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路上,郎行便一直考慮一個問題,作為一頭尚未化形完全的狼妖,如何潛入人類城鎮?


    變形之法不似想象之中的泛濫,相應的探查之法也不是人人都會,否則西遊記中便不會有如此多妖怪變化身形,無人識破。郎行打算先去平穀鎮找到封同和,偽裝一番,再去國都,風險要小上許多。


    黑風山地界山高林密,出了山場,地勢變得相對平緩,多為丘陵,零星村落點綴其間。一路行來,村落規模較小,數十戶村民聚居在一起,用籬笆圍成外牆,便成為一處村落,村中多為草屋、木屋,十分簡陋。


    狼妖避開村落,專挑人跡罕至路線前行,走過一道山坳,終於遇到一個規模較大的村落,約有百戶人家,山石堆成外牆,中央還有一棟三層小樓,極目遠眺,外牆門上掛著三個大字,正是上馬村。


    越靠近城鎮,村落規模越大,郎行打算等夜黑人靜之時,先潛入上馬村,將身上獸皮換掉,弄身人類衣服。


    圍著上馬村周圍探查一圈,發現在村落不遠處,一座廟宇孤零零地立在山坳之上,朗行隱好身形,慢慢靠近。幾個村民偷偷拿著香火入廟,如同做賊一般,進門後趕緊將廟門關閉,生怕別人發現。


    狼妖好奇心大盛,隱隱覺得這座破敗的廟宇中透著古怪,哪有臨近晚上再來上香的?知道不該多生事端,也不進廟,就在四周細細觀察一遍。


    轉到廟宇後門,一聲慘哼傳來,朗行聞到一股淡淡血腥味,剛才進門的幾個村民扶著一個捂著肚子的村民從後門出來,經過狼妖隱身位置時,郎行看的清楚,那村民肚子上裹著一層麻布,血腥味中還夾雜著狼妖很熟悉的香味。


    這香味分明是自家常啃的山參味!


    安耐住心中激動,郎行運轉土遁術跟在這一夥村民之後,“祖宗顯靈,從二哥肚子裏取出肉種,隻喝了一口仙水,二哥便藥到病除!”扶著受傷村民的青年朝著走在前民的中年男子說道。


    那男子年過半百,兩隻深陷的眼睛,一張飽含風霜的臉,言語間透著抹不掉的愁容:“每年都有族人因肉種惡疾而死,我跟幾位太爺都曾接到咱們馬家先祖托夢,今年你二哥命不該絕,得了仙水賞賜,今後還要好好供奉先祖才對!隻是因這惡疾,族人日漸稀少,村老不許咱們在村中供奉先祖牌位,這下好了,今後再也不用擔心因惡疾亡族滅種了!”


    跟在其後的幾名村民歡喜地附和兩句,他枯黃的臉上皺紋舒展開,敲開村落外門,領著村民快步進入。


    朗行已經基本確定,破廟中絕對有人參娃的線索!


    吃了淩虛子給的毒藥後,老道士允許郎行來迴的時間倒也充足,自家在未做好萬全準備之前絕對不會貿然前往國都,這段時間去向淩虛子自會幫著遮掩,若有機會尋到人參娃……


    念頭急轉,狼妖並未跟著那幾個村民進入上馬村,而是返迴破廟附近,心中盤算片刻,等到天黑之後,站在廟外,後腿微曲,猛地一跳,跨過丈許高的廟牆,進入廟內。


    腳踩幾片枯葉,發出輕微落地聲,顯示了狼妖對肉體強大的控製能力,剛一落地,便運轉土遁術,隱去身形,一陣微風吹過,廟門隨風而開,朗行一手扶額,默然無語,


    廟再破你也得關門啊……


    無人看到,狼妖也不覺尷尬,院內空間不大,院子中種著幾顆大槐樹,在夜色中如同張牙舞爪的怪物,伴著夜梟淒厲叫聲,氛圍詭異。


    東方是一間年久失修的木質殿堂,斑駁的牆壁上遍布枯藤蛛網,狼妖夜能視物,透過窗戶,殿內供奉的不是佛像泥塑,而是一塊木質牌位,牌位之下幾個紅點格外顯眼,應是剛才那幾個村民祭拜時所點燃。


    這不是一座廟宇,而是一間祠堂!


    掃視一圈,院中沒有任何人族生活過的痕跡,祠堂內部無光,腳踩木板,土遁術失效,狼妖顯出身形,推開堂門,低頭而入。


    沒有任何異常,祠堂內部除了兩根已經紅漆脫落的立柱外,隻有那個牌位立在正麵平台之上,牌位下方木質條幾上擺放著一個銅爐,幾根香火將要燃盡,別無他物。


    牌位右邊寫著“本堂供奉上馬福德土地之神位”,左邊是“馬氏堂上初代宗祖考妣之香位”中間大字上書“天地冥界十方真靈”


    狼妖剛辨認清楚牌位內容,眼前便一陣恍惚,周圍景色變幻,竟是迴到了前世老家祖屋之中,牌位名字也變成了朗行二字!


