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雲貴妃斂了見到薑嬈後的激動神情, 帶著薑嬈上前,叩見皇帝皇後。


    方才見到小外甥女迴來,聽到了瑞縣客棧失火的事, 秦雲真心實意動了感情, 眼眶紅了一片,瞧上去梨花帶雨,惹人憐惜, 叩安後,低垂著頭, 低調內斂地站到其他妃嬪身後。


    這半年來嘉和皇後總想找她錯處, 雲貴妃偏偏事事滴水不漏。


    她能將自己的處境看清。


    不管昭武帝是有別的什麽心思,還是真的偏心皇後, 總之這半年裏都不會保她。


    處境既然於她不利,她便不再張揚跋扈,事事細微謹慎。指望不了別人保她, 那便自己保全自己, 過得仍然愜意自在。


    隻不過到了昭武帝跟前, 她也得露出失寵應有的傷心樣子, 做足失寵妃子的姿態, 拉著薑嬈的手站在後頭, 眼底藏著低低的怨與恨。


    若是先前露出這傷心模樣還有幾分逢場作戲的意思,今日卻是當真怨恨極了。


    她即使看不慣皇後,想和她鬥個魚死網破, 卻從未有過傷及他人性命的念頭。


    可皇後卻要害她親近之人。


    雲貴妃咬著牙,低頭站在宮妃間,姿態擺得很低,卻將薑嬈牢牢擋在身後, 一副暗暗護犢子的架勢。


    正行走的隊伍突然停了下來,使節也察覺到了一些動靜,往昭武帝那邊看了一眼,看到了雲貴妃。


    昭武帝的妃子,他也不敢多看,很快移開目光。


    不過單這一眼,還是讓她有些感歎,低聲用家鄉話,同身邊的心腹隨從低語了句什麽。


    譯成中原的話是:“我們那兒有紅罌粟,中原這裏有雲貴妃。”


    雲貴妃容貌豔麗,即使在異域人眼裏,也是傾城之姿。


    使節又望了一眼嘉和皇後,仍用族語與同伴咕噥道:“同為女人都看愣了。”


    嘉和皇後死死盯著雲貴妃,想看的卻是雲貴妃身後的薑嬈。


    方才薑嬈來向她行禮時,她幾乎將掌心掐出血來,才能維持住自己麵上的端莊。


    真的迴來了……


    帝後皆要出宮,不能說走就走,得先找人將信遞到武場那邊,清了場子,再叫內務府備好車馬、緇衣衛那邊派出護衛,方能前行。


    籌備的間隙,十七皇子找到嘉和皇後。


    他方才贏了比武,正是誌得意滿,步伐都是輕快的,卻因為薑嬈的出現,瞳仁中晃著震驚,“母後,薑四姑娘為何會出現在這兒?”


    嘉和皇後沉悶閉著雙眸,宮女立侍在嘉和皇後身後,替她揉著兩額。


    十七皇子便一直站在她身旁,等著她說話。


    半晌後,嘉和皇後才緩緩睜開眼,拂開了宮女的手,緩慢地說了一句,“不必自亂陣腳。”


    她站起來,強裝鎮定地對十七皇子說道:“那姑娘不似看起來那般柔弱,定然是遇上了什麽事,才不敢再往淮州走。”


    還是被她安排在瑞縣的人震懾住了。


    十七皇子點了點頭,低下頭去。


    皇後覷了十七皇子一眼,她擰起眉頭,“為何你像是鬆了一口氣?”


    十七皇子眼神慌亂起來,手指不自覺背到身後,聲線怯弱起來,“兒臣並非鬆了一口氣,隻是擔憂一會兒的比試。”


    “母後。”他視線遊移著,“方才兒臣與那位叫阿達努的異族人比武,覺得有些奇怪。他與幾位皇兄比武時,兒臣在一旁看著,覺得他體魄結實強壯,底子也紮實,偏偏與兒臣比試時,狀況頻出。”


    十七皇子抬眸看著嘉和皇後,視線中充滿不解。


    嘉和皇後默然,並未將她在背後搞的那些手腳告訴十七皇子。


    在她眼裏,十七皇子的個性還不夠穩重,容易露出馬腳。


    “你不必多想,好好準備比試便行,一會兒到了武場,若是你父皇興致起來,興許還想讓你和你幾位皇兄比一比騎術,先叫宮人喂好你的馬。”


    嘉和皇後叮囑十七皇子,想起一會兒要去武場,十七皇子眼睛亮了亮,忙點了頭,下去了。


    ……


    薑嬈跟隨在雲貴妃身邊,正等在涼亭內,等到車馬備好,也會到武場去。


    薑嬈轉悠著目光,東張西望,“方才隻顧著與小姨說話,都沒能看到誰輸誰贏。”


    她歎氣聲中帶著惋惜,雲貴妃捏了一下她軟乎乎的臉頰,“還怪上小姨了不成?”


    “我還以為你說要南下隻是嘴上說說,誰知道你真的跑去,你爹娘竟然也由著你胡鬧。”雲貴妃心疼斥責,薑嬈這才想起來,自己方才的話沒說完,就因突然見到從青鸞台出來的一行人,沒能說給雲貴妃聽。


    她忙湊到雲貴妃耳邊,嘀咕著說了幾句話。


    雲貴妃睜圓了眼,“當真?”


    “不會是燒糊塗了,說胡話吧?”她伸出手去貼著薑嬈額頭,“人死哪能複生呢?”


