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長的身影在風雪中如同隨時會倒下的稻草人銀色的長紛亂飛舞而黑暗吞沒著垂下的銀色頭顱。隻有那多餘出來的銀製箭頭在曉月麵前毫不羞澀地泛著蒼白的光。


    帕爾輕輕地閉上眼讓暗中最後的明亮也隱匿起來……


    “――吞噬萬物生靈的殘雪輪迴於四季的最後一次絕唱天空的白色使者喚醒沉睡大地的凍結之力將一切凝固在純白之下;死亡的寂靜為最後禮讚譜寫哀悼之歌悲鳴的天使為靜止時刻吟奏長眠之曲;詠唱絕跡世界的白色力量請聽命吾之召喚將一切化作最純粹的顏色將一切可觸及的東西在吾眼前化為無聲的歎息――”


    紅將軍圓睜的雙眼露出驚恐之色一對突兀的亮紅眼珠仿佛就要滾落出來。而她的驚懼正來源於銀男子快張合的雙唇。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張唇在萬眾注目之下念誦死亡的悼詞……


    “薩曼――!”她聲嘶力竭地吼出副官的名字“快防禦!!!”


    舞動的風雪將紅將軍的唿喊吞沒瀕臨死亡的恐懼迅侵占剛毅的臉――


    “冰靈絕域!”


    意念的角落裏閃過一絲生的希望:竟然不是最終極的[冰封死域]……


    千尺冰柱拔地而起由銀男子所立的位置向兩旁伸展向前方擴充它們就像一個個從大地之下蘇醒的戰士集成千軍萬馬高舉衝鋒長槍;又如憑空而現的水晶宮殿向四周瘋狂地張牙舞爪將阻擋它的任何障礙全部清除。所有的東西:那些轉牆那些瓦礫都如綿軟脆弱的鋁箔要麽被吞噬在冰柱裏要麽被割裂被撕開被粉碎……冰凍的巨響像大地裂開了口像天空出現了裂縫所有的聲音都被淹沒在這滂沱宏偉的冰係魔法的奏歌中包括驚亂的鐵蹄聲、兵器的撞擊聲、騎士的嚎叫聲、還有冰刃穿透鎧甲和血肉的低悶喘息那隻有他們自己才能聽到了……


    “散開!全部人馬散開!!”


    當冰雪世界將吞沒一切有生命的東西時當雪的季節已經被晶瑩的冰奏響尾聲時一個嘹亮的聲音宛如女神的號令換迴在死亡懸崖徘徊的靈魂。當那些騎士看到自己身邊的人被冰柱如串糖葫蘆般地在身體上開出一個大洞然後死死地釘在半空他們的戰鬥意誌已經降為零隻有恐懼和毫無反抗地任其宰割。但是他們聽到了女神的召喚一個個又從害怕的黑暗裏逃脫迴來。他們拉緊韁繩在身後冰柱的疾追之下向街道兩邊空曠的道路逃竄。


    冰柱還在不斷延伸將這一片雪地變成了冰山雪嶺。


    然而在這個大範圍攻擊魔法的源地一個紅色的身影突然躍出在白色的冰雪裏那一身黑色的鎧甲隻不過像隻垂死的螞蟻在往覆蓋著厚厚積雪的屋簷上攀爬。可是她的手下是一隻更加垂死的白螞蟻……


    “你居然敢在城裏放這種魔法!!”急怒攻心的紅將軍將手中的長劍刺穿男子的胸膛深紅的血在潔白的雪地上化開;濺上她的臉讓視線變成模糊的紅。那簡直是世間最淒美的顏色。


    女將軍用自己沉重的鎧甲之身死死扼住身下的男子就像老鷹用它的爪子牢牢地困縛獵物而她的獵物如今在她眼裏隻不過是一隻腳已經踏進鬼門關的半死人他的銀沾染了他的血和雪地裏不斷向外擴散的紅色一樣看到這種顏色她就興奮得已經忘記了自己身上的疼痛忘記了自己腹口的血也在不斷滴落到男子的白色袍子上。


    然而即使看到男子更加慘白的麵孔在月色下奄奄一息卻還是不能夠平息她心中的怒火她要殺了他!為葬送在冰刀之下的部下們!


    她渴望看到男子猙獰的表情渴望看到男子痛苦地呻吟但是她的眼裏隻有對方冰冷的微笑那一絲從口角淌出的血痕隻不過讓他的笑看起來更可怖更冷酷!


