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君原本擁有一個人人羨慕的人生,師尊為劍宗宗主,從小受萬千寵愛也天資出眾,所有劍宗真傳都向他開放任他選擇。甚至劍宗之內人人都認為他會是下一代的宗主。


    隻是這樣的日子卻在一日間徹底翻轉……他成了劍宗人人痛恨的叛徒,對他視如己出的師尊被他從背後捅了一刀,他斬斷了一切與劍宗的關聯,然後迴到了前世所在的乾荒大教。


    他以為自己這隻是迴歸本源,卻沒想到前世之因不可當今世之果,修士或許可以在轉世重修中勘破胎中之迷,但今世因果卻是無法被前世因果所覆蓋的。


    於是他在迴到極北之地之後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心靈空虛之中,他發現自己迴不去了……


    雖然乾荒大教有大氣運,可以鎮壓他逆反劍宗而受到的氣運反噬和業力。但是他的修煉也變得困難重重了起來……他此前的修為能夠一日千裏,修行路上能夠如此順利,本就是因為有劍宗氣運加持啊!


    如今劍宗氣運反噬,而乾荒大教的氣運又不會特別傾斜於他,所以他的修煉速速就一下子從原本的勇猛精進變成了龜速前進。修行的道路上,也開始出現了各種各樣的攔路困境。


    所以修行之人若是想要有所成就,唯有三種方法可行:其一是大智慧,其二大氣運,其三便是大毅力。


    大智慧他是沒有的,大氣運他已經丟失了,而大毅力……他才剛剛定下心來準備修煉,卻沒想到這世界又和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劍崖教立,同時卻把乾荒大教派去探聽情報的所有人都給留了下來,並且明言指出要他前去才能將失陷的聖女換迴。


    這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經到了盡頭,劍崖教的行事風格他如何能夠不清楚?這個脫胎於劍宗的教派絕對是個認死理然後不達目的不罷休的。


    而他對乾荒大教的作用呢?


    已經是個可有可無之人了……


    以可有可無之人來換迴教內聖女,怎麽選擇還需要多做考慮嗎?


    乾荒大教沒有再派人‘護送’他,就怕是有去無迴吧。也完全沒有詢問他的意見,直接就是某位教內真仙接見了他,然後將他的金丹點破……


    如此,他便來了。


    劍崖教遵守了諾言,將北塵霜釋放了出來,讓她自己孤身北上。


    而石中君則是‘重歸’劍崖教,以另一種身份。


    “死之前,能否再見一眼師父?”石中君如此問景晨。


    景晨知道自家師尊就在後方遠遠地看著這一幕,隻是已經被點碎了金丹的石中君卻是無再感受到姬練的目光。


    “他老人家此時正注視著你。”景晨帶著一絲喟歎地說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可否……可否……”石中君連續兩聲,卻是一時間不知他又想說什麽。


    景晨卻是冷冷地看著他,然後陡然轉身:“小禮,他就交給你來處理了,無論你如何處置……”


    蘇禮莫名其妙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種被甩鍋的感覺。


    明明是景晨下不去手了啊,如此落魄的石中君,哪怕明知是劍崖教的罪人,卻也下不去手……


    蘇禮無奈地歎氣一聲,卻也沒有推辭。


    他來到頹喪的石中君麵前說道:“對於你的下場,應該也有預感了吧?”


    “唯死而已。”石中君對自己的結局倒是看得坦然。隨後他歎息一聲道:“師父他老人家不願再見我,但是能否將我死後的屍骨埋葬在劍崖之下?”


    蘇禮對這石中君可沒有什麽感情,他隻是平淡地說道:“劍崖之下埋葬者,皆是為了劍崖前身劍宗與東洲人道而獻身的先輩,汝何德何能,可與先賢同列?”


    石中君微微睜大眼睛愕然了一下,隨即從內心深處開始冷了起來……他已經明知必死,但是如今,他卻真的是死亦無穴啊!


    天下之大,竟然是死無歸處,這是何等悲涼的一件事?


    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什麽都看開了,可是現在卻是不由自主地惶恐難安了起來……


    但是那又如何,蘇禮說完這件事之後卻也沒有再管他了,隻是冷然轉身不再與他多說。


    “且住!”他惶恐地叫了一聲。


    “何事?”蘇禮沒有迴頭。


    “你不殺我嗎?”石中君問。


    “殺你與我何益?哪怕你曾經將萃毒的匕首刺入了師伯祖的後背,他卻依然不願見你死在眼前。”蘇禮若有所指地說道。


    “等等,別丟下我一個人!”石中君連忙唿叫。


    但是這次蘇禮卻是沒有再理會。背後劍翼展開,就已經衝上雲霄隨之消失不見。


    而當蘇禮離開之後,北地這稍稍停歇的風雪則又開始淩冽了起來……


    石中君一下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他雙手環抱自己以一個最卑微的姿態縮成了一團,瑟瑟發抖。


