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真天廊之戰持續至今,已然變成落星鍾與九目神燈的正麵較量。


    而且是本命真靈之間的對抗。


    袁河先以紫蘊劍圈封鎮神燈真靈法力,束縛其手腳,這才致使落星鍾敢於做出主動攻擊的決定,並有機會營救蜉壽桃。


    但這不是說九目神燈毫無抵抗力,它雖算不出紫蘊劍圈的來曆,卻在以前遭遇過比它強大的多的生靈,且對它施展過與紫蘊劍圈相類的神通。


    高士鬥法,總是未料勝,先料敗。


    九目神燈是為庇佑蠻族,不得已才出世,它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遭遇猿族反擊,也知道反擊的途徑一定是滅真天廊,為了防止最壞的局麵發生,它先一步鎮壓蜉壽桃,以便在危亡關頭敗中求勝,死中求活。


    也可以說,鎮壓蜉壽桃,實是九目神燈未雨綢繆。


    這是它的一記後手,隻要落星鍾膽敢以身涉險,對蜉壽桃實施營救,它的生機就會出現。


    料定一切可能發生的事件,無論概率有多小,都要計算在內,這也是洪荒真寶的推算本領。


    但有時候,即使算了出來,可當敵手殺它之力過於狂暴,殺它之策過於嚴密,殺它之心也過於堅定,它照樣要淪為逃無可逃、必輸必死的局麵。


    九目神燈很不幸,它偏偏遇上了這種殺劫。


    正如它自己所說,以一己之力抗擊落星鍾與十二重樓,還有袁河這個超脫劫中的妖孽,敵手的力量強它太多。


    隕亡其實不可避免。


    關鍵要看,它的垂死一擊能給敵手造成多大傷害。


    月蠻山上。


    落星鍾舍身守護蜉壽桃樹,時隔了無數年月,這兩頭誕於同一始地的洪荒真寶再一次並肩聯手,共同抵禦焚桃劫火。


    許是感應到曾經朝夕相伴的故友,桃樹開始尋覓依靠,樹中法力綿延湧出,融於鍾體驅散劫火,鍾外的霞光一絲絲複還迴來,重新照耀天地。


    “你救不了它!”


    轉瞬間,一道至清至冷的女音驟然迴蕩於山間:“燈若滅,桃必死!”


    話音落畢,隻見高空漂浮的那盞金燈,除第一橋的本命燈眼,餘下八顆盡數脫落。


    每一顆燈眼都由火焰凝結,與往昔的純淨火質不同,此時的焰中俱都浮現出桃樹之影。


    這些桃影剛一顯露,月蠻山上頓起驚變,八座靈峰齊齊顫動,破河升空,燃起滔天火光,峰體也隨之消失,瞬變為火焰桃樹之相。


    見著一幕,峰上修士俱都驚駭萬分,一股腦作鳥獸散,逃離到山外幾百裏,才敢迴眸打量


    唯獨兩個外來者紅瞳修士與魔鯨景水行,仍舊滯留在山外,他們原本在捕殺月蠻修士,但他們潛伏到此的目的是偷盜蜉壽桃,故而沒有進行追擊。


    “前輩,九目神燈在使什麽大神通,竟然把蠻山統統拔了起來?”


    “它不是在拔山,而是準備誅滅蜉壽桃的樹靈!”紅瞳修士指向八座火樹:“這些東西都是神燈真靈演化而出,原本開辟於青黎長河,但九目神燈現在受困於滅真天廊,法力盡數匯聚於樹靈當中,導致這些靈峰自動脫河,並變幻為樹!”


    “它為什麽執意要殺壽桃?”景水行跟隨紅瞳修士潛伏月蠻山,正是為了偷盜蜉壽桃,萬一桃樹被殺,豈不是白跑一趟。


    “為什麽?四個字,走投無路!”紅瞳修士卻不擔憂,反而一臉欣喜:“九目神燈的本命真靈已經被封鎮,此靈處於束手待斃的狀態,但餘下八頭真靈仍有一些反擊之力,它是想通過重創樹靈,逼退落星鍾,以便逃之夭夭,傳聞五樂山的寶貝們氣運相連,或許殺掉幾頭樹靈,也能傷到落星鍾,嘿嘿,最好拚個玉石俱焚,否則偷不走桃樹!”


    “都已經玉石俱焚了,桃樹肯定會死,偷了又有什麽用?”景水行不理解紅瞳修士的想法。


    “你不懂!”紅瞳修士並未作答:“繼續看下去罷!”


    景水行環顧左右,發現已是深陷火海邊緣,略顯不安的說:“前輩,九目神燈與落星鍾像是要大打出手,此地危險極大,咱們是不是避遠一點?”


    “怕甚麽!”紅瞳修士哼了一聲:“你不要被這陣勢給唬住,無論它們怎麽鬥,法力都衝不出滅真天廊,傷不到咱們一根毫毛!”


    說到這裏,懸掛高空的第九橋上,簽押給九目神燈的數千位人族修士,毫無征兆的自燃,肉身刹那間化為火團,衝入九目神燈的一顆燈眼內。


    “祭蠻火咒!”紅瞳修士倒吸一口冷氣:“這神燈……真夠無情!”


    “祭蠻火咒又是什麽咒語?”


