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薑秦氏在書桌邊, 為薑四爺研磨。


    邊研磨,邊說道:“老爺這信,不如寄到雲貴妃那兒。”


    雲貴妃是薑秦氏表舅家的妹妹, 秦雲。薑嬈喚她小姨。


    秦雲十五歲入宮, 頗得皇上喜歡,初年為嬪,次年為妃, 入宮第五年,就升至了貴妃的位分。


    如今在宮中, 剛過第十個年頭, 她的美貌不減,聖寵不衰。


    薑秦氏在閨閣時, 便很照顧這個表妹,在秦家,她們兩人關係最好, 勝似親姐妹。


    薑秦氏道:“阿雲在宮裏這麽多年, 你將城西那孩子的畫像畫好了, 寄給她看看, 和九皇子是否真為一人, 更快一些。”


    薑四爺擰眉說道:“讓她看看也好, 可雲貴妃做事向來是個隨心所欲的,叫人擔心她做事不夠可靠。”


    薑秦氏笑了,“她個性是嬌縱隨性了點兒, 可你提一句,這事和年年有關,她定然就上心了。”


    秦雲入宮之前,原本就最喜歡秦傾善這個表姐, 小尾巴一樣,總黏在表姐身邊。


    後來薑嬈出生,她的注意力就全轉到了這個眼睛烏黑圓溜溜、又不哭不鬧十分乖巧的小奶團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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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迴見了,總得愛不釋手地抱著。


    入宮十年,她膝下並無一兒半女,待薑嬈越發像對待女兒一樣。


    薑嬈每歲生辰,來自雲貴妃的賀禮,定然是所有賀禮裏頭,最寶貝最稀罕的那份。


    “便依你說的。”薑四爺應了下來。


    薑秦氏研著磨,不忘提醒,“你在信裏頭,別忘了同她說等我們迴金陵後,會進宮看她,年年肯定也想見她小姨的。”


    薑四爺依她所言,懸腕寫著字,忽問妻子,“年年這會兒,又不在家吧。”


    ……


    年年不在家。


    年年正在城西小屋內,低著腦袋,瘋狂懺悔。


    懺悔自己罵人就罵人,居然沒忍住罵出了聲。


    還是當著她罵的那個人本人的麵兒,罵出了聲。


    果然遭報應了。


    薑嬈垂著腦袋,不知道怎麽向容渟解釋。


    要說夢裏的人是他,不對。


    可若說不是他,也不對。


    完全解釋不清楚的事。


    她語焉不詳,“那是個人……”


    容渟嗓音微冷,“是誰?”


    薑嬈急中生智,“那是個姓王的人,八月九日出生,名字便叫八/九。”


    大昭有些普通人家,子女生得多的,起名都顧不上,便以出生時的生辰為名,什麽周初三,李重九。


    薑嬈越說越有了底氣,臉不紅心不跳的,隻是不自覺的,語速有些快。


    還是能叫人看出,她想掩藏著什麽。


    容渟手指微屈,動作隱晦地,在身側敲了敲,聲線淡淡的,“是麽?”


    “是呀。”薑嬈幹脆應著,但目光卻遊弋著躲開,不敢與他對視。


    容渟眉頭微鬆,溫柔地朝她笑了笑,心裏閃過一絲想趕盡殺絕的念頭。


    他在想,一個出身普通到要用生辰的人,何故值得她夜晚一個人時,悄悄念上三遍。


    ……


    響晴天,豔陽高照。


    趁著陽光大好,薑嬈在院裏曬起了被子。


    可惜力氣不夠,一整床厚重的被子由她抱著,走路時視線被擋著,步伐歪歪扭扭的,和個小鴨子一樣。


    還好他晾曬衣物的繩子低,薑嬈鴨子步走了沒多遠,就碰到了繩子,把被子搭上去。


    薑嬈在家中時,雖然從來不做家事,卻不是那種完全四體不勤、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見過丫鬟怎麽收拾她的屋子,有樣學樣,也學了七八成像。


