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洛倫斯大街的風雖然不像昨個雪夜那麽刺骨吹進脖子裏的時候卻還是讓人不禁縮頭縮腦積雪不見融化而各種印痕卻破壞了它純白無暇的美感這幕景看起來不但狼籍還有些淒涼。


    也許是因為心境的關係舍芙垛;薩克裏昂斯覺得今天的大街特別冷清而四周卻仿佛有無數雙眼睛躲在黑暗的角落裏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她拉緊鬥篷三步並作兩步地趕快走向不遠亮著***的桑巴酒館拉著兜帽的手中緊緊捏住帕爾;韋恩給她的戒指都快捏出手汗了。天氣雖然很冷她卻感到燥熱那是自不安的內心竄出來的焦急當她看到戒指上的寶石變成了黑色她差點把遞給客人的啤酒灑在對方身上。


    她趕緊關門打佯叫了輛馬車趕到附近她不敢直接讓馬車停在桑巴酒館門口總覺得那樣會容易引人注意。她在另一條大街下車後沿著費洛倫斯大街寬敞的道路一路飛步直到看到酒館那種熟悉的暗黃色燈光時焦急中又多了些許緊張。


    她想起早上在店鋪後門口現的一張紙條它被一根紅色的細繩棒在門邊的水管上。她看了看那條幽靜髒亂的胡同然後把紙條拆下來對方寫了一手好字筆鋒流利且透出一股陽剛之氣落款是沃特米修元帥的簽名。


    [我知道帕爾;韋恩出事了他一定交代了什麽事我是偷偷迴到城中的今晚我們在約定的地方碰頭當麵詳談。]


    之後緊跟著元帥的簽名字跡很清晰所以盡管她沒見過元帥的簽名還是能認出來那是他的名字。


    她很吃驚沒有人知道她和帕爾的關係帕爾是身份顯赫的大神官而她隻是個寡婦他們隻能在暗不見天日的夜晚偷情她可不想因為自己損壞了帕爾的名譽。但是她又想也許是帕爾向這位元帥提及過她任何一個女人都希望自己的名字能時常掛在心愛男人的口邊向他最信任的朋友提及並不奇怪所以她沒有深究下去。


    她在寒風裏疾走總覺得背後有人在跟蹤她從她走出自己的酒館開始這個隱蔽的視線就仿佛形影不離地貼著她。為了驅趕害怕她不停迴憶著心愛男人的麵容他那溫柔的臉龐那含情脈脈的目光那些甜言蜜語讓她覺得自己即使這樣偷偷摸摸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但是她再也無法重溫那些美好時光死亡的黑色給她帶來撕心裂肺的悲痛帕爾出事了!她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現在會在哪?他怎麽樣了?


    女人的心在痛苦的黑洞裏喘息悲痛還沒有釋懷迫近的危機又壓迫著她她看著酒館朦朧恍惚的光愈加加快步伐希望能快點衝進人堆裏被吵雜包圍那是種暫時安全的感覺。.tw[]


    她推開桑巴酒館有些沉重的木門室內的暖流頓時溫暖了麵頰裏麵依稀有些人零星地坐在各個角落生意不像她的酒館那麽興隆雖然喝酒的人興致高昂依舊能弄出刺耳的喧鬧可這種稀散的吵鬧讓她不安。


    冷熱交替有那麽一會她覺得自己在做夢眼神有點迷離所見之物都是模糊的。她定了定神迴想著紙條上的文字。


    [我會坐在吧台右邊最角落的位子。]


    舍芙垛一眼就朝那個方向望去吧台被設置在整個酒館的中央旁邊有個死角那裏放著一張隻夠四個人坐的圓桌她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坐在那默默地喝著生啤酒。


    她抿了抿唇朝那個位置走去。


    “請問――”


    男人聽到她的聲音抬起頭把續滿腮胡的臉對著她。舍芙垛對這個長滿胡渣的陌生麵孔覺得有點別扭他比她想象中要來得年輕濃密的眉毛下一對清澈的眼睛也不像她想象中那種身經百戰的勇將該有的老練目光。


    男人同時也打量著她她猶豫了一下繼續問:“您是……沃特――”


    男人眨了下眼皮表示迴答。


    舍芙垛暗暗鬆了口氣正準備坐下來男人卻突然站起來將身子緊挨住她用比想象中年輕許多的聲音說:“夫人這裏說話不方便我們換個地方吧。”


    舍芙垛疑慮地看著男人捏緊手心裏的戒指:“好請您帶路。”


