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講的,金道遠都已經講完。


    這幾頭小妖能不能躲過這場殺劫,全看他們的造化。


    “有關東涯祭的事宜,照此議定!雨過庭與玄悲隨本王前往龍門,取迴牌坊,餘者在此等候滴血蝸與冬眠鮫。”


    他離了座椅,往殿外走,途徑袁河身側時忽然停住,最後叮囑:


    “龍吸陣的千裏目是一頭修羅屍,他有妖師境的修為,才從清水國逃過來,攜帶有圓圓前輩的口諭,你快去偏殿見他罷。”


    “是,陛下!”


    袁河能得到一個龍吸陣的陣位,本以為是梅婠嚷求金道遠的結果,驟一聽聞清水國來了一尊妖師,他想法立刻就變了,這其中恐怕牽涉到兩位妖王的交易,是圓圓老祖說服了金道遠,而非梅婠。


    等金道遠領著雨過庭與玄悲出了大殿,袁河才繞去了偏殿。


    這座望梅宮是他親自督建,偏殿的走廊上有不少半化形的蛙族侍女,全都認識他,把他引到了修羅屍的寢宮。


    修羅族,是在冥域內天然孕育出來的族群,屬於屍鬼生靈的王族血統之一,因其根腳與僵屍族類似,因此被稱為修羅屍,東涯洲疆域最大的冥域在積雷大澤,他們多在這座古澤內棲居,青黎長河罕有他們的蹤跡。


    袁河並不記得清水國存在修羅族,更何況是妖師級別的強者。


    見麵之前,他懷疑對方的身份作假。


    但是見麵之後,疑慮很快就打消了。


    “我名雲克邪!自幼長在積雷大澤,十年前遭遇月蠻人的追殺,我姐雲克殤帶著我逃到青黎長河,投靠到圓圓大王麾下!當時我仍是一頭屍將,近年才渡過脫殼雷劫,加冕了妖師!”


    雲克邪雙目閃著銀光,他的天賦顯然是體現在妖目上,屍族根腳稀奇古怪,鐵軀、地遁、飛僵、靈目,各種神通都能使。


    修羅屍普遍修煉妖目,雲克邪也不例外,他麵容白淨,看去像是俗世裏的文弱書生,也有書生的傲氣。


    他端坐一副青椅上,麵無表情審視站在麵前的袁河,一邊講述自己的來曆:


    “我姐與我在積雷大澤找到一件猿族至寶,依仗此寶才被圓圓大王收留,那一年過後,你被圓圓大王驅逐,攆到了金烏國!臨行之前,她對我講了驅逐你的緣故,並讓我問問你,她傳授給你的神通是否修煉成功了?”


    話裏所指的神通應該是《萬象鎮劫身》。


    但袁河想不明白,圓圓老祖為什麽派遣一頭修羅屍來問話,而不是猿族嫡係?


    雲克邪見他臉色有異,解釋了一句:“清水國已經被封鎖,任何一頭猿族都別想逃脫,她隻能委托我!從清水到金烏要途徑梟魂山水域,我的根腳才能暢通無阻!況且攆你走,多少與我有點關係,所以讓我來找你,再合適不過!”


    雲克邪也有點想不通,猿猴族的性情以火爆著稱,他本以為隻要見了麵,可以輕鬆把袁河的心裏話套出來,想不到卻是打錯了算盤。


    “那神通尚未煉成,我資質足夠,但是缺少時間。”袁河有把握在三年內修成‘吸星鬥雲’,但是大祭臨頭,別說是三年,恐怕三個月都不會有。


    “此言當真?”雲克邪略有喜色,旋即又斂住:“你放心,東涯大祭的祭殺,十餘年後才會降臨青黎長河,你還有充足的時間修煉神通。”


    “你怎麽知道祭殺選在何時?”袁河覺得他是信口開河,金烏妖王都不清楚‘祭殺日’,妖師更加不可能獲悉。m.Ъimilou


    “當年我與我姐找到的那柄猿族至寶,叫做‘無花珠’,上古時代月蠻道庭專門為無花聖祖開了一場東涯大祭,試圖祭死她,但是被她毫發無損躲了過去,正是依靠這顆寶珠!同時還有她遺留的手劄,上麵記載了她推演的東涯祭情況!”雲克邪情知他不會信,全盤給他解釋:


    “無花珠隻有靈耳猿族才能使用,早在我與我姐上貢這顆寶珠時,圓圓大王已經在研究東涯大祭,她收藏有一道避祭神通,特別交給你修煉,並把你攆到金烏棲居,好讓你攀上雨過庭的交情!此次大祭開啟,派遣我前來尋你,幫助你躲避東涯大祭,我本身也是逆古血脈,幫你就是幫我,這點你大可安心!”


    這番話真真假假,袁河半信半疑。


    “那你是如何說服金烏王的?身為清水國的妖師,他不會輕易讓你我進入龍吸陣!”他必須問清楚。


    “當然是依靠無花珠!”雲克邪托出一顆圓珠,一半珠體是空氣,另一半珠體封印著稠密綠液:“你把妖氣注入進去,能夠讓肉身入微,入微一刻,東涯大祭的祭殺立刻失效!