    容渟坐在窗下,身子側倚著窗,看著她搬了板凳出來,在被子底下撐著。


    繩子低矮,這樣被角就蹭不到地上的泥。


    倒是挺聰明的。


    陽光將被子裏的濕冷氣曬走,叫人情不自禁就有些想抱一抱,聞聞上麵的陽光氣息,薑嬈站在被子底下嗅陽光,


    聽到身後傳來動靜,迴頭。


    見容渟操控著輪椅要從屋裏出來,她忙跑過去,繞到他身後,將輪椅推住了,推他出來。


    容渟臉色極白,除了他膚色天生冷白外,還帶有一股幽冷的氣質。


    就像是從來沒見過陽光一樣,病態的蒼白。


    “我帶你去曬曬太陽吧。”薑嬈說。


    容渟點頭,薑嬈便把他的輪椅推到了院裏陽光最好的北麵牆邊,找來毯子,在他雙腿上蓋著。


    她自己搬來小板凳,在他旁邊坐著,一邊絮絮叨叨,“你可以多出來曬曬太陽的,身體暖和一點,心情也好。”


    薑嬈昨晚睡得少,今天又跑前跑後,她累了。


    身體曬著陽光,暖和得像泡了酒,她漸漸閉上了眼睛,腦袋搖晃著,忽往下一磕。


    被容渟接在了手心。


    他的手掌心小心托著她的額頭,而後操控著自己的輪椅,挪了挪位置。


    讓她的腦袋枕在了他的腿上。


    又移開毛毯,將毛毯往她的身上披。


    在將毛毯往她身上披時,他皺眉看著落在她臉上的陽光。


    他指骨動了動,修長的手抬起,在她臉上落了一片陰翳。


    背影落下的陰影,將她小小的身子罩著。


    他垂著眼睛,看似安靜乖巧,眼底蘊滿溫柔小意,看著懷裏小姑娘的臉,心裏漸漸有了執念,指骨發白繃緊。


    他不想從她口中聽到旁人的名字,也不想看到她的目光投到其他人身上。


    他手指低下去在她額頭上碰了碰。


    那些被她反複念叨過名字的男人,碎屍萬段最好。


    “別對他人如對我這般好,好不好?”


    知道她聽不到,卻還是開口說道,“隻待我一人,這般好。”


    ……


    薑府寄出的信,快馬加鞭,三日就到了金陵。


    很快,被轉送到了雲貴妃的手中。


    漱湘宮,殿內,暖爐煙起,暖和得像是在夏日。


    雲貴妃一身輕盈薄紗,腰身纖細,光裸的腳踝纏著耀眼的水色碎石,在美人榻上閑閑倚著。


    看模樣,和薑嬈有兩三分相似,隻是薑嬈眼睛生得圓亮,雲貴妃的眼睛細挑媚人。


    百無聊賴的寵妃,無所事事。


    聽著婢女說薑家的信來了,雲貴妃裸著足就跑下榻來,“是我的年年寄來的信麽?”


    小侍女說,“迴娘娘,是薑家四爺寄來的信。”


    雲貴妃臉上的期待頓消,憋著嘴,將信拿過來。


    她臉色不悅地嘟噥道:“年年小沒良心,明明答應過我,她家寄來的信,都得她寫的,小沒良心的。”


    小侍女知道自家娘娘把她那小外甥女又當妹妹又當女兒,嘴上雖然罵著,心裏實際疼得緊,聽娘娘在罵,她可不敢附和。


    雲貴妃將信展開,一眼掠到信紙最後。


    見上麵說,不久之後年年會迴來,還會來宮裏看她,登時喜笑顏開,對身旁的小侍女吩咐道:“叫小廚房的廚子,多鑽研幾道酸甜口的菜式,年年喜歡。”


    小侍女心道自己幸虧剛才沒跟著罵,“喏”一聲,下去了。


    雲貴妃這才從頭到尾地看完一整封信。


    看完,臉色稍帶困惑地,把信中的畫像取了出來。


    她隻掃一眼,便皺眉說道:“這不就是九皇子嗎?”