    男人淺淺笑了一下。


    他們一起走出酒館寒風襲來舍芙垛拉住兜帽緊跟著身前的男人。手心裏出了更多的汗她感到那顆變成黑色的寶石是灼熱的。


    酒館的旁邊有一條死胡同它很深一直要延伸到後麵的那條大街才有一堵牆擋住去路。這裏堆了很多兩旁店鋪丟棄出來的廢氣物比如一些木箱子壞掉的椅子碎玻璃瓶等等。死胡同裏幾乎沒有光如果一定要說有那就僅僅隻是從費洛倫斯大街路邊的晶石燈透過來的微弱光線甚至連人的五官都看不清楚。


    舍芙垛比男人先停下腳步她的雙手在鬥篷下握成十字目光牢牢地鎖定身前的黑影:“元帥您有話就請在這說吧。”


    男人於是停下來用背影對著女人他的聲音顯的低沉而冷淡:“我想帕爾;韋恩一定告訴過你他會到哪裏去?”


    舍芙垛咬了咬下唇唿吸變得急促起來握住的雙手微微顫抖著。“你不是沃特米修元帥?”


    男人突然轉向他撕去臉上的掩飾物昏暗的光中舍芙垛似乎能看到一張年輕得多的臉看起來隻有二十出頭的樣子。


    “我是帝國騎士團的人。”男人的目光瞬間透出殺氣。


    舍芙垛倒抽一口氣連忙拔步往胡同外逃然而眨眼間男人的身形已經擋去她的退路。


    “夫人我不想為難你隻要你肯告訴我帕爾;韋恩在哪裏!”


    舍芙垛盯著男人背光的臉害怕地搖著頭:“我不知道……大人我真的不知道他、他什麽也沒跟我說……”


    男人的目光一冷:“夫人請不要逼我還是識相點他不值得你包庇他。”


    “我、我真的不知道……求您放過我!……”戒指在掌心中滑動她用力地捏住它就像捏住自己的命脈。


    男人步步逼向她她一直貼到死胡同的牆上無路可退了。她懇求地看著麵前黑影除了那雙眼睛中射出的寒光以外什麽也看不清。男人龐大的身軀擋在她麵前似乎比背後的牆更不可穿越。


    “夫人隻要你肯告訴我他的去向我誓絕對不會殺你但是如果你執意包庇他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女人不住地搖頭用絕望的目光看著對方她知道自己活不過今晚了然而手中的戒指也讓她心灰意冷既然她的情人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也許到另一個世界還能再和他見麵!


    “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她咬住唇目光視死如歸。


    從男人身上透出的壓迫力似乎在這一刻變得猶豫了他的眼神有了些許動搖雖然手握在劍柄上但語氣卻是在勸誘:“夫人你何必那麽傻他隻是個和你毫不相幹的人。”


    “我不在乎他和我是什麽關係也不在乎到底值不值得。但是我的答案很明確我不知道他在哪!”女人堅決地說道。


    男人擰住眉頭眼芒中交織著複雜的感情他的手心出了很多汗在劍柄上打滑。


    突然寒光劃破黑暗血濺在牆麵上以及男人的臉上女人的頭顱滾落在白色的雪地上身體卻倒向另一邊它們各奔東西如果有靈魂的話也許這時候正在黑暗裏遊蕩。


    男人看著腳下身異處的女人空氣裏透著他那冰涼的歎息他默默閉上眼在體內流淌的血液裏感受到深重的罪惡也許死後下十八層地獄都不能贖罪!


    騎士在榮譽之劍的背後是醜陋而悲哀的宿命就像銀色的劍刃滴淌著別人的鮮血即使它原本是多麽聖潔的光芒從沾染鮮血的那一刻開始也將自己染成罪惡的顏色……


    *******


    雷椏;薩曼從夢中驚醒渾身流了很多汗那都是虛驚的冷汗從腦門滑落的汗珠淌到眼睛裏有一股酸澀。他望著眼前熟悉的房間大口喘息。


    是夢也是真實……


    他看到牆邊那副深沉的黑色盔甲看到架子上那把黑色劍鞘的騎士之劍似乎還能感覺到它在唿喚主人的血性從它第一次砍下人的腦袋開始它就一直那麽饑渴。


    他披上鬥篷隻穿著單薄的衣裳就來到外麵寒風颼颼的長廊上月光顯得有些吝嗇時而躲進烏黑的雲中久久都不露臉薩曼想也許連它也不想看到這般醜惡的人間吧……


    忽然他看到離自己不遠的地方一個女人的身影倒映在長廊黑色光滑的石地上有時月光將她的倩影勾勒得嫵媚迷人等月光隱沒的時候她又像死神一樣毫無感情地站在那。


    薩曼遲疑了一下緩步走過去:“將軍閣下您這麽晚還沒休息麽?”


