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遠程叛軍退兵的號角傳來,城下橋梁上的叛軍士兵如一群一群黑壓壓的工蟻退去,盾牌手高高舉著鐵盾,抵擋著城牆上守軍的弓箭。


    事實上,從城牆上飛下來的箭矢寥寥。望著退去的叛軍,守軍們大多數都已經無力的kao在牆跺上,有的直接將武器丟在了腳下,有的開始痛苦的唿喊著尋求救治。


    弓箭手大多都已經筋疲力盡,幾乎所有的弓箭手的手指都已經鮮血淋淋,手臂酸軟的再起抬不起來。隻有極少數的,還保持了鬥誌,潛伏在城牆的牆跺後,朝著城下的叛軍射擊。


    一個套著鎧甲的胖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唿哧唿哧的喘著氣,他那臃腫的身材幾乎要將鎧甲都撐破了,瞧著他喘的幾乎快斷氣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個能打仗的樣子。而且他的鎧甲式樣明顯不是城衛軍的製式,甚至他根本也不是城衛軍的軍人。


    但是胖子kao在那兒喘氣的時候,旁邊的其他城衛軍士兵,都朝著他投去了敬畏的眼神。


    這個胖子一身一臉的血,就在之前的戰鬥裏。這個看似連走路都困難的胖子,卻硬生生的砍翻了不下三十個叛軍,其中還包括了兩個叛軍的軍官頭目,都被他當頭一刀直接劈成的兩半!


    城牆上的守軍大部分都不知道這個胖子是從那裏冒出來的,隻是從前天開始,這個穿著鎧甲的胖子就忽然出現在了這一段的城牆上,加入了守軍的序列之中。隻有負責這一段城牆防禦的一個旗團級的軍官知道他的來曆,而且顯得對他敬畏有佳——旁邊人有好奇的問胖子的來曆,這個胖子隻是嘿嘿一笑,自稱是一個帝國老兵。


    這個解釋並沒有太出奇。


    戰勢到了現在這樣的局麵,奧斯吉利亞城裏早已經進行了無數次的動員,大量的青壯都被倉促的加入了預備隊序列之中。


    因為曆史的原因,奧斯吉利亞的城裏居住著很多因軍功而獲得財產的老兵,甚至是一個世代為兵為將的家庭。在這場衛國戰爭裏,在動員令下達之後,不少人都翻出了自己從前的鎧甲和武器,提了刀劍跑到就近的鐵匠鋪裏略微修補一下,就在動員令的號召之下走上了城牆,加入了防禦的戰鬥——其中不少人已經將最後一滴鮮血灑在了奧斯吉利亞的城牆之上!


    這個胖子看上去和那些自願上城牆參戰的老兵們沒什麽不同——他看上去就是一個行伍出身的樣子,說話嗓門很大,一臉軍隊裏熏陶出來的那種丘八模樣。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那身鎧甲實在太漂亮了一些。這是一身高級的拜占庭式樣的丘山鎧!這是隻有將軍級別的高級將領才能配備的高級裝備,就連負責這一段城牆的那個掌旗官也不過穿著一身黑紋甲而已。


    很多人猜測這個胖子恐怕是一個退伍的老將軍——可他的年紀似乎也不像。也有一些人猜測這個胖子恐怕是一個將門世家的後代,這鎧甲一定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他父輩或者祖輩的——可這似乎也說不同,他那身鎧甲明顯是新的。


    而且這個胖子的武技似乎也高明嚇人!


    今天這一段城牆貌似成了叛軍的主攻點,結果上午的時候。一度情況危險。叛軍聚集了一批勇力過人的武士作為尖刀,帶著人幾乎衝上了城牆,可關鍵時刻,這個胖子舉著一把大刀殺了過來,居然全身閃耀著高級武術的鬥氣!然後就在那鬥氣的光芒之下,幾個叛軍的精銳瞬間就被撕碎!


    胖子還一腳把一個明顯級別不低的叛軍將領模樣的人一腳從城牆上踹了下去!


    終於,眾人的猜測在晚上有了答案。


    叛軍退去之後,就在大家夥兒趴在城牆上休息,等著夥夫們送飯的時候,一隊衛兵衝了上來,隨即從後麵,兩個穿著帝國高級將領鎧甲的人焦急的跑了上來。


    那個一臉刀疤的大胡子,立刻成為了眾人眼神的焦點!


    阿德裏克將軍!現在奧斯吉利亞守軍的最高統帥,也是支撐著奧斯吉利亞守軍精神力量的最後一根頂梁柱!