    雲貴妃喚了個婢女過來,“流鶯,你也瞧瞧,這是不是錦繡宮裏的那位九皇子。”


    流鶯點頭,“這與九皇子,一模一樣。”


    雲貴妃臉色冷了冷。


    她與皇後一貫勢不兩立。


    提起錦繡宮裏的人,不管是皇後,還是皇後養的兩個兒子,雲貴妃心裏都厭惡極了。


    像沾了晦氣似的,她將那畫像扔到了一邊。


    冷聲說道:“寫封迴信,告訴本宮姐夫,這個人,就是九皇子。”


    說完,又轉迴頭來,“對了,多寫一點,就說本宮病了,叫他們趕路趕得快點。可別慢慢吞吞的,今天寫封信告訴本宮他們要來,結果大半年的,人影都沒。”


    她扔了畫像,又撿起了信,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擰著眉頭,又將流鶯喚了過來。


    “錦繡宮裏那位,說是怕那自殺的刺客還有餘孽,將她兒子送出京去靜養,她在金陵,著手查這件事。”雲貴妃皺眉說,“這都一年過去了,九皇子還沒迴來。錦繡宮那位,可查出什麽來了?”


    流鶯說:“未聽到此事的消息。”


    “剛出事時,她還想將髒水往我身上潑,想叫人覺得是本宮在害他的孩子。”雲貴妃細細把玩著手裏的那個小茶杯,“她可是小看了本宮。”


    “本宮要害,也要害她最心肝寶貝的小十七。害不是她親生的那個,有什麽意思。”


    流鶯早就習慣於自家娘娘膽大妄為的話語。


    即使娘娘驕縱,可陛下對她的寵愛長盛不衰,宮中無人能傷她家娘娘一分一毫,她便漸漸也習慣了。


    隻是這次,雲貴妃說的話實在驚世駭俗,流鶯馬上說道:“娘娘,此話不能亂講。”


    雲貴妃傲嬌地哼了一聲,“本宮隻是看不慣她那副時時刻刻都端莊賢淑,假得要命的樣子。”


    ……


    宮裏人對皇後的看法,多成兩派。


    一派,覺得她當真名門閨秀,溫柔賢淑。


    另一派,就像雲貴妃,覺得皇後假,看不慣。


    這些看不慣皇後的人,也便看不慣被皇後養大、被她常掛在嘴邊、在昭武帝麵前哭訴她養育孩子有多辛苦的九皇子容渟。


    那就是個能為皇後爭去寵愛的工具。


    越是聽說皇後待他如親子,越發看不起他。


    想給皇後使絆子的人,更是見不得容渟好,總在暗地裏使絆子欺負。


    兩年前秋獵,聽聞容渟重傷。


    一眾宮妃看著皇後焦灼落淚,表麵各個心急如焚,背地裏,卻是各有各的快意舒暢。


    卻不知,因為養子受傷而流淚到摧心摧肝模樣的皇後,背地裏,卻如她們一樣。


    一樣快意舒暢。


    無人真心在意那個落馬受傷的小少年腿上的傷,到底怎麽迴事。


    ……


    壅清殿內,昭武帝批閱著奏折,到了申時,夜色已深。


    隨在他身旁伺候的太監李仁上前,輕聲說道:“皇上,今個兒十五,您要宿在皇後那兒。”


    昭武帝看著滿桌未改完的奏折,皺著眉頭,疲倦開口,“你去錦繡宮那兒說,朕政事繁忙,今晚直接宿在壅清殿,不去皇後那兒了。”


    李仁應了是,半時辰後,帶著一食盒迴來,“皇後娘娘給您煮了梨湯,一直等著皇上前去,聽皇上說不能來了,叫奴才把這帶過來。”


    昭武帝說:“呈上來吧。”


    他嚐了兩口,清甜生津,緊攏的眉頭舒展許多,倍感皇後貼心。


    喝完梨湯,他問李仁,“朕派人出去接小九迴來,為何至今,尚未聽到動靜?”


    李仁答道:“若非快馬加鞭,從鄴城到金陵,少說得有十日,這一來一迴,就有近一個月下去了,皇上耐心等等,九皇子很快便會迴來了。”


    昭武帝微微彎起一笑,“你可還曾記得朕的吩咐?”