    他沒有自殺的勇氣,卻又沒有求生的欲望。所以隻能在這饑寒交迫中以最孤獨的姿態等待死亡的降臨。


    也不知他在臨死前想到了什麽又或者彌留之際夢到了什麽,慢慢合上的眼睛中留下了一些淚水,卻很快凝結成冰。


    他蜷縮的身體並沒有在這雪地中存在多久,很快就被厚厚的積雪給覆蓋,再無一絲生機。


    一縷殘魂嫋嫋而升,似是要入輪迴了。但是它其中厚重的業力卻是將之死死困縛在原處不能解脫,於是在寒風中,那一縷毫無意識的殘魂越來越虛弱,直至變成一絲絲一縷縷的碎片,於這世上再無一絲痕跡。


    在東犄山之巔,蘇禮一直陪伴著兩個人等待那殘魂的最後一縷消散於世間。


    石中君以為他死得孤獨,但實際上無論是姬練還是景晨都沒有將目光移開過。這數十上百年的相處又豈是虛假的?一個將他視若己出,一個將之當做至親兄長。


    隻是可惜他錯得太厲害了,也是將所有這些信任他的人傷透了心。以至於如今他死無安穴,魂無歸所,卻又怪得了誰?


    “如此,也好。”姬練目光沉痛地歎了一口氣。他輕輕捂著胸口,仿佛經曆了一場喪子之痛。


    景晨見狀雖然心中也不舒服,但還是給蘇禮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想辦法活躍一下氣氛。


    蘇禮再次無語地指著自己的鼻尖做出疑問狀……怎麽又是他?


    “咳咳!”他幹咳了一聲,已經很是作死地說道:“師伯祖,弟子的醫術還是蠻不錯的,您老人家是否有什麽難言之隱可以提出來,弟子一定幫您藥到病除。”


    姬練還沒反應過來呢,他心中還沉浸在悲痛中,隻是渾然不在意地應了一聲:“我能有什麽難言之隱?”


    “可是我家師祖都嫁給您這麽久了吧?怎麽她的肚子都還沒動靜呢?”蘇禮一本正經地胡說。.Ъimiξou


    景晨身體就是僵硬了一下,然後連忙不動聲色地退開了好大一步……是讓你活躍一下氣氛,沒讓你這麽去作死啊!


    果然姬練就沒心思去悲傷了,因為他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側目瞄向蘇禮,冷哼一聲道:“吾輩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故而想要留下子嗣是難上加難。”


    眼下之一,不是他不努力,而是天意如此……


    蘇禮摸著下巴做沉吟狀,那一副若有所思的眼神卻是將姬練看得頭皮發涼……這小徒孫又在轉什麽危險的念頭?!


    “這種事情,似乎可以找椿幫下忙啊。記得她的神職中就有‘繁殖’一項?”蘇禮一下子有了思路,然後也不管姬練是個什麽心情了,直接就去想辦法實現自己的想法了。


    這個時候姬練還哪有心思去傷心那個叛徒的事情啊,他現在心慌極了,總覺得接下來的人生將會變得危機重重……


    兩日之後,原本事務繁忙的劍崖教副教主忽然間宣布閉入死關,這決定來得是如此地急迫,以至於讓人覺得這裏麵是否有什麽陰謀隱情?


    因為教中出現了一個最大的‘得利’者……在劍崖教教主身份清貴不理教務的情況下,這劍崖上下教務卻是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聖子蘇禮的肩上。


    於是東洲各地盛傳:劍崖聖子不甘寂寞,為了謀取教中權位暗害了副教主……


    麵對外界的風評議論蘇禮哭笑不得。雖然他的確算是‘暗害’了姬練,也的確是要出人命的樣子,但是這不一樣的好不好!


    再說了,人家陰謀篡權上位的人所麵對的手下都是一群‘敢怒不敢言’的,而他呢?接手的這群家夥完全就是‘想笑不敢笑’啊!


    大教威嚴何在?


    “咳咳,聖子,該你決定我們劍崖教的下一步發展方向了。如今我們已經算是徹底與乾荒攤牌,接下來該如何處置?”如今景晨作為蘇禮的副手,還是得要提醒他一句的。


    作繭自縛的蘇禮對此完全沒有概念,原本這種事情可都是姬練來決定的啊。不過現在既然問到他了,那麽他就以一種十分簡單的劍宗式思維說道:“既如此,我們劍崖教就該在東洲與乾荒大教全麵開戰!”


    “他們不是在東洲建了許多教會和道觀嗎?咱們打上去推了吧!”


    眾人麵麵相覷,然後一同領命,並且摩拳擦掌了起來……所以說蘇禮接手這份權利簡直不要太順利,做出決定就連個反對的聲音都沒有。


    於是一場修行界的大戰,就在如此仿佛戲言般的決策下展開了……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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