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曹身與名俱滅。


    不廢江河萬古流。


    他寧軒轅自少年時,被曹氏一脈從骨子裏嫌棄,瞧不起,甚至在那場族宴鬧劇之後,漫長十年,飽受詆毀,嘲笑。


    言道一輩子沒出息,曹家後人,千萬別學這個來路不明的野種!


    可,這又如何?


    縱你曹氏一脈,曆經歲月敲打,門戶凋零,逐漸被塵世遺忘,寧軒轅這三個字,照樣如萬古長河,一路東流。


    此生不朽!


    他的名字。


    已經注定了要成為,一尊不世名將,從草莽英雄,步入天子堂前,並以國之柱石自居的崢嶸成長史!


    一字並肩王?


    靠山王?


    攝政王?


    尊,君之喜好,任爾挑選,罷了!


    試問?


    這位,足可與國同輝的神話存在,誰敢拍胸保證,自家門楣,高堂明亮,他寧軒轅攀附不上?


    又或者說。


    他寧軒轅,真得奢望過,有朝一日能夠成為名正言順的曹家人,哪怕一天?!


    一群螻蟻。


    不自量力罷了!


    “曹門清貴,故此,凡能入你曹家族譜,便是一輩子稱道的榮耀?”


    寧軒轅微微眯眼,眸底深處,精光收斂。


    可,即使如此。


    曹康也是被嚇得滿頭大汗,不敢吱聲。


    他坐在地上,哆哆嗦嗦,進退兩難。


    曹毅和安蘭互視一眼,均是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驚恐之色。


    十年。


    隻是十年啊。


    這個老三的養子,究竟經曆了什麽,以致於,今朝今日,天翻地覆,擁有了如此驚世駭俗的成就?


    莫說曹家這一代。


    就是將祖上三代的人,全拉出來競相比較,也未必有他一個人光彩。


    不。


    這個時代,大概沒第二人,如他這般驚豔絕世了。


    他才二十七歲。


    就已經,四星在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封無可封。


    “表,表弟,您,您誤會我們的意思了,這,這……”


    曹康眸光黯淡,精氣神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頹靡下去。


    他的脊背,同樣浸濕冷汗。


    此刻。


    滿堂死寂,悄然無聲。


    有人,渾渾噩噩愣在那裏,大口大口唿吸。


    有人,坐在椅子上,雙腿失去站起來的力氣。


    有人,垂下高傲的腦袋,不敢再看,那位光芒萬丈的熱血男兒。


    蹬蹬蹬!


    寧軒轅輕描淡寫撇了曹康一眼。


    旋即轉過身,目光落向先前指名道姓,要他主動出現,並以晚輩的下賤姿態對自己行叩安禮的曹家老六。


    曹老六被寧軒轅盯上,身體頓時如過電一般。


    他想笑,想向寧軒轅釋放出善意的訊號,可,臉部肌肉僵硬,以致於他笑起來,比哭還要難看。


    “你要見我?!”


    幾步上前,猶如烏雲壓頂。


    嘶嘶!


    曹老六倒吸涼氣,這個少年時,就骨頭賊硬的家夥,竟然,短短十年,變得如此鋒芒畢露。


    這,這……


    “我,我沒有。”曹老六慌不擇言道。


    嗯?!


    “對不起,對不起,剛才是我喝多了,故此說錯了話。”曹老六意識到這樣含糊對方,更乃大不敬,於是縮著腦袋,賠禮道。


    “以前也是喝多了?”


    這句話,驚得曹老六,腦袋都快炸開了。


    此些年,他以曹毅這個大哥馬首是瞻,動不動就一起刁難曹真,瞧著老人不願意生事計較,就越發興風作浪。


    什麽家徒四壁,羞於與之稱兄道弟。


    什麽養不教父之過,多年下來,那個野兒子明明卑微貧賤,還偏要擺出一副硬骨頭的模樣,簡直丟人現眼。


    如今……


    曹老六膽戰心驚的同時,又變得失落,和後悔了。


    這孩子。


    現如今成為了一代名將。


    若是少年時,就答應讓他掛入曹氏族譜,那麽……今天的曹家,別說一飛衝天,成功躋身名流世家,都綽綽有餘了。


    本該害怕。


    曹老六卻在此刻,滿腔心酸,失落至極。


    人生沒有後悔藥。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原本以為。


    一直都是他在奢望攀附曹氏,等真正塵埃落定的那天,才倏然發現,與你們擦肩而過的這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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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生此世,都要你們仰之彌高,望塵莫及。


    轟!