    “棄卒保帥之咒!九目神燈口口聲聲,燈若滅,樹必死,其實不全麵,它煉化蜉壽桃的同時,也要被蜉壽桃反噬,樹若死,燈也會滅!它眼下被落星鍾打上門,已經無計可施,必須殺掉幾頭樹靈,才有望逼退落星鍾,為了防止自身的真靈一同隕滅,它擒殺簽押修士,以其血肉之軀凝結‘祭蠻火咒’,可確保樹靈死,燈不會滅!”


    “那九目神燈豈不是把它簽押的修士統統當成了擋箭牌?”


    “要不怎麽說它無情呢!在洪荒年代,數遍天地間的始祖與伴生寶,就沒有一位仁德之輩,一個比一個狠,為了活命,舍掉族中後裔是常事!不過比較起來,東洲的潑猴與三聖洲的傻婆娘可以算例外,雖是妖怪,從不欺淩弱小,風評都不錯,否則我也不會萬裏迢迢來幫他們,哎,就是可惜,不欺被欺,全死了!”


    轟隆!


    正說著,驟響一陣石破天驚的爆音。


    隻見半空的一棵火樹,葉落枝斷,樹幹崩滅,潰散為點點火星。


    霎時間,落星鍾內也傳出了沉悶悲鳴。


    樹靈已然隕亡一頭。


    九目神燈見落星鍾巍然不動,故伎重施,三條滅真天廊內,其簽押修士盡數火化。


    這柄洪荒真寶,似在進行一場死前的瘋狂掙紮。


    而它的瘋狂,直接引發山唿海嘯的驚懼之聲。


    所有簽押給它的修士,無不是悲憤嚎啕,也伴隨著怒不可止的叫罵。


    祭祀。


    祭妖族。


    祭外族也便罷了。


    為什麽連自己麾下忠心耿耿的族人也要祭?


    這到底是為什麽?


    “我為九目神燈拚上性命,它卻視我為草芥,下輩子轉世,絕不再供蠻寶!”


    “我真是瞎了眼,竟然拜入月蠻山!”


    “老夫問鼎三花,是為逆天改命,寧死也不做你的砧板魚肉!”


    做不做魚肉,魚肉說了可不算。


    即使強如窺真期修士,在九目真靈的威懾下,卻是連自殺的機會也沒有。


    第二橋上的無涯子,呆呆凝望著臨近廊橋裏發生的慘劇,已是心如死灰,九目神燈蒙蔽了他,簽他入橋顯然不是為了一線生機,而是拿他自保。


    ‘噗!’


    氣鬱糾結於心,致使他狂噴一口血漬,忽地抬手指天:“非吾族,非吾祖!”


    言罷,身燃火焰,生命到此而終。


    修士一個接一個自燃。


    樹靈一頭接一頭隕落。


    當八頭樹靈盡數被殺死。


    隻聽哢嚓一聲!


    落星鍾的鍾體上,裂開一條歪歪曲曲的細縫。


    它像是被樹靈隕亡給波及,卻仍舊牢牢守護著蜉壽桃的本體。


    “師祖,寶鍾受傷了!”橋頭處,鍾貂兒驚恐大喊。


    “不要緊!”袁河在卦相裏看到過這一幕,故能保持淡定:“九目真靈遭受樹靈反噬,燈火再難匯聚,幾近熄滅,它傷的更重!”


    縱有祭蠻火咒保護,也不過是留下一絲零星殘靈,高空之中,九目神燈的本體八目,俱在黯淡消隱。


    此寶已經到了油盡燈枯。


    “是時候了!”


    袁河低吟一聲,十二枚地支劍丸自袖口飛射而出。


    神燈本體上,還有一枚完好無損的燈眼,這是它的本命所在,被袁河以紫蘊劍圈鎖住,劍丸直入本命,繞空飛轉,與劍圈重疊為一。


    似是感覺到殺劫臨頭,九目神燈急促喝道:“燈若滅,桃必死!”


    “不!”袁河迴道:“你滅!桃活!”


    他話音剛落,落星鍾與火樹騰然急墜,紮進生長樹根的巨柱山巒之中。


    紫蘊劍圈隨之急縮,演化一層紫色環幕,自本命燈眼的中心一切而開。


    刹那間,一股悲愴至極的哀嘯聲從燈內擴散,掀動的音波猶如海嘯,橫掃於天地蒼穹之內。


    九顆燈眼之火齊齊熄掉。


    神燈隕,燈火滅。


    它隕亡時攜帶的咒力衝向蜉壽桃,盡數灌入巨柱山巒。


    轟!


    這座萬丈巨峰瞬時崩塌,碎石粉塵組成一幕遮天環帶,一口氣擴散幾百裏地,爾後迴縮聚攏,自天而落,墜入青黎長河當中。


    “哈,桃樹歸我了!”紅瞳修士悶頭紮入河,迫不及待前去尋寶。


    同一時間,天空的九座滅真天廊潰散無蹤,所有簽押修士就此恢複自由身。


    星堯子迅雷不及掩耳,殺向青黎長河,口中重述著一句話:“樂山崩,東遊出!這一迴,老夫不止能得落星鍾,還能再得東遊翅!”


    白城老祖並不著急行動,他矗在重樓的功德碑前,仰望頂樓的袁河:“小猿猴,怎麽不去追你的寶貝?”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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