    薑嬈搖搖腦袋,晃開了雲貴妃的手,“我親眼見到了,小姨別不信。”


    “人都我帶迴來了。”她笑容嬌美,帶了點小得意,同雲貴妃說完悄悄話,找了個宮女過來,問方才青鸞台競技台上的狀況。


    雲貴妃見她這樣,卻有些感傷,仍然未把薑嬈的話當迴事。


    容渟沒死,還被她在瑞縣遇上了?


    怎麽會?


    別是傷心過度,胡思妄想出來的。


    但她看著薑嬈唇畔帶笑,不像剛知道容渟出事時那麽沒有生機、死氣沉沉,心裏倒是放心多了。


    胡思妄想就胡思妄想罷,日子久了,總能想開的。


    宮女告訴薑嬈,方才比武是十七皇子贏過了外族的武士。


    薑嬈聽了,笑容便淺了。


    她一想到十七皇子與皇後會為了這事得意,心裏就油然而生不滿。


    揮了揮手讓宮女退下,薑嬈努唇迴到雲貴妃身邊,雲貴妃看她一眼,“有什麽不高興的?”


    “方才青鸞台那兒,竟叫十七皇子贏了外族的武士。”


    去備馬車的宮人還沒有動靜,薑嬈在雲貴妃身邊坐下。


    “指不定是皇後用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她垂著眼,輕聲說道。


    雲貴妃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從來性子嬌軟的小外甥女竟然也會往別人身上潑髒水,輕笑起來,“這無依無據的,你竟也會說這種話了。”


    薑嬈本來也隻是性子上來了,隨口一提,可這話說出口後,她自己倒是愣了愣,“十七皇子……並不像能贏過外族武士的樣子。”


    旁人可能不知道,可她好歹也在白鷺書院裏,偷偷混過一段時日,她又不用讀書,不用陪著容渟的時候,到處閑逛,眼瞧著十七皇子想著法兒地想躲開跟著他的太監,不想被帶到武師傅那裏習武。


    射獵騎術,雖說沒有多,可也不至於是能贏過的樣子。


    旁人可能覺得嘉和皇後溫婉賢淑,她這一迴迴被皇後當死敵待著,這迴還差點死在她安排的一場火裏,對這女人的蛇蠍手段避之不及。


    薑嬈臉上認真起來,問雲貴妃,“若是這迴十七皇子贏了這場比試,可能得到什麽好處?”


    “依著皇上對皇後百依百順的樣子,她想要什麽好處,直接開口去求便是,繞什麽彎兒呢?”雲貴妃對薑嬈說道,“我倒覺得你是多想,一會兒到武場去,興許十七皇子便贏不了了。”


    薑嬈兀自低頭想著,總覺得有幾分不對勁。


    ……


    武場。


    宮妃要跟在皇後身後,薑嬈作為世家貴女,須要與雲貴妃分開。


    嘉和皇後遠遠看了薑嬈一眼,見她丹唇妙目,放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瞧見,心裏一股恨意。


    野草一樣燒也燒不死的,她隻見過容渟一個,如今,又多了薑嬈。


    但容渟還不是死在了她的手裏。一個小姑娘而已,嘉和皇後既不把薑嬈放在心上,又因為她的存在而感到心煩意亂。


    她側了側眸,看到站在她身邊的十七皇子也在望向薑嬈那邊,心裏突然不妙,冷聲道:“淵兒在看什麽?”


    十七皇子乍然收迴視線,咳了兩聲,“母後。”


    他垂眸說道:“兒臣在尋阿達努。”


    嘉和皇後笑而不語。


    心道那位番邦的武士恐怕已經沒了上場的力氣,到這武場隻是走個過場罷了。


    嘉和皇後心裏已經開始盤算著,要怎樣朝昭武帝開口,將烏衣巷裏的宅邸當做賞賜,賜給她的兒子。


    薑嬈落座,有幾位跟來的貴女看了她一眼,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帶著同情與惋惜。


    還未出嫁,未婚夫先喪了命,幸也不幸。


    雖不必為了一個尚未拜堂的男人守寡,可總會叫人擔心是不是她身上帶著克夫的厄運……這再許一樁親,未必就能比得上頭一樁婚事。


    頭一樁婚就不算多好,雖有皇子頭銜,實際隻是個殘廢,建不了功,立不了業,若是這第二樁婚,再比不得頭一樁,好好的伯府嫡女,要低嫁成什麽樣?


    薑嬈察覺到了身邊若有若無打量過來的目光,心中並無波瀾。


    肩側被人一點,薑嬈耳裏傳來了一陣鈴鐺聲,迴頭看見了扈棠。


    扈棠圈緊了薑嬈的脖子,壓了過來,笑著說道:“年年,你可算迴來了。”


    她眉眼彎彎,“你不在,我隻能到武場來解悶,可我娘又不願我來這兒,沒了你幫我掩護,她找人看著我,叨念得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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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扈棠伸手湊近薑嬈,委屈地讓薑嬈看她手腕,“你看,她又給我戴上鈴鐺了。”


    薑嬈被她勒得喘不過氣來,求饒了兩聲,才叫扈棠將手鬆開。


    她和扈棠說了幾句話,指著出現在武場上阿達努壯碩的身影,湊近扈棠耳邊問她:“你覺得十七皇子和這個武士要比搏鬥和箭術,誰能更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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