    阿德裏克大步跑了過來,從躺滿了一地傷兵的城牆上費力的走過來,老遠就瞪著那個正在喘氣的胖子:“魯爾!你這個滾蛋!!為什麽私自跑到這裏來!”


    這一聲吼,頓時讓周圍無數眼神集中在了胖子的身上!


    魯爾?!


    他居然就是魯爾?!


    那個魯爾?!


    ※※※


    現在的魯爾,在人們的心中可再也不是那個“隻會逃跑的兔子將軍”了!


    就在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這個胖子將軍率領著羅德裏亞鐵騎衝擊叛軍的大營,鏖戰了幾乎一夜!聽說那些鐵打的羅德裏亞騎兵反複對守備森嚴的叛軍大營連續發起了數十次衝鋒,硬生生的衝垮了叛軍的防線。然後保護著新皇陛下進了奧斯吉利亞城來,新皇陛下這才能得以進城繼承皇位加冕為帝!


    這位胖子將軍聽說身先士卒,浴血奮戰,進城之後,身上的傷勢就連負責救治他的醫官都被當場嚇暈了!


    從那天之後,魯爾在人們的心中就再也不是那個“逃跑將軍”了!


    ※※※


    ……是他?居然是他?!


    坐在魯爾旁邊的士兵都忍不住往旁邊讓了讓,遠遠的頭去敬畏的眼神。


    阿德裏克一路擠過來,沿路的士兵紛紛敬禮,阿德裏克一麵還禮,一麵上去將魯爾拉扯了起來。


    胖子的眉毛立刻一皺。


    “受傷了?”阿德裏克皺眉。


    魯爾咧了咧嘴:“是老傷。”


    阿德裏克的眼睛有些泛紅,瞪著胖子:“你為什麽跑到這裏來了?!私自上城,怎麽不和我說一聲?!”


    “在家裏閑不住。”胖子淡淡道:“我手腳沒斷,想到城牆上還有戰士們在廝殺,我這個老兵怎麽能躺在**休息?”


    “……就算你要過來,也和我說一聲,我的指揮部裏……”


    魯爾忽然哈哈一笑,然後壓低了聲音,他的嗓音有些嘶啞:“和你說什麽呢?阿德裏克,難道你忘記了?我現在……是一個沒兵的光杆將軍,哈!我的軍隊,都沒了……上城來在這裏廝殺,總比我躺在**,一閉上眼睛,就是那些死在我身邊的兄弟們的臉在我眼前晃悠……總比那樣要好過得多。”


    阿德裏克眼睛一紅,他身子晃了晃,用力抱住了胖子:“羅德裏亞也是我帶出來的部隊,你以為我就不傷心了麽!”


    胖子笑了笑,低聲道:“我知道你傷心,我聽說你在家裏哭了整整一夜。不過。你現在是軍務大臣,你沒有資格傷心,你沒有權力傷心!但是我有,我不是軍務大臣,我隻是一個打光了部隊的光杆將軍而已。”


    阿德裏克拖著魯爾就往城下走,周圍的衛兵開路,阿德裏克緊緊拉著魯爾:“和我進皇宮去!今晚的事情,我想來想去,或許,你有辦法……”


    頓了頓,阿德裏克的聲音壓得更低:“陛下今晚要見吉斯倫特——就在晚餐前!”


    魯爾吹了一聲口哨:“好家夥!”


    阿德裏克看了胖子一眼:“你明白就好!這根本就是把腦袋主動伸到蘭蒂斯人的麵前,請對方給我們的脖子上套上枷鎖……這根本就是主動邀請對方來敲詐,我們……”


    “……我沒有辦法。”魯爾忽然板起臉來,看著阿德裏克:“你為什麽覺得我有辦法?”


    兩人來到了城下,衛兵牽來了馬匹,阿德裏克立刻皺眉:“去弄輛馬車來!沒看見魯爾將軍的傷勢很重麽?!”


    魯爾歎了口氣,被阿德裏克拖著進了一輛馬車裏。


    車輪滾滾轉動之後,聽著身子下顛簸的聲音,在狹窄的車廂裏,兩個帝國的將軍互相對視著。


    良久……


    “我真的沒有辦法。”魯爾再次搖頭,他盯著阿德裏克,語氣很認真:“而且,如果非要我說的話。我甚至會讚同陛下的做法。”


    “……你?!”阿德裏克瞪眼。


    “還能怎麽辦呢?”魯爾淡淡道:“就算我們能再耐心一些,再支撐一些日子,等著蘭蒂斯人也著急起來……到時候,就算能選擇一個我們所期待的‘最佳時機’,等著蘭蒂斯人主動來找我們合作……切不說這樣的做法是不是可能,或者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哼……就算真的發生了,你以為蘭蒂斯人就不會敲詐我們了麽?一樣的!阿德裏克,蘭蒂斯人一樣會提出苛刻的條件!因為現在無論我們怎麽做姿態,事實就是事實:我們快亡國了!而蘭蒂斯人是我們唯一可以指望的外援!就算是等待你們期待的最佳時機再談判……也無非就是敲詐得程度稍微減弱一點點而已。”


    “可總不能讓蘭蒂斯敲我們的骨頭吸我們的骨髓!”阿德裏克握著雙拳。


    魯爾忽然眼睛一亮:“你……知道些什麽?”