    “奴才記得。”李仁恭敬答道,“皇上說過,此事不能叫皇後娘娘知道了,奴才自是照著皇上您的吩咐辦事的。”


    昭武帝滿意頷首,“待到小九迴來後,先將他帶到朕這裏來,朕會親自帶著他,去見皇後。”


    他看著那個空下去的盛梨湯的碗,“皇後執掌後宮不易,此事,興許能叫她開心一些。”


    李仁應和,“皇上良苦用心,待九皇子迴來,娘娘會更高興的。”


    ……


    容渟的風寒,不出三日便好了徹底。


    不僅風寒去了,腿上的傷勢顯而易見的,好了許多。


    即使無人攙扶,無所依附,他獨自站起來,已經能支撐一小會兒。


    容渟從輪椅上起身,長期沒走路的腿,支撐起身體來,步伐顫巍巍。


    他一步步,腳步沉重緩慢,走到門邊,抬手推開了門。


    對常人來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段距離。


    對容渟來說,卻是時隔一年未曾再有過的體會。


    他站在白日清淩淩的光裏,背影挺拔筆直,負在身後的兩手,卻在微微顫抖。


    手指震顫著,就這麽無聲地站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他眼裏的驚濤駭浪終於停住。


    迴到屋裏後,卻重新坐迴到輪椅裏。


    坐迴輪椅後,那兩條腿搭在踏板上,還像之前那樣孱弱無力,隻是它的主人眼中的神采已經變了。


    如同牢籠裏的困獸終於脫困,那些被壓抑久了的報複欲與嗜血的殺心,在他的瞳仁裏積聚沉澱,漸漸成了普通人難以理解的晦暗濃沉。


    ……


    容渟去醫館,找到了老大夫。


    老大夫替他把完脈,整個人相當驚詫,“你這也好得太快了。”


    容渟頷首。


    老大夫看他情緒平平,隻覺得少年年紀小小的,卻老成滄桑的和個活了幾十年的老人一樣。


    兩腿廢了一樣在輪椅上坐了一整年,突然好了,換誰不是狂喜?


    他倒是與眾不同。


    容渟懷裏揣著一封信。


    用的,仍舊是壓著死士血手印的信紙。


    他知曉,皇宮內,尤其是錦繡宮內,如今正是熱鬧。


    皇後疑心極重,開始懷疑一個人,從此便不能再信任。


    即使季嬤嬤是她從未出閣時就帶在身邊的老嬤嬤,隻要她起了疑心,她就再也不會相信。


    皇後後來傳來的信裏,都在催她的“死士”,讓“死士”找出和季嬤嬤有所勾結的人。


    她不知道真正看到了信的人是他。


    要是皇後哪日知道了是他,不知會露出何種神情。


    少年眼底晦暗,卻將城府都藏在了沉默當中。


    貓逗耗子,在耗子死之前,總得多玩一會兒。


    待老大夫替他診完,他便想離開。


    老大夫看他還坐著輪椅,喊住了容渟,“你如今,四處走走,已經無妨,不必非在輪椅上坐著了。”


    容渟輕搖了搖頭,“怕疼。”


    雖是謊言,麵不改色。


    “你不怕吃那些藥受的疼,還怕走起來疼嗎?”


    重病難醫,任神醫給的藥,是藥也是毒,據說服用後晚上是螞蟻鑽骨頭縫的疼,持續起來,綿綿密密疼上好久,甚至每次發作時間都不一樣,讓人根本猜不到,這苦痛要持續到什麽時候。


    老大夫失笑,“罷了罷了,這會兒讓你走路,你興許不能習慣,既然這樣,就再在輪椅上坐一些日子。小少爺,恭喜您呐,你這腿傷能治好,當真不易。”


    容渟表情稍有些冷。


    他不知道此刻要說些什麽。


    在幾乎所有人麵前,他都沒有強烈的、要和人說話交流的欲望。


    老大夫同他說話,他雖然聽著,心裏波瀾未動。


    就像是上次被薑謹行吵鬧著要糖一樣,不知道該做什麽,該露出什麽表情。


    老大夫話稍微多些,對容渟說:“你這腿傷好了,得好好謝謝薑姑娘吧。多虧她給你找藥,我也該謝謝她,任神醫這方子,啟發了我許多。”