    “這是……你逼我的!……”


    銀男子的手牢牢抓住露在外麵的劍刃他好似毫不在乎刃在掌心中留下更多的血口血從指縫裏流出來染紅了剩餘的白色部分。


    女將軍更用力地讓劍固定在他的胸膛裏她不會讓他那麽輕易拔出來!


    殷紅的血在男子蒼白的手上慢慢凝固……


    女將軍不由一驚隻見寒氣順著劍刃往上爬她的手和劍柄凍結在一起在表麵覆有一層薄冰而這層冰還在不斷延伸到她的手肘肩膀……


    她已經感覺不到冰凍的麻木或深入骨髓的劇痛一切感官已經混亂在一起而在腦子裏唯一僅存的最強烈的意識就是:她要殺了帕爾;韋恩!


    她的另一隻手扼住對方的咽喉將全身的力都施壓在銀男子身上。她看到他的臉漲成青白色他的唇變成深色的紫他的眼球凸出眼眶。他的表情終於變得很痛苦那就是她想看到的垂死的掙紮!


    “我們……會同歸於盡的……”


    她已經聽不見男子微弱的喘息和喉間出的嘶啞威脅。在她眼裏這個銀的家夥就快死了!他會死在她手裏!


    她根本不去注意凝結的冰已經延伸到她的頸項……


    “閣下!!將軍閣下!!”


    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聲唿喚她的腦子裏迸出一個順口的名字。


    [“哦?原來你會魔法?會點什麽?”]


    [“主修雷係我原來想考魔法劍士不過後來放棄了……”]


    “薩曼!我在這!用雷係魔法電死這個家夥!”


    穿行與冰柱之間的青年看到了遠處的屋簷上紅的將軍正與敵人糾纏在一起。而他麵前聳立的巍峨冰山使他根本無法到達那裏他也不可能繞到外麵那條街去。


    “薩曼!你在幹什麽快放魔法啊!”女將軍仿佛使出渾身所有的力氣唿喊。


    青年遙遙望著將軍黑色的身影和紅色的他到不在乎被壓在下麵的那個白衣家夥但是他卻注意到將軍的臂膀被凍成了冰塊。如果他放雷係魔法說不定會傷及將軍他對自己掌控魔法的能力還沒那麽大的自信。


    “可是閣下魯西達和尤拉比奧已經帶隊繞到外麵去了他們會從那裏――”


    “你想讓我和這家夥一起死嗎!蠢材!”紅將軍怒吼“還不快放魔法!”


    “是!”


    薩曼被女神的咆哮嚇得不敢再猶豫厄長繁複的咒語讓他越念越焦急巴不得能把它們簡化!


    “――迅雷的度避過風的追捕在雷霆瞬息之間用那不可阻擋的力量張開獠牙……”


    “哼……等他念完……我們估計……都……死了……”顫抖的唇在作出最後的呻吟女將軍用已經凍住半邊的嘴犀利地詛咒:“沒那麽快……我;會;讓;你;死;得;很;痛;苦!”


    最後一個字音消失在狂怒的旋風中女將軍的紅和男子的銀同時被吹成直線……


    “雷霆咆哮!”


    藍色的電流像張開的網絲快沿冰壁向他們爬來巨大的冰山斷成兩截又被電流割碎成無數塊。仿佛地動山搖驚天動地的巨響又一次鳴響死亡之曲夾雜在其中的是男人和女人混合不分的慘叫。


    “啊――――――――――――――――――”


    “將軍――!!”青年目睹著從自己腳下延伸出去的電網將紅將軍的身體連同敵人的束縛在一起冰碎成無數細小的結晶兩人的身體一起翻滾落屋簷消失在另一端。


    青年吹響口哨黑色駿馬奔馳而來他拉住韁繩一步蹬上坐騎向街的另一頭衝刺而去。


    *******


    黛勒絲隻能感覺到眼前是一片被染成紅色的世界當她掙紮著幾乎快散架的身軀站起來的時候鎧甲的碎片掉落在雪地上而其餘部分依舊沉沉地壓在身上仿佛要把她壓扁。


    但她還是直直地站立著靠武士對戰鬥的意誌靠強者不屈的信念!