    但是入微有限製,最多堅持一炷香,肉身就要恢複原狀,祭殺會繼續降臨,而且珠內的綠液用一次少一次!圓圓大王說,最多使用三五次,這顆寶珠就要報廢,不過足夠我們配合龍吸陣逃避東涯大祭了,如果途中我們的瞬移被阻斷,‘無花珠’就是我們的救命稻草!因為這件寶物,金烏王才同意你我入陣!”


    “圓圓大王她……”袁河遲疑著問:“她為什麽不留給自己使用?”


    “無論有沒有這場大劫,月蠻道庭都要拿她獻祭!所以她避不避,都無關緊要,她目的是安排你們這些孩兒逃亡!”雲克邪輕歎:


    “她活不長了!東涯大祭結束,就是她壽終之時,你往後再也見不著她!”


    他語氣似乎透著同劫相連的無奈。


    袁河曾聽龐赤信講過,圓圓老祖排在祭品的第一位,她托修羅屍過來幫助自己,也應該是在安排後事。


    想到此處,袁河不自覺被一股傷感入侵心田。


    自他穿越這方世界,始終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任憑大河血雨腥風,諸族混戰殺伐,他始終認為與自己沒有關聯。


    但殘殺已經遠遠超過他的心理底線,處在這樣的危險局勢裏,他絕不可能獨善其身。


    他的心境在這一刻也有了大變。


    當初東渡金烏國,尋找《萬象鎮劫身》真血,他采用的方法不對,‘吸星鬥雲’極可能對躲避東涯大祭有幫助,但他至今沒有練成。


    雲克邪等他心情平複,繼續說:“她活了這麽久的歲月,並沒有子嗣留下,卻始終牽掛你們這些旁支孩兒,尤其是你,她曾說過,長耳猿族與無花聖祖血出同源,如果你成功逃到小藏冰河,她叫你無論如何要去一趟積雷大澤,前去尋找無花聖祖的衣缽,這顆‘無花珠’能夠幫助你進入無花聖祖的真正洞府裏!”


    “衣缽?”袁河浮現一絲自嘲:“即使有龍吸陣保護,有無花珠入微,大祭之下,存活率也極其渺茫,我未必能平安抵達小藏冰河。”


    “你講的對,但你不能放棄希望!圓圓大王相信你能避祭成功,你自己更要有信心!當年無花聖祖隕落後,衣缽從此失傳,傳言就在無花洞府內。


    無花洞府肯定是位於‘無花宮’,那座宮殿早被月蠻修士給封印,成為月蠻門徒的尋寶地,數萬年來,他們一代代的門徒,在無花宮內掘地三尺的搜索,始終沒有發現無花聖祖的真正衣缽。


    我修羅族世代居住積雷大澤,曆次無花宮開啟,也會進入宮中尋寶,包括各地的妖族,同樣派遣小妖去過,整個東涯洲修士全在惦記無花衣缽,可是誰也找不到,圓圓大王判斷無花洞府被施法入微了。


    所以袁河,隻要你避祭成功,就能依靠無花寶珠找到無花衣缽!有了這份衣缽,這方天地會任你縱橫,你也能給曆代慘死的猿族前輩報仇雪恨!”


    雲克邪言盡於此,彈指把‘無花珠’交給袁河,讓他盡快祭煉。


    這顆寶珠剛剛觸手,昔年袁小青上貢的入微號角即刻有了感應,兩者之間像是存在某種聯係。


    袁河自是頗多吃驚,他忍不住聯想,既然號角與無花珠產生感應,那入微神通應該源自一體,號角能讓入微永久持續,無花珠能讓活物變小,兩者結合的話,是不是就能讓自己的肉身永久入微了?


    心裏湧出滔天大浪,麵上卻不動聲色,袁河把無花珠收入囊中,出言告辭,準備返迴棲俠洞找袁小青詳細打聽號角來曆。


    誰知雲克邪卻說:“今後都不要外出,安安心心跟在我身邊,隻管修煉圓圓大王傳授給你的神通妖術。”


    “我有幾個徒兒在棲俠洞,要迴去安置一番。”袁河抬了抬左腳:“我有金遁靴護身,瞬移到棲俠洞不過是眨眼之間,來迴用不了多長時間。”


    雲克邪沉吟起來,金烏王前去拆取龍門牌坊,龍吸陣一時半刻布置不出來,等到法陣建成,再約束袁河的行為也不遲,便點頭同意。


    隨手拋給袁河一塊銀玉:“如果途中遇見危險,捏碎這玉符,我會即刻趕到你身邊,切記快去快迴!”


    袁河拱手告退。


    下了望梅山,他反反複複迴憶與雲克邪的對話,總感覺這頭修羅屍的身份詭異難測,不應該信任,但他偏偏找不出任何懷疑的破綻。


    “不管此妖與圓圓老祖如何認識、接觸、托付,他身懷逆古血脈,尋求避祭之法肯定是真實的,這點毋庸置疑。”


    袁河決定先把雲克邪拋之腦後,在祭殺日降臨前,暫時不用防備他,搞清號角入微的秘密才是他的當務之急。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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