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時節,黑風山山頂竹林水泊旁,一頭周身毛發黑灰相間的狼妖,雙手托舉著三尺方圓的巨大水球,快速朝水麵擲去,水球與水泊相撞,炸出近丈許的水坑,水球內部的黑色髒水四濺,片刻後才被水泊稀釋,重新恢複平靜。


    周身毛發黑灰相間的狼妖正是郎行,剛從丈許長寬的巨大丹爐中爬出,沒少吃了爐底灰!


    印象中修道之人煉丹都是從儲物袋中取出小丹爐,以法決催動,用地火或甚靈火煉製,哪成想此方世界真正煉丹還需駕火、看爐、清灰!


    郎行雙手掐訣,右臂妖氣鼓動,麵前丈許範圍內水泊之水如同有了生命,主動往狼妖雙手之間匯聚,重新形成幹淨水球,隻是表麵不斷晃動,好似隨時有爆炸危險一般。


    狼妖竭力控製水球,後腿發力,猛跳到丹房,將水球輕放入丹爐中,見沒有炸開,才長舒一口氣,丹房被竹簾隔開,形成內外兩部分,淩虛子從內屋走出,見狼妖小心翼翼控水,笑道:“見我用過一次控水決,便求我教你,說丹爐清灰方便,我說你無妖脈,沒法學成,你才說右臂已生發妖脈。”


    “你倒是好運道,隻是如今控水決怎麽在你水中變成炸水決了?”狼妖憨笑兩聲道:“俺這妖脈生的奇怪,隻有右臂有,水不聽話也不怪俺耶,再說您這大爐子用神兵利器擊打都不一定能破,俺這水炸了,頂多狼狽點!”


    將淩虛子的調笑拋之腦後,再次控製淨水清理丹爐雜質,同時迴憶默記學到的煉丹知識。或許是覺得一頭狼妖也學不會煉丹之法,老道士煉丹時不避諱郎行,偶爾心情好時還會講解幾句。


    用前世理念來看,外屋巨大丹爐隻是用來分解原料,是煉製先天百靈丹的第一步,將近百種靈藥按照特定順序逐一煉化雜質,隻留有用部分煉製為藥粉。


    內屋地麵繪製了八卦陣圖,陣圖之上通體金色的小丹爐懸浮在空中,下方由淩虛子用靈氣催動形成無根火進一步煉化藥粉。


    外屋大丹爐所用煉丹法喚作“燒茅打鼎”,“燒茅”就是下麵加火,“鼎”相當丹爐上麵的鑊子,是人類低階修士常用的煉丹法。


    隨淩虛子上山已經月餘,老道士所說,缺一個燒火清灰的童子,原本以為隻是修道之人文雅說詞,沒想到這段時間幹的確實時燒火清灰的活計,月餘時間倒是學會了燒茅打鼎法的火候控製部分。


    當初上山第二日,淩虛子便傳了郎行一道小術,喚作引火決,算不上妖術,隻是運用自身靈氣或妖氣簡單影響外在遊離的火屬靈氣,將槐樹木炭引燃的小竅門,因為先天靈竅緣故,狼妖對自身妖氣控製力極強,引火決上手很快,淩虛子見郎行辦事得力,逐漸將燒茅打鼎的火候控製部分交給了狼妖。


    靈藥雜質煉化後會凝結在丹爐爐底,新靈藥煉製前必須將爐底雜質清洗幹淨,以免影響煉製,開始時由狼妖從水泊提水,將大丹爐擦拭幹淨,一次兩株靈藥必須快速煉化為藥粉,淩虛子嫌狼妖衝洗速度慢,用控水決將水泊之水引入丹爐,清水自動,雜質清掃一空。


    郎行借提高清灰效率的理由,纏著老道將控水決教他,控水決與引火決不同,屬於正經道術,相當於妖怪們的妖術神通,修到精深,可擁有如金沙河掃蕩之戰時,泥龍王控製裏許河段河水衝上岸來一般威力。


    狼妖目前能控製三尺左右水球,控水決學到皮毛之後,便一直控水清洗爐灰,隻是尚未純熟,水球不時便會炸開……


    爐底清洗完畢,狼妖念動引火決,木炭自燃,淩虛子從腰間取出一株靈藥,置入爐內,手中法決不動掐動,陣陣靈光打入丹爐,不時提醒狼妖改變火候。


    小半時辰之後,最後一道靈光打入丹爐,藥粉上浮,淩虛子取出玉質小瓶,快速將藥粉吸入瓶中,神色才放鬆下來。


    郎行將爐底炭火熄滅,癱坐在地上,竭力迴複體內妖氣,他已覺出,不斷控火雖然消耗妖氣,但對外界火屬靈氣的感知不斷加深,妖氣用竭後妖脈自外界吸收天地靈氣的速度也略有上升,因此控火之時也不惜力。


    淩虛子未立刻到內屋進一步煉製,將小瓶收起,對狼行道:“你雖然是狼妖出身,但是服侍我煉丹修道已月餘,機警聰慧,我現在算是散人一個,傳你些緣法,也不算壞了規矩,你入我丹房,滿山妖怪都知你與我親近,日後若青城觀有需,你也要出一份力。”


    修道之人怎麽也如毒尾一般,讓俺狼妖做間?