    關鍵時刻,宴廳長廊,響起陣陣腳步,淩亂不堪,速度極快。


    “康老板,我帶的人到了,你要動哪個?”


    昨天。


    曹康被袁術嚇得亡魂皆冒,心裏極為不服的他,仗著自己有點人脈,於是叫了一批人,準備今天給寧軒轅點顏色看看。


    當時,自己的父親,還在自作聰明的推斷,袁術是他寧軒轅拉來壯膽子的摯交好友,現在看來,怕真得是屬下之一。


    “敢欺負到康老板頭上來,是哪個不開眼的,站出來。”


    為首的青年光頭,齜牙咧嘴,原以為自己很有大人物風采,等寧軒轅抽空看了他一眼,且道了句,我。


    當場被嚇得腿軟。


    “這,這,一位將軍……”


    “四顆星?!”


    嘩啦啦。


    立即作鳥獸散,眨眼就消失得幹幹淨淨。


    這個人情冷暖,唯有自知的炎涼社會,隻要腦子沒壞,大概都能明白,其中一類人,你褻瀆不起。


    他們中,有人為國捐軀,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有人鎮守疆場,數年不離崗,隻為這錦繡天下,國泰民安。


    與生俱來的歲月安好,從不存在。


    無外乎。


    他們負重前行,護我河山!


    跨過那座山,走近邊關,你也許,就能看到他們的故事。


    沒有笙歌嘹亮,沒有燈紅酒綠靡靡之音,有得,僅是風霜與鋼槍,以及凍瘡積血的年輕的雙手!


    “哥,這是族譜。”


    全場沉默間,曹聰拿著一本泛黃的家譜,走到寧軒轅旁邊。


    寧軒轅撇了一眼,眸光尋常。


    族譜每年更換,數個兄弟姐妹,輪流保存一次,今年,正巧輪到了曹聰父親,曹恩的手裏。


    寧軒轅看向,他唯一一位,敬重的曹家長輩曹恩。


    曹恩點了點腦袋,沒做聲。


    中途吩咐袁術拿了支朱砂筆,寧軒轅左手拿族譜,右手執筆,緩慢而行,來到曹毅,安蘭跟前。


    兩人同步倒退,臉色青白,顫抖不止。


    “侄,侄子……”


    安蘭強顏歡笑,朝著寧軒轅艱難開口,這個字詞,從她嘴裏蹦出來的時候,連她都感到陌生。


    貧賤時,你從未看他一眼。


    富貴時,便來緩和語氣,嚐試拿親戚關係,以求一筆揭過曾經的累累惡行?


    “想陳年舊怨,一筆勾銷?”寧軒轅移開族譜,衝安蘭笑了笑。


    安蘭喜出望外,魂不守舍得點點腦袋。


    寧軒轅翻開族譜第一頁,道了句話,“其實,你眼力勁也沒那麽差,除了沒料到,我大有作為之外,有句話,說得對極了。”


    曹毅眼皮劇烈眨動,蒼白的臉,全是冷汗。


    “寧某,真得從小就記仇啊。”


    一筆抹過。


    朱砂落在族譜中間,某個名字上。


    白底黑字。


    頓時猩紅一片。


    按照不成文的習俗,族譜流傳中途,若有族人生老病死,用紅色筆跡覆蓋上名字,就行了。


    換言之,染過朱砂色的名字,就是死人了。


    “吃完這一頓,我送你們。”


    寧軒轅將族譜和筆,放在曹毅夫妻麵前,穿行而過,踱步離開。


    曹毅低頭查看,刹那之間,神容煞變。


    他,安蘭,曹康,曹老六等曹家幾位的名字,全部被寧軒轅用朱砂筆,覆上標記。


    “老,老曹……”


    安蘭徹底瘋了,這是要他們自行了斷啊?!


    爾命,不由己。


    一筆勾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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