惱。他保持麵無表情的身體,伸手接過號碼牌,眼神略略一瞥,立即就移開,轉而將號碼牌揣進口袋,再不看一眼。


    裴沐嘲笑他:“薑公子,輸不起啊?拿出點器量唄。”


    薑月章原是板著臉,眼裏還有點幽幽的不甘,但在她一笑之後,他忽地一怔,神色不知怎麽地就一寸一寸緩和下去。


    “……多大的人了,頑皮。”他略扭開臉,背挺得筆直,“你第一便第一罷,一塊牌子罷了,也值得爭搶。”


    裴沐撇嘴:“是哦,也不知道誰剛才還偷偷搶跑。”


    大師兄耳朵微有暈紅。他不肯看她,隻摸出身份玉簡遞給她:“拿去,幫我一起登記了。”


    “使喚人就這麽利索。”


    裴沐嘴上不停地開開嘲諷,卻是爽快接了他的玉簡,和自己的玉簡一起,拿去一旁錄入信息。


    大燕共和國的居民都有這麽一塊身份玉簡,裏麵錄入了個人基本信息;凡在國境內行走,各處都需要登記。自從有了這小小玉簡,境內的治安好了十倍不止。


    而今,無論是名門修士還是漂泊的自由修士,都很習慣使用這塊身份玉簡了。


    登記很快,片刻就完成了。


    裴沐看旁邊架子上還放了官方印製的《昆侖山脈基本情況介紹》,可以免費拿,她就順手拿了兩本。


    誰知道,原本專心工作的官方人員立即抬頭,目光如電:“哎,你倆既然一起的,拿一本就夠了啊!給後麵的人省點兒。”


    “我們不是一起的……”


    裴沐弱弱爭辯一句,在對方銳利的眼神下,她訕訕地將冊子放了迴去:“一本就一本。”


    “這就是了,得多為別人考慮一下。”工作人員的神色和緩下去,又指了指旁邊,“帶雨具了嗎?沒帶的話就去領一份。”


    薑月章原本在忍笑,這時神色一動,插話問:“雨具?這個季節,昆侖山脈應當晴空萬裏才是。”


    “嗯?你懂的還不少。”工作人員斜睨他一眼,解釋說,“自從發掘出神代遺跡,裏頭的環境就出現了變異。最近下雪、下雨都很多,又冷,還有兇獸出沒,前天危險評級已經上調到甲級了。你們的評級……”


    她瞄了一眼工作屏幕,臉上露出幾分訝色:“喲,難怪沒警報,你們兩個的評級還都是特級。”


    甲乙丙丁四個等級是緊急事件、區域的評定等級,等級越高越危險。相應地,隻有擁有對應及以上評級的修士,才能進入這片區域。


    “危險評級上調了?”裴沐皺皺眉,看向薑月章,後者也正若有所思。


    她問:“那之前進去的甲級以下的修士呢?”


    工作人員搖搖頭:“已經通過山裏設置的擴音儀做了廣播,通知他們出來。這兩天出來了一些人,你們如果要問具體的人,可以去入山口做個廣播,那兒設了操控室。”


    兩人都領了雨具,從關卡後麵出去。


    城牆背後有一座很長的石階,一直能下到山背後,之後再走一截,才是真正進入昆侖山脈的入口。


    從這裏已經能清楚看見昆侖山脈的輪廓,指尖重重疊疊的山巒綿延開去,綠得發黑,其中幽靜至極,襯得天空愈發藍得透徹。


    遠處的最高的幾座山峰高聳入雲,山巔積雪,靜靜佇立。


    除了那一小塊雪色,看不出任何雨雪的跡象。


    但在昆侖山脈,什麽古怪的事都不覺得太古怪。


    因為這裏原本就是自古以來的神山。


    一路上,也有一些修士和他們擦肩而過。有的是匆匆趕超他們,往裏奔去,也有一些是從裏麵出來。


    裴沐攔住一行人,問:“道友止步,敢問可是山中出了什麽事?”


    那一行人有男有女,修為氣息不弱,都是金丹修士。但他們神色有異,團隊中的氣氛也過分沉默,顯出幾分怪異。


    被裴沐攔下,好幾人顯得很不耐煩,但領頭人仔細看了看裴沐,又看了看薑月章,忽地麵色一變,拱手道:“原來是紫薇劍和太微劍。”


    裴沐不認識他,就去看薑月章:“你朋友?”


