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修在山中穿行小半時辰,著落於一座山腳下。


    迎前是一座雙首怪峰,峰上長滿烏黃色的野桃樹,據袁河搜魂的情況,雷晉蠻王就出沒於樹間。


    但其洞府具體藏於哪一棵樹上,蠻師魂魄也不知,此族的高階修士常年東躲西藏,且慣於獨來獨往。


    那蠻師帶領家族成員逃入山中避難,也是無意間遇上負傷到此的雷晉蠻王,提供一批丹藥幫助他療傷,他卻極為謹慎,日常根本不暴露行蹤。


    袁河沿峰檢查一遍,不曾發現任何異常:“這峰上沒有靈氣波動,不像是有洞府,此賊到底居於什麽地方?”


    花堂猜測說:“他是不是謹小慎微,隔天換一個山頭藏匿?”


    藤盈也說:“這峰中會不會存在密道,潛入到山底下麵也有可能!”


    袁河搖頭:“我們是入微體,即使蟻洞也難逃我們偵破。”他傾向於花堂的判斷,雷晉蠻王換了落腳點。


    正思慮時,忽見一堆蜂群從山外飛來,嗡嗡著撲向桃樹。


    這些都是凡蜂,攀附在桃花上采蜜。


    原本沒什麽奇怪,這漫天遍野都是山花,常年出沒有各種小昆蟲。


    除野蜂之外,蛾蝶蜓蟬隨處可見。


    但袁河身上的蜂巢忽然跳動一下,似乎感應到了什麽,試圖掙脫符籙束縛。


    袁河頗覺意外,卻是不為所動。


    他目前仍在潛伏,準備偷襲雷晉蠻王,無法放出蜂巢探路,否則會打草驚蛇。


    不過他相信蜂巢不會無緣無故躁動不安,便把目光投向山間的蜂群隊伍上,很快就發現了蹊蹺。


    這些凡蜂飛上同一座桃樹,樹杈上結有一座野蜂巢,那巢孔內趴有一頭模樣普通的黃蜂。


    若說它有什麽特殊之處,該是夥伴們都在辛勤采蜜,它卻躲在巢孔裏邊酣睡。


    袁河即刻傳音給花堂,讓他進行甄別:“那巢孔中有異狀,你看一看,孔內黃蜂是何根腳?”


    世間蜂類千千萬萬,如同蟻族一樣群類繁多,也隻有花堂這種妖修,習性與蜂類相差無幾,才能分辨出大多數蟲族根腳。


    他順著袁河指引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出底細:“這隻是一頭平庸的黃麻凡蜂,根腳極其低劣,即使化了妖,也施展不出什麽神通,人族修士甚至都不願意捉它們,毫無利用價值,大王,它沒有任何異常!”ъimiioμ


    “不!它一定有古怪!”袁河朝花堂擺擺手:“我來試探一下這頭黃蜂,倘若它與雷晉蠻王有關,免不了就要動手,你去布置幻陣,封鎖此峰!”


    花堂當即領著幾修撤離山間。


    袁河迎前飛掠出去,在桃樹數丈開外停住不動,仰頭盯著野蜂巢,他以微觀打量巢中黃蜂,如同直麵一頭巨獸。


    此獸氣息紊亂不穩,內府應該是遭過重創,它盤踞巢孔,想必是在靜養,渾然沒有察覺到外敵逼近。


    袁河運轉吸星鬥雲,聚在指尖,忽地抬手一指,射出一道霞光。


    這是摘星臂的一式臂法‘撞鍾指’!


    猿指所至,無堅不摧,且有蕩魂鍾音隱藏法中,但凡目標中了此指,鍾音會侵入神魂,讓其出現刹那迷亂,無法第一時間逃遁挪移。


    ‘唿!’的一下。


    霞光攜著一股氣流,衝至巨獸麵前,瞬變為一根猿指靈影,點在了獸頭處。


    倘若此獸隻是一頭普通凡蜂,必然一指就死。


    但它顯然非同尋常。


    中指一刻,獸口頓起一聲怪叫,獸軀顫抖了幾個唿吸,這才慌忙翻騰躥起,翅膀大力一煽,凝結一團泛白雷光。


    看這樣子,顯然是想衝出巢孔,遠遠逃遁了。


    可惜他遲了半拍,就在它肉身顫抖失控時,十二枚地支劍已經懸浮在左右。


    雷翅隆隆大震,正欲遁飛出去,紫蘊劍圈陡然成型,自它頭顱一降而落,鎖住了脖頸,劍圈驟一收縮,法力頓消,翅上雷光立時潰散。


    “是誰?誰在偷襲老夫!”


    一道張皇失措的老者男音,在劍圈中響了起來。


    這正是雷晉蠻王的聲音。


    袁河目不轉睛望著他,心想這到底是一個什麽蠻孽?修的又是什麽蠻術,竟然可以變身為蜂蟲?