    轉念一想,淩虛子畢竟是人類修士,妖王態度不置可否,他尚有一定自由,但除白柔兒之外,山場妖怪能與他親近的一個都無,給自家些好處,也實屬正常。


    “道爺您若有需,使喚俺便成,青城觀俺也未去過,隻要不違背山場規矩,俺自然聽您吩咐哩!”狼妖答道,淩虛子手撚長須,搖頭輕笑:“罷了罷了!如在觀中,似你這等油滑,定將你掃地出門!”


    見狼妖裝聾作啞,似乎聽不出自家的調笑之意,輕吟道:“我在觀中之時,曾打殺了幾個偷偷在西番哈咇國傳經的邪僧,得了卷金剛鍛體經,見你妖軀通透,未被過多雜質侵染,估計也可學得。”


    郎行見淩虛子隻說估計,心中沒底,加之在妖怪窩裏念經,畫風也忒怪異了點,恐遭妖王妖將厭惡,便想學些別的保命神通,為年歲後計劃多日的下山之行增加些勝算。


    僧侶偷偷傳經,釋道兩家爭端在人間已經初漏端倪了麽?


    “還望道爺教我,這邪僧是甚妖怪?俺學了可別被道士們打殺了!”郎行轉換話題,問起佛道兩家的事來。


    “邪僧不是妖怪,隻是信仰佛法而已,在國中妄傳冥界將立三途六道,蒙騙國人,以求輪迴轉世,還對青城觀亂加誹謗,觀主才下令禁止,你在山中,隻學神通,不傳佛理,那個會來打殺你?”淩虛子說完,見狼妖還是懵懵懂懂,繼續道:


    “所謂三途六道是佛家妄傳而已,企圖統合地獄、惡鬼、畜生、人間、天界、阿修羅界,建立六道輪迴秩序,純屬妄想,天庭我道家眾神法力無邊,統協三界,才是正途,青城觀中雖無神仙,但在哈咇國中,隻可傳道,不可傳佛!”


    “那佛家的神通,看來也無半點用處耶”弄清黑風山附近的兩教形式後,狼妖還是想學道家神通,因此故意說道。


    ”我素來認為,無論釋道,亦或是世間種種旁邊左道,神通都可學得,隻是理念有所不同而已,我屬於青城觀,與我是否學了佛家神通並無關係,在觀中時,這等言論不為師兄弟接受,在山中倒也沒人說教我了。“


    老道淩虛子確有自己想法,郎行除山場妖怪外,還未接觸其他各方勢力,不管甚理念教派,隻求提升自身實力修為,他將自家笑稱為“實用主義、拿來主義”。


    “這兩家神通有甚區別?”見淩虛子神情有些落寞,郎行趕忙問道。


    “當世大部門道門,講究法不傳六耳,比較強調弟子悟性和跟骨,能成才的萬中不及一,你資質一般,無甚上古血脈,若在道門中,如你這般土石一般的資質,看都不會看一眼。”淩虛子許是迴憶起青城觀中糾葛,連帶著貶了狼妖幾句。


    “俺是土石,也有作用,哪裏需要哪裏搬!”郎行不管老道如何評價自家,隻要能學神通即可,討笑道“道爺還沒說佛家哩!”


    “佛家講究眾生皆可成佛。”


    “那與您所說甚有教無類也差不多少耶。”明顯對狼妖說法嗤之以鼻,老道士不屑道:


    “你們這要妖類出身,到了佛家手中,隻知道念經避因果,好點的做個護法金剛,一般的能當個坐騎就不錯,佛家《金剛經》說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盤而滅度之,在我看來便如笑話一般!”


    “俺聽不懂……”郎行表示這次是真聽不同老道所說是甚意思。


    “你隻需知道,佛講業力輪迴,神通不敵業力,菩薩尚且畏懼因果,道家卻講逆天改命,我命由我。如此看來能否看出兩家神通高低?”狼妖見淩虛子明顯不耐煩起來,今日見識增長已經不少,不敢再磨蹭,將最後請求道出::筆瞇樓


    “那自然是道爺家神通高,俺不願學甚佛家神通,隻求道爺教俺個保命的法決!”郎行朝淩虛子拜道,實則是他已有淬體珠,妖軀本就強健,與金剛鍛體經效果重合,所謂“我命由我”,就要先學會逃命之法!


    淩虛子此時才瞪眼,不知不見間被狼妖將話題帶到兩派神通高低,沉吟片刻道:“也罷!虧得我不是講究殺妖煉丹的道門,傳你一種遁法,年歲後黑風王解我禁製,有事我也好喚你!”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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