    她看到那個白色的家夥就躺在離自己不到幾步之外像條死魚一樣平躺著一動不動。她的“炎之使者”還插在他的胸膛上高高地挺起劍柄。紅色的血把本來就火紅的刃口塗抹成更深一點的顏色然後它們就肆無忌憚地張開爪子往所有能夠蔓延的方向逸開。


    那個白色的家夥倒在一片血泊中她看了覺得很爽快但還不夠解氣!她認為他還沒有死而她必須用最後一點力氣送他去地獄!


    她慢慢地走向橫倒的男子她的血在地上留下一顆顆梅花印它們串成歪歪扭扭的線一直伸到男子身邊。


    “哼……該死的家夥……”她毫無意義地冷笑著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做。她的思想已經隻剩下殺戮意識已經微弱得不能辨別男子的臉麵。也許那隻是刻在她腦海裏最深刻的詛咒而已在滾落下屋簷的時候她還在想著要殺死帕爾;韋恩!為了那個男人!


    她的手抬起了好幾次都在勾到劍柄之前就無力地垂下了。於是她咬緊牙關使勁地抬起凍僵的右手。


    她握住了劍。


    紅色的劍刃慢慢地向上移動更多的血像噴泉一樣湧出來她把劍從男子的身體裏拔出來然後用雙手握得更牢略微舉過肩膀。


    “下地獄吧!”這是幾乎看到勝利的低吟。


    劍刃隨重力往下劈去突然一隻蒼白同樣布滿血絲的手握住了劍口。


    女將軍的雙眸刹那睜到最大瞳孔卻迅縮小她驚愕地看著地上的銀男子他居然還沒死!


    男子在她紅色的視野裏晃成一團黑影一道寒光在眼前劃過緊接著是飛漸出去連成一線的血……


    她猛烈地往後退直到被身後的建築擋住。她用手抹去眼中的血視野又恢複了正常顏色銀男子就站在她麵前。她幾乎反射性地舉起巨劍向男子砍去。


    她的動作已經亂無章法隻是見人就砍一切都已經停留在潛意識中。


    盡管如此她還是可以砍到對方他的動作和她一樣遲緩他們像兩個相互翻臉鬥毆的孩子女人用力地砍男人也用力地擋紅刃和銀刃又擦出刺目的火花。他們的身體都搖搖欲墜隻是為了最後一線生機在拚鬥。


    “沒用的!……你逃不掉的!……我的部下很快會把你包圍!這迴……你放不了大魔法了吧!!”女將軍一邊瘋狂地砍向男子一邊大聲咆哮。


    銀男子用肉體幻化成的刀刃擋住對方的劍彼此的目光在刃與刃的寒光間相互仇視。


    “我們當中……真的必須倒下一個嗎?!”男子也用力地喊叫著身體的力量正在向外流失他已經不能再用那美妙的嗓子說出動聽的聲音了。


    隻有雪花悠悠然地飄落落在男子的白袍上落在女人的黑甲上。


    “沒錯!……你殺了我那麽多人我還會放你跑麽!!”女將軍憤怒地哀吼。


    “那是你逼我的!你這個愚蠢的女人!”男子也怒不可喻“你信任的那個人會毀了這個國家!……為什麽你要為他拚命!!”


    女將軍的劍橫掃過銀男子的腰際男子遲鈍地躲閃身子已經不聽使喚。紅色的血又飛漸出來將女將軍的鎧甲當成畫布塗染。


    銀男子跌倒在地女將軍揪住他的衣領猛力把他拽起來:“這個國家毀了又怎麽樣!他的所有障礙我都會一個一個清除!”


    男子用力地推開對方搖搖欲墜的身軀:“這個國家毀了……你這個妖靈族的女人還能到哪去!”


    女將軍揮出的劍在半空遲疑了一下陰影打沒她的半張臉血泊中隻露出一對堅定的目光。


    “不管到哪裏……他在哪……我就去哪……”


    她的手又頑強地舉起劍朝敵人砍去……


    風雪又不知被什麽力量驚動狂亂地舞動起來。男子低低地沉吟:“霜之哀傷!”


