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麽啊?”陳懷敬癱軟在地。


    死老婆子雖然時常和他拌嘴掐架,可在這等大事上麵從來不會含糊,更不會騙人。


    所以……他真的審了這個案子?


    腦袋裏一片嗡嗡的時候,卻聽到謝禦星淡淡的聲音:“老夫人,初三那天,你記得陳大人的樣子可有什麽異狀?”


    紀氏忍著驚懼努力迴想了一番,眼前忽的亮了。


    “世子,您說得不錯,那天……老頭子自過午之後,就整個人不大對勁。


    “那案子下午開審,因為聽說原告是我們家的親家,老婦人就去前麵偷聽了一耳朵。”


    紀氏有些沉浸在遐想中,“老頭子的聲音可威嚴著呢,但幾個離得遠的衙差卻在嘀咕,說老頭子今兒格外兇悍,而且似乎有些不講道理。


    “他沒有問過廖家人太多的話,幾乎是草率地斷了案,判了孟家贏官司。


    “廖家人在公堂上一聲聲地哭著喊冤,喊得老婦人我心裏都一陣發慌。可案子就是那麽定了,案卷也封存起來,就是如今世子和世子妃看到的這樣。”


    傅綰心中有了數。


    性情大變,事後卻全無記憶,這和催眠的情狀的確相似。


    她道:“陳老夫人方才說,陳大人是中午之後才變成這樣——您可還記得,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事?陳大人這種奇怪的表現,是什麽時候結束的?”


    陳懷敬也巴巴地看著老妻,心裏慌得一匹,生怕自己是得了什麽怪病。


    紀氏努力地迴想了一番,“午膳時尚無異狀,吃過飯後,老二媳婦找了過來,說老二想和他切磋一下棋藝。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就聽孟家人就在衙門外擊鼓,老頭子就換了官服去了公堂……”


    她忽的臉色變了變,聲音有些發顫,“審完案子,老頭子又去找老二下棋,然後……便無異常了。”


    陳懷敬也馬上接道:“是了,初三那日晚間下了場小雪不是?我就記得和老二下棋了,那小子的棋藝退步厲害,我直訓了他一刻鍾。可是別的事,當真半點印象也無!”


    傅綰頷首,“即是說,陳大人‘失憶’的隻是審案子一事,表現失常也隻有在公堂上的時候。”


    也多虧紀氏跟過去偷聽了。


    隻有相處幾十年的老夫老妻,才能從這些語氣和旁人的議論中發現端倪。


    否則,這前後不超過兩個時辰的“催眠”行動,早就瞞天過海了。


    毋庸置疑,這件事就是孟家人幹的,就為了確保贏得官司!


    畢竟,陳懷敬一向自詡文人風骨,剽竊和改良的區別他還是清楚的,也不會因為是親家就肆意偏袒。


    為了一個官司,就動用“催眠”……


    傅綰一時間都不知該如何評判孟家人的做法。


    見傅綰和謝禦星相信了自己和紀氏的話,陳懷敬終於鬆了口氣,整個人恢複了冷靜。


    他很快也想到了孟家身上,但還是無法相信自己竟然會被兒媳婦算計。


    “若這是真的……真是我瞎了眼,竟給他聘了這等蠢婦!”陳懷敬直跺腳。


    紀氏張了張嘴,沒有吭聲。


    傅綰看了她一眼,徐徐地道:“陳大人,隻怕你要擔心的事,不僅是你的兒媳婦,還有你的小兒子。”


    紀氏身上一抖,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


    陳懷敬愣了愣,也從心底裏感覺到一絲寒意。


    無論是催眠前還是催眠後,他都是被二兒子以下棋的名義叫去了他們房裏。


    雖然陳懷敬不懂“催眠”是怎麽操作的,但能讓自己“睡著”卻不影響行事,絕對不是下個藥就能達到的。


    如此推斷下來,他的兒子……也是知情者啊!


    他的兒子,竟然幫著他的媳婦、他的嶽家,算計他一把年紀的老爹?


    陳懷敬氣得胡子和手都抖得厲害,不禁老淚縱橫,“造孽……真是造孽啊!一時不查,竟養出了這麽個白眼狼!”


    他和紀氏抱頭痛哭,喃喃地說著要讓兒子休妻,或是讓兒子一家單獨搬出去住,再也不要放他們迴來。


    謝禦星靜靜地看著老兩口,等他們情緒平靜了些,才淡淡道:“陳大人,此事恐怕不是表麵上那麽簡單,你們不可輕舉妄動。


    “無論是‘催眠’,或是先前用在了我們平雲莊的引蟲散,這一切都證明,和禰疆脫不了幹係。


    “你的兒媳婦和孟家,或許隻是禰疆的眼線,或許就是禰疆的異族人。


    “你若是對她有任何處置,隻會迅速引起更多麻煩,這個年,恐怕就過不好了。”


    “禰疆”這兩個字,陳懷敬以前隻在書本和朝廷公文中見過。


    沒想到,這群養蟲子玩毒藥的人竟然就在自己身邊,怎能讓他不害怕?


    陳懷敬已經驚到口齒不清了:“還請……世子……指一條明路!”


    紀氏也驚惶地看過來。


    謝禦星看向傅綰,微微笑,“綰綰,你舍得把鹵肉的方子給陳老夫人寫一份嗎?”


    傅綰眯了眯眼,已經明白了他的把戲。


    檔案庫裏有現成的筆墨,傅綰很快就寫完了一份配方,吹幹墨跡交給了紀氏。


    “這……這怎麽敢當?”紀氏的手有些發顫。


    她咬咬牙,縮迴手,低聲道:“世子妃,方才……老婦人過來之前,那二兒媳便說,想向世子妃探問鹵肉方子……”


    “那豈不是正好拿給她?”傅綰笑道,眼睛裏卻是一片狡黠。


    紀氏急得連連擺手,“不,不能……”


    陳懷敬卻終於明白了過來,連忙恭敬地把那張紙接過,塞在老妻懷中。


    “你真是笨死了!這叫守株待兔,你隻管把東西拿迴去,但藏好,她自然會想方設法來取!


    “到時候隻要抓個現行,她就無話可說,咱們再追問‘催眠’的事!”


    紀氏這才明白過來,拍了拍腦門,向傅綰賠笑:“世子和世子妃當真好計策!唉,想不到晚年不幸,竟落得家宅不寧……”


    一想到自己疼愛的小兒子竟然被這個奸詐婦人拖下水同流合汙了,紀氏就止不住的心疼。


    她可憐的傻兒子啊!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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