    如同觀看立體三維電影一般,頭發已經花白的母親正對著自家牌位說話,指責自己喝酒猝死三年,留她一人孤苦可憐,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好在單位賠償了一大筆補償金,弟弟生了小孩,新生命的誕生衝散了朗行猝死帶來的悲傷,母親忙著看孫子,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家常。


    朗行淚流滿麵,心中隱隱作痛,想要伸手抱住母親,卻如同穿過虛擬影像,隻能旁觀不能靠近,心中痛苦更甚,連帶著妖軀都傳來陣陣虛弱感,讓人昏昏欲睡。


    不對!我已變為狼妖,怎可能如此輕易迴到前世?先天靈竅微微震動,腦海之中開始清明,睜開眼皮,雙目赤紅,如同幻境破碎,還是站在祠堂之中,根本未曾移動。


    牌位之上顯出一道人臉虛影,見狼妖清醒,尖叫一聲,就欲縮迴牌位之中,狼妖急念問心咒,震懾作用之下,人臉虛影呆滯片刻,等緩過神來,牌位已到郎行手中。


    分明是你這鬼臉嚇我一跳,怎麽反而是你鬼叫連連!狼妖暗自腹誹,大喝一聲:“你是甚鬼東西,敢嚇唬俺老狼!再敢亂動,俺就將這破木頭捏碎!”


    那虛影是個馬臉男子形象,周圍黑氣升騰,不敢亂動,明顯牌位對他而言是及其重要的寶貝。


    “我是這上馬村中土地,你這妖怪,衝撞天庭正神,還不放下我的牌位,速速離去,否則一道天雷劈下,必教你魂飛魄散!”鬼臉色厲內荏,在空中上下翻飛。


    “就你這還未凝聚實體的鬼物,還敢大言不慚說甚天庭正神,長夜漫漫,無心睡眠,生火做飯,正少薪柴,我看這牌位能讓俺燒上半個時辰。”手中掐動引火決,火苗在狼妖指尖跳動,祠堂中黑暗退去,一妖一鬼正在對峙。


    隨著牌位離火苗越來越近,鬼臉如同被火烤一般,不斷扭曲變形,口中發出一陣尖嘯,向郎行衝來!滅掉鬼臉,不是狼妖的根本目的,化出狼爪,揮向前方,鬼臉無形無質,狼爪穿過,絲毫不受影響。


    鬼臉衝至狼妖眼前,四目相望,呆立不動,片刻之後,鬼臉再次尖叫一聲,周圍黑霧消散,鬼臉麵目模糊幾分,竟還能看出些驚恐神色。


    “你為何不受我鬼目影響?靈魂之中雜亂不堪,竟然還未瘋掉?”郎行靈魂自前世而來,網絡時代接觸的信息數以億計,信息碎片全都埋在靈魂深處,鬼臉貿然進入,差點被過於繁雜的信息衝散心智,沒有看到狼妖幻境內容,此時在鬼臉心中,眼前的狼妖才是一個超出認知之外的怪物!


    “你隻有迷惑我進入幻象這一種手段?牌位若是毀掉,你怕是就要魂飛魄散吧!”牌位一角已經進入火苗範圍,馬上被燒成黑色,鬼臉不再反抗,趕緊求道:“不要燒了!你這狼怪,我讓你得些便宜,放你離去,你還不知足,一再欺我!你到底所為何事?”


    郎行嘿嘿一笑,將牌位丟在地上,當做板凳,一屁股坐下,也不管鬼臉周圍黑霧幾乎發綠,笑問道:“你是什麽東西?窩在這祠堂之中有何企圖?”


    “我不是東西!這祠堂本就是我家,我乃此地上馬村馬氏先祖,在祠堂修行。”鬼臉沒好氣答道。


    “嗯,你確實不是東西,你剛才救人的甚仙水從何而來?”狼妖暗笑一聲,接著問道,鬼臉聽狼妖詢問仙水,詫異非常,剛要矢口否頭,狼妖便向下使勁一坐,牌位吱吱作響,鬼臉嚇得抖動一陣。


    “爺爺莫坐!莫坐!那仙水是用靈藥泡的,我在此處已經修行百餘年,前些日子有一孩童在我堂中過夜,我看他相貌堂堂,本想迷了他心智,做個肉身,沒想到他無半點血肉,從幻象脫身,我隻來得及扯下他手臂,便被他逃到院外,向土中一跳,好似遊魚入水,消失不見,扯下的手臂化作一截山參,藥香四溢,我怕引來麻煩,便將山參泡在甕中,用來給兒孫治病。”


    “可憐我為了後代子孫的赤誠之心,那山參送你,你將牌位還我,就此離去如何?”


    “好!山參在哪?快快給俺,這破木頭還你就是!”狼妖按照鬼臉所說,轉動條幾之上的銅爐,條幾前方那塊木板移向一邊,露出個石甕,一手握緊牌位,一手將石甕取出。


    如同酒壇一般大小的石甕外觀普通,剛一打開,一股濃鬱藥香傳出,狼妖猛吸兩口,趕忙將翁口蓋上,甕中那塊小兒手臂半大小的山參,正是之前從山場逃走的人參娃所留!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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