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秋去冬來。開封城中的樹木,綠色漸漸退去,隻留下光丫丫的樹枝在寒風中,隨風起舞。


    整個冬季,貫良都覺得特別的寒冷,更是隱隱覺得,這是自己在北方度過的第一個冬天,自己還不習慣被這寒冷幹燥的冬風吹裂臉頰。所以一個冬季,貫良大多數時候,都是貓在客棧中,與張雲峰三人吟詩作對、溫習功課。


    開封米貴,必中客棧雖然價格低廉,但也抵不住日漸一日的消耗,漸漸的,貫良、歐陽常、王博三人的錢囊已經羞澀起來,若不是有張雲峰在,恐怕三人俱都要流落街頭不可。古人雲:“長安米貴,居之不易”,對貫良三人來說,開封同樣是米貴,居之不易,所以在平日裏讀書,也是分外的用功,無他,寒門子弟,唯有功名能讓自己命運改變罷了。


    時光一點一點流逝,伴隨著這個冬天過去的,還有這一年的大年,對於熱鬧的開封城來說,必中客棧的書生們,都有些蕭瑟,畢竟除夕、元旦(古人的元旦其實就是春節,元就是第一的意思,旦是白天的意思)都是與家人團聚的日子。在元旦這一天,必中客棧的劉老板,也特意出來,毫無列外的,給自己每一個房客上了一個紅包,錢雖是不多,但裏麵寫滿的,卻是每一個讀書人最喜歡看到的話。


    本來貫良在元旦這一天,是不太想出去在開封遊玩的,但是耐不住張雲峰的一番勸說,又聽說皇帝陛下在這一天,會與百姓普天同樂,說不定四人便能一睹天顏,所以這才答應與張雲峰到開封城中遊玩。


    四人剛結伴走出去不久,便碰到了新年的第一場雪。起先,這雪還是零落的,一片兩片的飄落,但到最後,鵝毛般的大雪,越下的緊了,漸漸的,路上行人的衣服上,俱是沾滿了雪花。


    不過說也奇怪,便在四人要打道迴府之際,這飄落的大雪忽的停將下來,一輪紅日也從雲層中露將出來。快雪時晴,四人心中更是高興,當年王羲之便因為這,而寫下了天下聞名的《快雪時晴帖》。當下,貫良背負雙手,緩緩行走在開封街頭,學著王羲之的樣子,望著張雲峰三人,口中吟誦道:“羲之頓。快雪時晴,佳想安善。未果為結。力不次。王羲之頓。山陰張侯。”


    貫良方一吟誦完,張雲峰三人便是一通鼓掌,引得路上的行人,也是停下腳步,一個個注目觀看。隻是:“人不輕狂枉少年”,四人俱是倜儻少年,怎又懼眾人目光。行人越是如此,幾人行為也越是張狂。


    開封城中,所有街道中,以禦道最為繁華。那是因為皇帝陛下進出開封,隻走新鄭門、新宋門、南熏門、新封丘門,與這四門相接的道路,也因為供皇帝行走,而被稱為禦道。


    按照慣例,元旦這一天,皇帝會從皇城的宣德門出,帶領文武百官,與民同樂。在這一天,開封城中辛苦了一年的老百姓,也會放下手中的活兒,感到皇帝陛下的所在,遠遠的看上皇帝陛下一眼,也好向他人炫耀,自己麵見過九五之尊的天子。


    貫良四人一路跟隨著遊人,順著禦道向前行走著,一路上,到處都是爆竹聲響,火樹銀花,整個開封便如天上人間一般。隻是四人從不曾想過,在這一天會有如此多的開封百姓湧上街頭,在禦道上行了不大會兒,整個禦道上已經是擦踵磨肩、步履難行了。等到皇帝陛下出來時,貫良四人已是隻能看到,人群無數的背影,待到皇帝陛下迴宮,四人依舊是什麽也沒有看到。眼見歐陽常三人麵上微顯失望,貫良望著三人,微微一笑道:“各位兄台,何必神傷,今日看不到,那便是說,我等四人,便會在皇宮一睹天顏,今日又有何等可惜之言”。


    貫良如此一說,張雲峰三人俱是扺掌微笑不已,當下四人相攜向必中客棧而去。


    新年一過,那便是春迴大地,而天下讀書人,既期待又擔心的大考之日,也亦是日漸臨近。


    待得到了二月,不管每個考生的心裏是如何所想,這科考還是來了。


    這一日一大早,貫良便起床了,四個人吃過早飯,便急衝衝朝貢院而去。


    待得到了貢院,貫良這才現,貢院門口,此時已經與那日情況大不一樣,前次來時,貢院大門是緊閉的,這日院門卻是大開,隻是門前已有數名士兵持槍而立,更有監考官坐在前麵,監督著士兵給各個考生驗明正身。