    女將軍穿著月白色的宮廷禮服敞開的外套露出綁滿繃帶的脖子一隻手垂吊在胸前長披肩此刻一點也想象不出她是英勇善戰的將士。隻是她的目光總是像月光那麽冰冷卻永遠沒有月亮那般柔情。


    “我睡不著你呢?”女將軍仰望著烏雲密布的天空仿佛在等待月亮出現。


    薩曼停在離她不到幾步的距離一同仰望凝重的夜色他覺得那是在預兆即將到來的黎明。“出了點汗所以出來吹吹冷風想清醒一下。”走廊裏的風很輕柔它變成了關懷備至的母親撫慰著騎士冰涼的心。


    女將軍一臉嚴肅地道:“一切才剛剛開始……等內閣總督正式被送往刑場之後王室元老院那邊不會袖手旁觀。他們應該會讓才五歲的幼子登基吧……哼。”她冷冷悶哼一聲在薩曼聽來那是最犀利的諷刺。


    陛下暴病不起內閣總督謀反如今內閣一切事物由宰相全權代理在這種情況下最後還冒出個五歲的小孩登基成為塞維奧拉的國王。五歲的小孩!宰相本來就握有軍權又身兼國務總督如今再加上統管內閣可謂全傾朝野王妃被處死公主被軟禁何況女流之輩本就無權幹涉朝政到了這個時候哪個笨蛋還會看不出來王位繼承人將是宰相執掌王權的傀儡國王!但是王室又奈何得了大權在握的宰相嗎?他們最終還不是隻能作出投降搬出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幼娃保住名分罷了!


    薩曼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這口氣似乎一直涼到骨子裏令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輕微顫了一下:“閣下一切安排都已妥當所有事都在預料之中除了大神官還在逃亡中但他已經構不成威脅。”


    女將軍沉默了一會歎出一口意味深長的氣息白色的霧化在空氣裏之後才響起低沉的聲音:“是啊……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中……”


    “閣下屬下有一事不明白……也許有冒犯之處不知該不該問。”


    “你說。”


    薩曼又一次深唿吸保持語調均勻流暢:“王室根本已經是個空殼子無權無勢宰相大人何不自立為王?”


    “大膽!”女將軍嗬斥鬥膽的騎士怯生生地退了一步埋下頭顱。


    過了一會在女將軍凝重的表情裏出現了憂愁它和深沉的夜色一樣撥不開濃密的烏雲:“薩曼你一向很喜歡曆史應該知道有些人可以在時代洪流中成為閃閃光的星而有些人隻能作襯托星星的黑夜縱使它再龐大也隻是黑色的陪襯物……”她的腦子裏不斷浮現那個男人悠長而深味的話語他隻有在她麵前才會露出脆弱的那一麵因為他始終覺得自己在妖靈族的麵前是短暫的一瞬。


    他的目光時常是高傲的但隻有在她麵前會露出柔和的瞬間變成一個普通人泄著普通人的牢騷歎息著普通人的無奈。那目光很深邃卻也很孤獨。


    [“我很清楚自己不適合成為一個時代的領袖那種耀眼奪目的光輝和我實在格格不入。如果要去選擇做一個曆史人物那麽曆史中必然有‘光’也有‘影’我就是那‘影’的一麵。”]


    [“其實我很獨裁獨占欲也很強就好象到現在我都沒有結婚哪個女人要是成為我的妻子我的獨占欲會讓她喘不過氣。國家也是一樣我選擇一個名君為王是因為治理國家需要有喘息的空隙如果握在我的手裏我喜歡獨霸一切的感覺那樣一個國家很快就會毀滅。”]


    [“能夠坐上王位的不一定能君臨天下但是隻望著王冠的永遠不會成為真正的君王。”]


    [“雖然王者必須具備威震四方的霸氣但是霸主並不代表就是王者。所謂的王者應該是能夠匯聚光芒在群星中最明亮的那一顆並且能夠把它的光折射到其他人身上。”]


    從綿密的迴憶中迴到現實女將軍的眼簾裏又出現那凝重的夜色:“王冠不是你有能力有野心就可以戴上的。”


    [“雖然我是個完美主義者卻也不得不承認成王敗寇的路上必定是一場血祭那頂王冠其實比武士的刀刃還要噬血呢。”]


    [“我是陛下的臣子肩負的是為陛下洗清血路……民眾是不會承認一個叛徒為王的。”]


    淒美的微笑深深地銘刻在女將軍的心底那是凝視著麵前鋪滿血和屍體的道路卻依然堅持走下去的目光直到最後自己也變成其中的一份子。


    [“蕾德娜……人類的征服之路絕對不會沒有犧牲並且不是如何減少犧牲而是如何有效率地犧牲……”]


    微笑之後是比刀刃更鋒利冰冷的目光它直視著前方隻能看到血的顏色。她知道即使這樣的目光也一定曾有清澈透明的時候但是現在它已經被血浸透了……


    他們就是“有效率地犧牲”掉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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