    阿德裏克的眼睛裏滿是陰霾,神色陰沉到了極點,他接下來的聲音。幾乎是從牙齒縫裏迸出來的一樣!


    “我得到的消息……陛下讓禮儀大臣擬訂了一些備選的條件,其中包括了……永久性的承認蘭蒂斯人對內海出海口港口的領土權。蘭蒂斯人海軍將對我國所有海上商務船支行使保護權!允許蘭蒂斯人的海軍自由在我國內海進行巡航……”


    魯爾撇嘴:“這些……在戰前就已經是事實了。蘭蒂斯人的海軍戰艦隨時可以進出我們的內海,這不需要我們承認或者不承認。”


    “這不是最重要的。”阿德裏克的聲音嘶啞:“……開放內海沿海十六個港口城市,提供碼頭港口給巡航的蘭蒂斯海軍船支停泊和維護,甚至允許蘭蒂斯海軍駐紮港口!”


    “陛下瘋了?!”魯爾騰的坐直了身體:“這是主權的淪喪!!!這和割讓領土有什麽區別?!笑話!讓蘭蒂斯人的海軍駐紮在我們的海港城市?十六個海港城市都允許蘭蒂斯人的海軍駐紮?!就等於在我們的脖子上套上了十六根套索!!!從此我們的海岸線對蘭蒂斯人再也不設防!從此蘭蒂斯人就可以用一條鎖鏈將我們的國家死死的鎖在陸地之上!一旦他們對我們有什麽野心,十六個海港城市,等於都成為了白送給他們的兵鎮!!!”


    阿德裏克森然一笑:“還有呢……蘭蒂斯人直接出兵十萬幫助我國平複叛亂,以及一支規模足夠維護海上運輸線的海軍艦隊,並且我們向蘭蒂斯人送出一份巨額的軍械物資采購訂單……為此我們將支付蘭蒂斯人三千萬金幣——這個數字是陛下心中可以接受的最高標準。”


    胖子又吹了一聲口哨:“三千萬金幣?!”


    他看了看阿德裏克:“陛下真的瘋了。三千萬金幣?他難道以為我們還是在戰前麽?我們現在失去了整個北方的所有土地!再減去叛軍占領的地盤,我們還剩下多少土地和人口?就算戰爭結束之後,我們一年的財政收入能有多少?我們要花費多久的時間才能恢複到戰前的財政收入水準?三千萬金幣?陛下難道準備把皇宮賣了來還這筆債麽?”


    “不是賣皇宮。”阿德裏克搖頭。


    “廢話,我當然知道不是。”魯爾苦笑:“就算陛下把皇室的產業,那些什麽皇家園林,莊園,還有獵場,都賣了,也湊不出三千萬金幣來……國庫早沒什麽錢了,這點你我都很清楚。”


    阿德裏克的表情,仿佛有些荒唐,又有一些悲涼。


    他看著魯爾,看了好久,終於,最後,這位將軍的口中緩緩吐出了一句話來。


    “關稅。”


    阿德裏克的表情就如同死人一樣:“……陛下決定,以免除蘭蒂斯所有商業協會組織,所有商貨,未來十年的關稅!也就是說,未來的十年,隻要拜占庭帝國還存在一天,任何一個蘭蒂斯商人都可以跑到我們的國家來,進行的賺取我們的錢,而且不用繳納一個銅板的稅!他們的大量的貨物,廉價的貨物,會充斥我們的市場,會逼迫我國的商人們破產倒閉……蘭蒂斯人會像一條大螞蟥那樣,趴在我們的身上,不停的從我們的身軀上吸走血份……”


    “停車!”


    魯爾忽然大叫一聲。他用力的拍了拍車窗,外麵的立刻就有衛兵拉開車窗:“大人,有什麽吩咐?”


    “我要下車!這事情我關不了,也沒本事管!”魯爾大聲叫嚷,他扭頭看著阿德裏克:“陛下都不要這個國家了,我們還能著急個屁!老子還不如迴城上去,然後早晚一天死在那兒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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