    貫良四人來到貢院時,前麵已經站了不少人,看著前麵的士子,一個個魚貫而入,步入到貢院大門,貫良內心中不由的一番激動。就是眼前的這扇大門,隻要自己從此進去,可能出來時,自己的命運便改變了。不過,也正因為這樣,這扇大門,這才使得天下寒門士子滿心向往,想通過此一躍龍門。


    搜查的士兵,在貫良身上,上下一陣仔細搜索,又詳細排查了貫良手上拿的筆墨硯之類的東西,待到確認無誤,這才將貫良放入。貫良心中知曉,這士兵搜查的如此之嚴,為的便是防止有人夾帶作弊,因為大凡此種大舉,總是有人會冒天下之大不韙,而去作弊的,畢竟風險後麵跟著的是無邊的富貴,隻要成功,那便人生也改變了。


    貫良跟隨著前麵的士子,走進貢院,此時他也早已與張雲峰三人分開。見貫良進來,站在一邊的士兵,向貫良一聲招唿,將貫良引到他所在的位置----貢院內的一間小房。房間很狹小,裏麵除了一桌便是一椅,桌子其實也就是一大塊門板,除了白天用來考試,晚上還要用來睡覺,這丁點兒大的房子,所有的考生便要在這裏呆過三天。其時天氣寒冷,貫良貢院內又毫無取暖之地,一進來,便感到寒氣逼人。貫良抬眼望望四周,士子們大都和他一樣,沒有這般準備,此時也一個個在寒風中哆嗦。


    不過好在天子聖明,知道士子們的難處,不大會,便有士兵給每一個參加會試的人,送來了炭火,也好讓他們能夠一暖冰冷的手腳。


    來的時候,貫良是四人結伴而來的,但是一進這貢院門口,四人便被分散開來了,貢院內,貫良左右打量,現出了陌生的士子們,已是看不到張雲峰三人的蹤影。


    也許看到貫良在東張西望,一個士兵走將過來,示意他進房坐好,貫良這才現,在士子們各自的小屋前,士兵已經是在戒嚴巡邏,禁止考生交頭接耳了。


    “框、框、框”的幾聲鑼響,外麵傳來幾聲大喊:“科考封院,士子高中”,貫良接著便聽到“吱呀”一響,知道貢院的大門已經關住了,從這一刻起,他便要在這呆上三天了。


    詩賦、策論乃是當前科考形式,前麵兩天考的便是詩賦文章,待得試題下,貫良這才現,這題目籠統的很,便是以四海升平為題,寫上自己的詩賦。對於詩賦文章,貫良自是駕輕就熟的很,在試題下後,“刷、刷、刷”便是下筆如飛,有如神助。不到片刻,他便將一團錦繡文章做好。待得擱下筆,看看周圍的其他人,有和他一樣洋洋自得的,也有咬著筆杆,冥思苦想的,端的是人生百態,俱在此顯現。


    前麵兩天的詩詞歌賦,貫良還不覺得有多難,畢竟那是考一個人的文采,隻要文采好,就不會覺得有多難,而後麵一天的策論,卻是讓貫良大為煩惱。策論最難的立意,也就是揣測聖意,皇帝的心思猜中了,那你便過了。在策論題目下後,貫良便楞了半晌,這策論的題目,取的是《孟子》裏的一句---此之謂之大丈夫。這句話雖然看起來莫名其妙,但是貫良心中卻是知道,看到這句話的同時,便意味著你須得揣測聖意,何為大丈夫,到底是按照孟子文章中所說作為引論,還是自己另外來立題申論,到底如何立題,這都是關係到自己的前程如何。所以貫良一看到這句話時,便一直在思考,揣摩這當今聖上到底是何用意,光是在破題上,貫良便花了大半個時辰,待到心中有解,貫良這才提筆一蹴而就,將這策論做好。


    策論寫好,貫良再看看眼前能夠看到的其他人,有的是提筆沉思,有的事騷耳撓頭,有的是口中念念有詞,有的是趴在桌上心若死灰,總之什麽樣的人都有,什麽樣的行為也有。待到考官最後收卷時,考生的表現更是各異,有癱倒在地的,有強行搶著試卷寫字,不讓考官收卷的,更有跪在考官麵前,求著讓補寫幾個字的,總之芸芸眾生相,為了這功名二字的所作所為,都便呈現在貫良眼前。看著考官將自己的試卷收走,貫良心中微微一輕,知道自己算是暫時解脫了,方才他雖是冷眼觀看著考生的眾生相,但是他心中也知道,自己也隻是其中一位,隻是眼中看不到自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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