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住!”


    “且住!”


    “汝等是為何人?”


    “為何壞我民田?”


    “爾輩難道不知此地乃是朔州侯分與我等的良田?你們壞我田地,究竟是何居心?”


    一窩蜂衝下來民眾一邊跑一邊讓蘇興他們住手。


    “蘇從史!”


    “蘇從史!”


    “他們是要作甚?”


    “蘇從史?”


    正在挖掘溝渠的諸位丈夫見一群憤怒的百姓衝來,登時嚇了一跳,茫然的看向蘇興,心中還在擔憂著:“彼輩來勢洶洶,怕是要出事啊!”


    這般想著,他們心中更是慌了,本就汗如雨下的臉上,汗珠又增多了。諸位丈夫不禁握了握手裏的鐵楸,那紮實的木杆,讓他們好似找到了些許安全感,頓了頓身子,直勾勾的看著衝來的百姓。


    蘇興本就是一個老農民,他也沒見過什麽大陣仗,這幾十上百號人怒氣衝衝的過來,他心中也是慌的一批,可他見周圍的丈夫都將他當做了主心骨,他知道如果他日後還想帶領他們,他現在就不能慫,他必須得站出來。


    握了握手裏的鐵楸,蘇興便要爬出溝渠,可想了想,又啪的一聲將鐵楸插到溝渠中,空著雙手爬了上來。


    而眾人一看蘇興爬了上去,也紛紛撐著鐵楸出了溝渠。


    “唿.......唿.......”


    “爾輩,爾輩為何壞我民田?”


    “唿.......”


    少年喘著粗氣,蹬蹬叫的跑了過來。


    蘇興爬上了溝渠,見民眾不斷趕至那少年身後,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漬,強作鎮定的做了個輯。


    “興,見過眾位丈夫!”


    禮罷,抬頭,伸手引向少年,對其說道:“不知丈夫如此氣憤,是為何啊?可是興哪裏冒犯了諸位?”


    顯然,心慌的蘇興沒有聽清少年之前帶著喘息的話,不然也不會這麽問了。


    這個時候,少年也平複了下來,抬步便要說話,那阿翁一看少年要當出頭鳥,連忙就要上前抓住少年,可阿翁的步子顯然慢了。


    “這裏的田,乃是朔州侯分與眾人的,爾等為何要在此挖掘大坑?”


    說著,少年的手也被阿翁抓住了,少年迴頭看了眼滿臉擔憂的阿翁,心中一陣疑惑,不待相問,身後的眾人也開口質問蘇興。


    “小郎君說的不錯,這裏的田乃是朔州侯分與我等的,你們在此挖掘溝渠,莫不是不想讓我等耕種?”


    “對,你們難道是不想讓我等在此耕種?說,爾等是何人?我定要上報周官家,讓周官家好好懲治你們!”


    “對,上報周官家,讓周官家懲治他們!”


    “快,將他們圍起來,莫要讓他們跑了,我去周官家那裏通報!”


    “對,將他們圍起來!”


    “將他們圍起來!”


    眾人說著,也不顧寒風當麵,挽起袖子就將蘇興他們圍成一團。


    “你們要做甚?我等乃是水曹之人,爾輩莫要自誤!”


    “你們做甚?”


    蘇興身後的丈夫們見百姓有些激動,生怕自己吃了虧,一個個將鐵楸舉起,怒目相對。


    “怎麽,你們壞我民田,還想打我不成?”


    “就是,你們還打我等不成?”少年見蘇興等人舉起了鐵楸,一把掙開了阿翁的手,向著他們蹬大了眼睛,一副要動手的模樣。


    “諸位,諸位!莫要慌,莫要慌!”


    蘇興舉起雙手,一邊說著,一邊往下按,好似這樣就能把眾人的怒火按下去一般。


    “你們.......”


    “爾等.......”


    現實是,百姓的怒言依舊,蘇興苦澀的笑了笑,對身後的眾人舉起右手,一邊往下按一邊說道:“放下鐵楸,放下鐵楸!”