    大師兄神色平平:“不認識。”


    對方有些尷尬,自嘲道:“兩位修為精深、劍法高妙,不記得我這手下敗將也正常。我曾在‘四方問道’大會上分別作為二位的對手。”


    有人催道:“胡師兄,快別廢話了,趕緊去通知官府吧!”


    “究竟出了什麽事?”裴沐心中微沉,“不瞞胡道友,我還有朋友在裏麵,這人也有師弟師妹在裏頭。”


    她指了指薑月章。


    薑月章按下她的手,問道:“是死人了?”


    “……倒是沒撞見。”胡師兄遲疑一下,“但昆侖山脈裏頭的變異越來越嚴重,我們之所以狼狽跑出來,是因為撞見了……”


    他咽了咽口水。恰好一陣風過,吹得他的聲音也像打了個寒顫。


    “……遇見了幽途!”


    薑月章還在思索,裴沐就已經心中一跳:“幽途?!”


    她問:“是神話中記載的妖獸‘幽途’?”


    這種妖獸以人為食、秉性兇惡,傳說在上古時期,世界還被稱為“大荒”時,幽途就在大荒稱王稱霸、橫行一時。那時候,隻有極少數力量強大的祭司才能降服它。


    薑月章也才想起來,第一反應就是懷疑:“幽途真的存在?胡道友真沒看錯?”


    他目光極具壓迫感,令胡師兄唯一瑟縮:“同古籍中的畫像一模一樣,叫聲也相似……”


    既然出現了傳說中的上古兇獸,胡師兄一行人急著去和官府報告,也就很正常了。


    所幸,暫時沒聽說有人傷亡。


    胡師兄一行人匆匆而去。


    裴沐望著他的背影,沉吟道:“這下,昆侖山脈的危險評級說不定要上調到特級,政府也可能派中央調查團前來處理。”


    薑月章接話說:“不錯,假如真的有上古兇獸,很可能不止幽途一種。”


    “那江師姐他們……”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都覺出對方神色中有幾份凝重。


    “走。”


    ……


    一路上再沒有碰見別人。不多時,有幾個佩戴徽章的工作人員匆匆趕來,強硬要求“特級”以下評級的修士返迴。


    修士們雖有不滿,卻不敢和政府作對,隻能折返。


    裴沐二人出示了身份玉簡,工作人員檢查過後,又和他們確認了前進的意願,就說:“兩位,我們的上峰已經將情況稟告上去,不久後應該就有搜救團前來。如果兩位路上遇到了需要幫助的人,在力所能及的情形下……”


    薑月章截斷他的話,神色冷淡:“我會優先救援同門。”


    裴沐睨他一眼,補充說:“我們會優先救援同伴,若再有餘力,互幫互助自然是應有之義。”


    白衣劍修也瞥她一眼,唇角一抿,說不好是個微微的笑還是微微的不高興,隻知道他到底沒有出聲反對。這就是默認的意思。


    對方拱拱手:“有勞了。”


    等裴沐他們到達入山口時,幽寂的山林中已經隻剩了她和薑月章兩個人。


    她還在沒好氣地說他:“……你沒看見人家的徽章?是負責管理自由修士的高級官員。你給人家留個好印象,之後也好辦事。”


    薑月章說:“我不需要辦事。”


    裴沐無奈:“你以後要接任藏花書院,就算不是掌門,至少也是個長老,你說跟當官的打交道重不重要?”


    “沒你重要。”


    ……?


    裴沐一怔,扭頭看去,正看見他移開目光。


    光線被重重林木濾得清寂,令他原本就清寒的側臉也變得更冷;他眉眼生得好,陡峭中又不失秀致,宛若積雪落在高崖之上,覺得好看,卻也覺得疏離高遠、看不分明。


    但隱隱地,他快速輕顫的睫毛又像突如其來的雨水,抹去了那層霧氣似的冷淡,露出了真實的情緒。


    “……我是說。”


    在裴沐灼灼的目光中,他輕咳一聲,鎮定地開口:“我不在乎會不會接管書院,隻需要當好大師兄、護好同門就行。”


    “哦……”


    裴沐狐疑地說:“可我不是你的同門啊。”


    他立即迴答:“叫習慣了。”


    是嗎?


