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盡頭,紫氣衝騰。


    袁河距離太遠,不能窺視氣內真容。


    他打望一會兒,沒有選擇從上空飛渡,而是落於道外入口,他決定步行探險。


    大道兩側的龐然石像全部出自猿族,各有不同外相,根腳對於袁河來言,極為陌生,他需要逐一甄別,以便探索石像來曆。


    收劍落於雪地上,神祗大道就在眼前。


    前排的兩座石像宛如山峰孤矗,僅僅腳掌就有十餘丈高,若不施法,肉眼根本看不清輪廓。


    這兩像都是青猿像,即使像外封有堅冰,仍能透視內部色澤。


    左像的軀幹與袁河相類,但生有四耳,一尖、一長、一羽、一蒲,想必生前已經修成了真靈之軀,喚醒了靈耳的諸多神通。


    右像額頭稍寬,長有一顆豎眼,像是某種靈目之猿。


    一個千裏眼,一個順風耳,守在前頭也說的過去。


    從這兩像中間穿過去,後麵的幾排猿像,袁河全都看的一臉迷茫,主要是根腳太古怪,或掛有犄角,或長有多首,或通體生鱗,造型千奇百怪,想必都是洪荒異種,卻沒有後裔留在東洲,以致袁河追朔不了它們的起源。


    就這樣,袁河穿行在神祗間,一座座石像詳細觀摩。


    數量共有七十二座,等袁河走完一遍,抵達盡頭時,發現除了耳猿族,其它石像都不能準確看出根腳。


    當年釋心顏曾經對他講過,東洲有五大始猿族,星猿最智,飛猿最美,雷猿最強,魔猿最兇,海猿最廣,但這五族各有不同分支,即使後裔修成真靈,他們的形態也或多或少會區別於始祖。


    始祖是先天誕生的第一頭猿,世間獨此一個,後裔並非它們繁衍孕化,全是使用神通創造而出,它們具備造物創世的能力。


    袁河雖在落星鍾的卦相內見過摘星始祖,但此地類似摘星的石像卻未必是星猿族,僅僅算是疑似。


    其實無論根腳為何,想必都是洪荒古猿,共棲此間,朝拜東遊始祖。m.Ъimilou


    這些石像外貌有異,打扮卻相類,穿有鎧甲,持有兵刃,對位而站,整齊如一,像是接受檢閱的將領,分列大道兩側。


    ‘這裏應該就是東遊道場了,這些石像的主人可能是鎮守道場的衛士!’


    袁河尋思:‘當年在小藏冰河,無象門開啟後,那位淩風猿前輩曾經講過,東洲門失落於東遊道場內,釋婆婆也已經證實,東洲門就是鬼門關,擺在道場當中,照此來看,漫天霜環是把東遊道場囚禁在此了!’


    如果袁河猜測不錯,那麽‘隱界’恐怕就是‘道場界’,這一方界域是他猿族的祖庭,可惜被霜環的環力所鎮,生靈絕跡,花木枯萎,變成了恆久的冰雪氣候。


    除了冰雪的銀白,天地間隻有紫氣仍在飄蕩。


    袁河轉過身,望向大道盡頭的衝天紫蘊,這裏邊究竟隱藏了什麽?


    正欲邁步遁入期間,體內蜂巢頓有警動。


    袁河即刻懸巢而出,望著巢體在掌心蹦蹦跳跳,一時難解它的意圖。


    “自我踏上這條猿道,你便悲慟難止,氣息哀沉低落,不管我問你什麽,你都不答,為何到了盡頭,你卻忽然活躍起來了?”


    蜂巢聽罷飛離掌心,盤踞頭頂,繞著他的額前號角開始轉動,巢力結成一團小風暴,在角上一劈,雷元芝瞬時脫落。


    化作男嬰掉在地麵,它翻個跟鬥跳起來,既驚又怒,不過待它看清蜂巢模樣,一下又垂頭喪氣,一屁股蹲在袁河腳下,耷拉著腦袋,不再動彈。


    蜂巢取而代之,潰為一條紫帶纏住號角。


    霎時之間,角上青光大盛。


    這團光芒急漲急衝,掀動的光幕宛如海嘯,掃向四麵八方。


    袁河隻覺眼前的環境驟然變幻,冰天雪地在光幕的衝擊下,瞬間消退無蹤,繼而轉變為一方藍天綠地的原始自然景色。


    這場變故,並非實質化的天地逆轉,而像是一幕投影幻術,蜂巢通過號角把它的記憶抽了出來,投送在此間。


    袁河目前見到的原始景色,像是昔年東遊道場尚未被鎮壓時的畫麵。


    這畫麵讓袁河看上一眼,就已入定沉浸。


    “洪荒劫終,九洲紀生,樂山猿聖,永鎮東洲,普天同慶,萬仙來朝!”