    破冰一樣,容渟冰冷的臉色中,浮現了一絲暖意。


    陰冷的目光,在心裏想起小姑娘嬌小人影時,便變得鮮活許多。


    他垂眸,“全是她的功勞。”


    又想著薑嬈平日裏待人的樣子,對老大夫說:“多謝老先生。”


    老大夫興致勃勃,“那你腿傷好了,可一定要去好好謝謝她。”


    “不過隻說聲謝,是討不到姑娘芳心的。”


    “我同你講,女孩子家,都是喜歡首飾的。你好好想想,她是喜歡那種金光閃閃的,還是喜歡有漂亮寶石的那種,首飾若是能送出去,八成她就是接受你的心意了。”


    容渟偏了偏頭,想起薑嬈平日裏戴著的首飾,目光不自覺變得柔軟。


    老大夫也不管他有沒有聽進去,笑眯眯的,像是迴憶起什麽,眼角周圍,因笑而起的皺紋弧度變深了許多,悠悠說道:“當初,老朽的夫人便是因為一根白玉簪子,點頭答應嫁我。此後,我年年都買簪子送她,今年該買什麽樣的,還得好好想一想啊。”


    ……


    容渟寄走了信。


    迴去,在經過一家首飾店時,駐足停住。


    店老板看容渟穿得普普通通,可氣質裏難掩貴氣,不自覺的就招待得殷切了點兒,“小少爺來看點什麽?”


    “看首飾。”容渟說。


    “是送人,還是……”


    “送人。”


    “不知是送給您的長輩、家人,還是送給心怡的小姑娘?”


    “心儀的……小姑娘。”容渟稍稍別開眼。


    店主了然了,挑了個簪子,“您瞧這個白玉倒水蓮的簪子,小姑娘戴上,可襯眉眼,漂亮極了。”


    容渟看著,皺了皺眉,視線偏偏從其他的簪子上麵掃過去,說:“戴其他的,也好看的。”


    店主笑了,“自然自然,小少爺已是天人之姿,想來喜歡的姑娘也得是傾國傾城的樣貌。”


    店主這話,多是拉攏生意練就的客套。誰知就在他說完“傾國傾城”四個字之後,聽到他這位小客人淡聲“嗯”了一聲。


    聲音雖淡,但看神情,非常讚同。


    店主笑了,情人眼裏出西施,這得是多喜歡那小姑娘。


    他繼續拉攏生意,“隻是我手裏這個,用的玉料最好,姑娘們都很喜歡,最能彰顯您的心意。”


    容渟卻有些不滿意,“這簪子,賣的很好?”


    “當然很好,這是小店賣的最好的簪子。”


    “我不要這個。”


    “我要玉料。”他說。


    ……


    容渟忙活了一整晚,第二日,桌案上,那塊買來的粗糙玉料,變成了漂亮的白羽簪子。


    他要給她的,隻能是世間獨有一份,唯有她有的。


    剩下的玉料,被他磨成了一小塊兒玉玦。


    之前總是為自己修補板凳桌子,他還是第一次做首飾。


    他把握了一整晚的小尖刀子放下,眼底布滿血絲,眨眨眼,眼皮幹澀,手心握著那個簪子,有些緊張。


    視線在那簪子上,掃了一眼又一眼。


    稍有些遲疑猶豫。


    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


    簪子還未送出手,玉玦便被他穿著紅線,佩戴在了腰際,和那個舊舊的荷包緊挨在一起。


    ……


    雲貴妃的信是跟著她送給她寶貝外甥女的禮物——十盒香料一起來的。


    雲貴妃一向愛美,對胭脂粉料鑽研深厚。


    薑嬈如今年紀小,不大會用到這些東西。


    著那十盒據說是從西域送來的珍貴香料,去找她爹娘。


    薑四爺與薑秦氏一坐一立,正在書桌前。


    “爹,娘。”


    聽到薑嬈的聲音,兩人從書信中抬眼。


    俱是不太好看的臉色。


    薑四爺站在薑秦氏身後,眉頭緊鎖,神情凝重,“年年,過來。”


    “爹爹有事,要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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