    姑且算是吧。


    “哦。”裴沐移開心思,往前走去,“你之前不是說其他人在入山口等你?人呢?”


    入山口的道路被人為平整過,邊上立著一處造型簡單的屋子,清漆木色、四角飛起,懸掛的牌匾上寫著:擴音處。


    這就是之前提到過的可以放廣播的地方。


    裴沐正要推門,卻被薑月章拉住。他上前一步,另一隻手空懸著,放出劍氣。


    大門略一震,緩緩推開。


    太微劍氣謹慎地刺向內裏,探索一圈後,才收歸他掌中。


    “多大的人了,還冒冒失失。昆侖山異變,一切行事都要小心。”他輕斥一句,“好了,可以進去了。”


    裴沐嘀咕說:“又訓人……我又不是小孩兒,我知道小心。”


    薑月章不理她,隻拿眼神四下一掃,盯住了桌麵上的一張信箋。


    他走過去拿起,看了兩眼,說:“是江師妹留的。”


    江流夏?


    “師姐寫了什麽?”


    裴沐想去拿信箋,不防薑月章躲開她的動作。她瞪他,卻也被他皺眉看著。


    “你叫江師妹……師姐?”他緩緩道,“那為何不叫我‘大師兄’?”


    “師姐如手足,師兄如衣服。”裴沐信口扯了一句,敏捷地抓過信箋,匆匆看完,“師姐說她本來和其他幾人在這裏等,但因為得知異變,擔心同門,就先進山了?方向是往主峰,也就是遺跡所在的位置……”


    她顧自沉吟,又無意將信箋翻了過來。


    背後竟然還有不同字跡的一行字,寫的是:


    ——裴沐,我不會放過你。


    ……是鍾毓菀,她曾經的朋友之一,也是陷害她的人。


    薑月章也看到了。


    他眼神陡然淩厲起來,不假思索就抬手放了一道劍風!


    嘩啦。


    信箋被割得粉碎。


    裴沐往後一仰,沒好氣道:“你發什麽瘋?”


    薑月章冷冷道:“不吉利。”


    “……少迷信。你之前還覺得上古兇獸不存在呢。”裴沐無語,擺擺手,“算了,她就是故意膈應我,別理她。”


    她往外走去:“既然他們都走了,我們也迅速出發。”


    沒走兩步,衣袖被人抓住了。


    裴沐甩了甩,沒甩掉,隻能無語地迴頭:“你又幹什麽?”


    大師兄幽幽盯著她,連帶他發冠上那顆明珠也變得幽幽的。


    “師姐如手足,師兄如衣服。”他重複了一遍,“這是誰教你的歪理?阿沐,你在外頭果然學壞了。”


    這人到底在鬧什麽,鬧別扭嗎……


    別扭?


    裴沐再度狐疑起來。


    她盯著薑月章的眼睛。


    一旦她盯得久了,他的神情就變得微微不自然。但這一迴他沒有移開目光,就這麽看著她,顯出幾分執拗來。


    裴沐試探著說:“但你已經不是師兄了……”


    他眼神陡然變得沉沉的。


    裴沐立即又補上一句:“你是獨一無二的薑月章。”


    一種格外的亮光,忽而點綴了他的眼睛。那雙寂靜冬夜般的深灰色眼眸,一瞬間就成了星鬥漫天。


    她不期然想起這個早晨,他站在無窮而永恆的星空之下,仿佛自己也要融入那片星空中去。


    裴沐突然感到了一種明悟。


    她對他微笑起來。


    “薑月章,你果然把我看成……”


    他一怔,一時顯出了幾分心慌意亂:“我,我不是……”


    “……果然把我當成知己啊!”


    裴沐用力拍拍他的肩,欣慰又感動:“敵人有時候才最了解你,這句話原來是真的。好,你這個朋友我認定了,過去恩怨我們不再計較。”


    薑月章:……


    他恢複了麵無表情的狀態。


    並且甩開了裴沐的手,狠狠往外走去。


    裴沐納悶地追上:“你怎麽又不高興了?”


    “我高興得很。”他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也跟背影一樣惡狠狠的。


    “那你跑什麽?”


    他沉默片刻,冷笑說:“趕去當衣服。”


    裴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每次女扮男裝都成了白月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樓北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樓北望並收藏每次女扮男裝都成了白月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