    這聲音響在袁河身側,一頭長有翅膀的飛猿虛像悄然浮現,它形體與人族幾乎一模一樣,除了猿翅與滿頭紫發,尖嘴猴腮的特征並不明顯,咋一看去,真如人間美男子。


    它雙手端一法旨,麵朝神祗大道,朗聲念讀。


    大道兩側,拔地而起七十二頭神猿,手握刀斧槍戟,觸地揮震,猿軀清晰展露,體格與袁河相類,但是很快,各自背後就有法象顯露,高者數千張,矮者也有幾百丈,巍峨矗立,結成靈像。


    法象成型後,這七十二猿單膝跪倒。


    它們之間則頻頻閃光,每一縷光華都是一個生靈,這些生靈各有道統,海中龍鯨,空中鳳雀,地上獅麟,千千萬萬共聚一堂。


    似在迎接某位大聖賢。


    “東遊長遁,海珊永舞,亙古璧合,煌煌生輝!”


    說著,道上踏出一位紫袍修士與一位藍衫女子,攜手前行,祥雲罩身,仙眷天成。


    這兩人顯然就是東遊始祖與海珊娘娘。


    “恭迎二老爺與三娘娘!”


    萬眾叩倒,膜拜作禮。


    袁河望著兩人穿過大道,來到身邊。


    迴眸一看,身後的衝天紫氣已經不見蹤影,一座雲梯憑空顯露,階梯兩側同樣擠滿各色生靈修者。


    東遊始祖與海珊娘娘迎梯而上,盡頭是一座高台,擺著一張雲床,他們盤膝落座。


    “吾教為荒!”


    東遊始祖揮袖作語:“先朝荒師,再傳荒道……”


    一言出,法當隨。


    豈知話未講完,他朝海珊猛一攤手:“玉璧拿來!”


    海珊略有遲疑,仍是照辦。


    “開!”他一指點在壁心,裂分為二,半壁拋迴,卷起一層藍圈,罩住海珊:“你該走了!”


    “我……”海珊正欲開口,忽見天地頓起異相,抬頭上望,空中彌漫寒流,又垂首俯瞰,地下灼燒寒焰。


    一道至清至冷的女音悄然飄蕩過來。


    “荒,已隕!”


    這聲至,天驟塌。


    一柄旁廣的銀色法環,破天而下,直落高台。


    這一環攜著排山倒海的狂暴威勢,圈中上百裏的區域,罩地一刻,環中萬物盡數碎為粉塵。


    一隻蒼白玉手隨之探空而出,懸於高台之上,掌落飛霜,一霜一芒,猶如萬箭齊發,簌簌勁射。


    片刻間,隻聽一聲猿吼霹靂炸響,高台處狂湧紫霧,站起一頭擎天紫猿,猿頭輕輕一頂,蒼白玉手頓時崩裂解體。


    紫猿又一揮臂,猶如天柱橫掃,擊向半空。


    轟隆!


    拳頭所至,震顯一頭朦朧的冰霜巨人輪廓。


    這巨人麵有女相,卻是頂天立地,山巒在她腳下猶如石子,較之紫猿還要雄健三分:“荒已隕!”它繼續說:“你不可活!”


    紫猿聞聲微微前傾,背部忽地閃爍兩扇氣翅,顫顫一抖,攜著它龐大猿軀瞬移而走,直遁冰霜巨人麵前,一拳擊向頭顱。


    誰知大地突然間劇烈搖晃,裂開一條無邊無際的深淵漩渦,伴隨著陣陣低沉嘶吼,另一頭青麵獠牙的巨人衝騰而出,其人背生綠翼,翼上燃火,獰笑一聲,撲向紫猿。


    火光陡轉,欺上猿翅,以二圍一,貼身猛擊。


    滔天戰火就此降臨。


    天上的銀環缺口裏,環光連綿不絕的墜落,每一環都有霜蠻修士在操控。


    漩渦之中,蟻群般的雙翼凰修爭先恐後掠上地麵,殺入道場。


    此刻的袁河環顧四望,周圍處處是殺伐,他明知這是遠古遺留的投影,卻仍覺身臨其境,仿佛發生在眼前,正在真實的上演。


    每一頭猿修的隕落,都讓他血脈沸動。


    他追尋猿族遺寶已久,早已得知遊霜爭霸的結局,東遊始祖終要隕落此間,但是親眼所見之下,心緒仍是沉慟不能自控。


    這場大戰像是一場偷襲,東遊道場被蠻凰兩族合力困鎮,待兩族大軍把東遊始祖座下的弟子盡數誅滅,便無援兵了。


    戰到最後,已是孤身抗敵的局麵。


    “這天,是吾族之天,這地,是吾族之地!誰至,誰死!”


    東遊夾在兩頭巨人之間,一側是寒流,一側是寒焰,他左突右撞,突圍不得。


    海珊盤浮他肩頭,隨著他抵禦強敵,憂慮已經掛滿臉頰:“大兄與三弟都在山上,他們為什麽不來支援?”


    她其實已經猜到答案,始猿道場毗鄰而居,肯定是同時遇襲。


    東遊望她一眼:“天籠已經鑄就,生滅都在籠中!玉璧能助你脫身,你可以走了!”


    見她不為所動,又說:“大劫突來,牽一發動全身,東朝猿庭不會是唯一目標,你須立刻返迴月潮山,沒有你,海潮海媧守不住封真台!”


    “沒有我,你會隕在籠中。”海珊難做抉擇。


    “霜蠻此來,先以霜環鎖住樂山,即使同歸於盡,她也非誅我不可,即使你留下,也逆轉不了結局。”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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