    他此時一身法力盡數被劍圈鎖住,依靠肉身力量瘋狂掙紮,但於事無補。


    紫蘊劍圈能把九目神燈的真靈給鎖住,區區一個剛進階的紫府修士,死也掙不脫,他的逃生機會已經徹底喪失。


    也就片刻功夫,劍圈映出一層紫幕,在他脖頸上橫切過去。


    他哀鳴著屍首分離,就此隕亡。


    袁河收劍迴來,見屍體瞬間恢複了原始麵貌,竟是變作一具虯髯老漢,雙目睜的如同銅鈴,死不瞑目掉落地麵。


    峰外的花堂幾修時刻關注著袁河,見一具男屍忽然出現他腳下,心知那是雷晉蠻王無疑。


    他們飛落袁河身後,看著屍體,半晌無語。


    這一場鬥法怪異到極點。


    雷晉蠻王的藏匿法術高明玄妙,但袁河偵破的神通卻也超群絕倫,殺招更是可怕可怖,幾乎一招就滅掉一尊紫府。


    那洪泰與金芙兒夫婦互望一眼,俱是倒抽一口冷氣,就算無赦王手持靈寶追清扇,也絕無這般雷霆斃敵的本領。


    當年的滅真天廊之戰,袁河敗盡世間金丹強者,盛名早就遠播東洲,如今進階到了紫府,難道也已經打敗朝元之下無敵手了嗎?


    “大王,他施展的是什麽蠻法?”藤盈腳踢了一下屍體:“據奴婢所知,天下間的變身法術,總歸會散出一絲本體氣息,他竟然把人軀所有特征盡數屏蔽,儼然就是一頭真正蜂蟲了!”


    袁河也看不出蹊蹺,翻手托出蜂巢,此巢仍在躁動之中,像是對屍體格外貪婪。


    他馬上放巢出去。


    此巢落於屍體後,巢孔開始擴散攝力,先把屍體翻了個身,爾後吸起一件半透明的披風,直往巢孔裏塞。


    袁河見狀趕緊又把蜂巢鎮住,他此刻已經瞧出端倪,蜂巢貪圖的並非屍體,而是披風寶物。


    這件披風薄如蟬翼,但袁河甄別不出材質,當下轉交給花堂。


    花堂看了好一會兒,才恍悟的點點頭:“我知道是怎麽迴事了!這披風是使用變色真蜂的翅膀煉製出來,不會錯!”


    “變色真蜂?”藤盈身為妖族,卻沒有聽聞過這種蜂類:“此蜂都有什麽神通?”


    “至少能化作蜂蟲!”金芙兒猜了一句,雷晉蠻王肯定是借助變色披風才變為黃麻蜂的。


    “嘿嘿!”花堂眯眼一笑,給幾修說:


    “變色蜂又號稱瞞天蜂,它可以幻化世間幾乎所有蜂類,但必須吞噬蜂類真血,一血一色,一色一體!這種幻術相當古怪,它吞噬蜂血後,可以改頭換麵,雖然無法施展此類蜂蟲的神通,卻具備氣息與威勢,吞噬凡蜂之血,它能遮蔽所有妖氣,吞噬妖王之血,它能散發王者之威!正是它瞞天過海的根腳,才有了瞞天蜂的外號!”


    袁河聞言一陣驚歎:“倘若吞噬真靈之血,豈不是能把三花境老怪物都給唬住?”


    “還真能唬住!”花堂煞有其事:“當年屬下在封真遺地,見過一位禦蜂修士,他專門豢養這種蜂蟲,擺在洞府守門,蜂卒子能夠偽裝蜂王,大王你想想看,千百頭蜂王守著洞府,誰敢闖?”


    幾修一聽,俱都笑起來。


    袁河卻想,蜂巢貪圖披風,應該也是為了吞噬,難道蜂巢孕化的蟲類就是這種變色蜂?


    但變色蜂僅僅是嚇唬人的根腳,它的變身有形而無質,中看不中用啊!


    袁河不由失望起來,他為了蜂巢遠赴青黎長河,竟然是為了培育一幫廢蟲?


    他又轉念一想,廢蟲有本事守護歲杏嗎?應該不會這麽簡單,蜂巢所育靈蟲肯定另有玄機。


    等解除了蛛毒,他再慢慢研究。


    當下把蜂巢與披風收起。


    “此蠻已經伏誅,我們可以離開了!”


    “這位蠻王祭煉變色蜂寶,讓其肉身幻化為凡蜂,即使月庚國的紫府長老找到這裏,也絕難偵破他的蹤跡,虧得猿大王出手,否則讓他潛伏幾百年,說不定會成為大禍害!”迴程途中,金芙兒與洪泰止不住的感歎。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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