    *******


    一百來個騎士如今隻剩下三分之二魯西達和尤拉比奧在剛才的魔法衝擊中竟幸運地毫無傷。他們策馬疾奔在隊伍的最前列沿著這條長長的街道很遠很遠的地方他們看到一個黑點動也不動地定在那。


    兩位中隊長驚異地對望了一下心裏淌過一股寒流。


    “將軍閣下――!”尤拉比奧忍不住先喊出聲並加快馬騎衝了過去。


    黑點慢慢擴大變成一團黑影然後變成一個人影最後他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一頭紅的蕾德娜;黛勒絲直挺挺地屹立在雪地中像一尊雕像。她背對他們火焰般的夾雜著一些被染成血的顏色在風中飄舞。


    “將軍閣下!”兩人迅下馬來到紅將軍身邊。“將軍?將……”尤拉比奧看到滿地都是血跡兩道冰痕從女將軍的左右兩邊劃過那是魔法造成的跡象。


    尤拉比奧後怕地看了看好友魯西達皺起眉頭看著表情凝結的將軍的側臉將手搭在她的肩甲上:“將軍閣下……”


    “魯西達我們迴宮!”那一如既往淩然威嚴的聲音在風中響起讓兩位中隊長放下吊到嗓子眼的心。黛勒絲繼續沉沉地命令道:“尤拉比奧!你帶二十個人繼續追捕大神官帕爾;韋恩如果他再反抗格殺勿論!”


    “是!”尤拉比奧行了軍禮刻不容緩地跨上戰馬大聲號令:“二中隊的人跟我走!”


    馬蹄掃過在風雪中沿著地上留下的一條長長的血痕遠去了。魯西達又敬又怕地望著紅將軍敬的是她的意誌怕的是她的傷勢……她的血從鎧甲間流淌出來滴落到地上每一顆都讓中隊長的心更沉重。


    “閣下……”他不知自己是否應該去攙扶傷勢嚴重的將軍更不知道那樣會不會冒犯將軍的威嚴。


    不過女將軍自動把袼褙架到他肩上向他靠了過來:“扶我上馬……”她的聲音此時才顯得那麽虛弱不堪。


    “是。”魯西達低聲領命。


    附近的***亮了起來不時錯落地傳出竊竊私語那些議論的人當然不會想到剛剛在冷清的大街上生過一場慘烈的戰鬥……


    *******


    夜晚的弗克林頓大街的雪地上出現了一條長長的歪歪扭扭的血跡它不知從哪來也不知會消失在哪裏不斷飄臨的雪覆蓋在紅色上使它看起來斷斷續續的。


    而血跡的盡頭白色的影子搖搖晃晃地尋找著黑暗的角落他需要黑暗來遮蓋那狼狽不堪的身軀也需要黑暗為他帶來生存下去的可能。


    帕爾無力地拐進一條最黑最暗的巷子那也許不是巷子而隻是一條能夠擠得進去的通道兩邊都是高高的牆他看不到光也看不到除了黑暗以外的東西。也許還有其他東西隻不過他看不見……


    遠方那時隱時現的響聲說不定是還在追蹤他的帝國騎士團他們繼續騷擾著民眾安逸的夜晚讓這個夜顯得那麽漫長又那麽恐怖。


    那些家夥也該歇歇了吧……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幽默感還沒消失。


    他不知道自己靠在什麽東西上也許是牆也許是柱子也可能是別的東西總之它就和之前一路扶過來的東西一樣冰冷他的身體已經感覺不到任何溫暖索性連痛楚也慢慢減淡了。


    沒多久所有感官都會消失吧?他有些無奈地想。


    身體很沉重思緒卻很飄渺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在什麽地方不過他聽不到任何聲音也看不到任何人影所以他覺得很安全至少目前是這樣。他已經一步也挪不動了卻還在不停地往更深更深的黑暗裏鑽那已經是本能的舉動他知道他必須要逃……


    最後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在往下墜手和腳都不知道在哪個位置他感到自己已經一動不動了連本能都消失了連條件反射都做不到了他還應該怎麽辦?模糊的意識裏他不停問自己他安全了嗎?安全了嗎?


    他覺得自己即使已經倒下了但眼睛還是睜著的因為他隱約可以看到有什麽在黑暗裏閃爍那是光……光……生命的光芒……


    這種感覺非常熟悉在記憶裏總是重複又重複著幾十次幾百次也許幾千次了……


    腦子裏隻有一念頭隨著那抹暗淡的光的節奏一起閃爍:


    我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在這……


    不……


    我是不會死的……我是不死的……


    如果死了……就會……會……


    會忘記……


    不!……


    絕對不能死……


    不能……不能忘記……


    ……


    “帕……爾……韋……恩……帕……爾……韋……恩……帕……”


    他總是這樣重複念著為了防止忘記為了防止體內的“它”啟動他總是這樣念重複念一直念念到它變成靈魂的一部分為止就好象它是一句咒語可以封印“它”的無敵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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