    這一次,眾人極為配合的放下了鐵楸。


    百姓們一看,暴躁的情緒也好了一點,蘇興見此,連忙說道:“諸位,你們可是在說我等挖掘的溝渠?”


    說著,蘇興指向已經挖了一半的大坑。


    “溝渠?”


    “溝渠?”


    蘇興說的溝渠讓眾人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待順著蘇興的手指看去,這才明白,那溝渠說的就是這大坑。


    “對,就是這溝渠!你們在民田裏挖此溝渠,豈不是要我等無地可種?”


    “是啊,這民田本就不多,你們還如此糟蹋,是要害我等不成?”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待他們說了半天,蘇興也算明白怎麽迴事了,他伸手叫道:“諸位,且聽我一言!”


    蘇興的話並沒有多大效果,那議論的聲音依舊,無奈的他隻好又叫了幾次,這才讓眾人靜音。


    苦澀的蘇興頓了頓身子,朝百姓作了個輯,待直起身來,對眾人說道:“諸位,挖這溝渠,非是我等要壞民田,而是朔州侯要與你等方便!”


    “方便?挖如此大,如此長的坑,已是在挖河道了吧?怎算是方便?”百姓裏有一人說道。


    “河道?對呀,這不就是河道嗎?”老翁看了看那溝渠,雙眼一亮。


    “正是,眾位可曾發現,我主分與爾等的民田,皆無田井?”蘇興點了點頭,對眾人說道。


    “無田井?”


    “真的嗎?”


    “那田裏無井?”


    “想起來,似是如此!”一個百姓皺眉迴想。


    “似是如此啊!”


    “我那田頭是無井!”


    “我那田也是無井!”


    “......無井!”


    “......無井!”


    “.........”


    眾人楞住了,無井的田?那澆地,豈不是要肩挑了?


    這個時候,老翁站了出來,對蘇興作了個大輯,問道:“敢問郎君是何名諱?現居何職啊?”


    “阿翁!”


    少年見老翁站了出來,伸手欲要將其拉迴,老翁迴頭看了眼少年,對其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沒事。


    那邊,蘇興頭一次被人問他現居何職,這在以往從來都是他問別人,何時有人問過他呀,一時間,精神竟有些恍惚,好在,他手下的人及時將他喚醒!


    蘇興整了整衣冠,作輯道:“迴長者,在下蘇姓,單名一個興字,本無甚才能,得我主賞識,現居這朔州水曹從史!”


    “水曹從史?”


    “啊?水曹從史?”


    “他是水曹從史?”


    “他是官家啊?”


    “官家,這,這,這是官家!我.....我.......我等......”


    蘇興的迴答,讓百姓們心中慌了,雖然水曹隻是管理水,但那權力也是不小了。


    現代的人呐,可能會聽過,在蒙古南下的時候,一口水井,是有水官的,其實這個時候,也有的,那就是水曹的水官,或者是特設的水官在管理。


    好比鹽有特設的鹽官,木材有特設的材官等等,水官,也就是管理民用水的,無論是澆地還是幹嘛他們都是從水井裏取出來的,但井水有時候會幹枯,就設了個水官來管理用度。


    所以,百姓們對水曹,還是很懼怕的,畢竟牽製著他們的田會不會得到足夠的水來澆灌。


    蘇興呐,本就是農民,見百姓們這般表情,他哪能不知道其中的害怕呐?畢竟,他以前就是這樣的,將心比心,蘇興不忍心。


    於是,便對他們說道:“諸位莫慌,我呐,以前也是從事耕作的黎民,和諸位丈夫一樣,隻不過我主乃是朔州侯,這才得此水曹從史,我深知我輩黎民之苦,所以不會刁難村民父老的,諸位莫要怕我!”


    “草民,謝朔州侯、蘇從史為我輩黎民挖此溝渠以灌民田!”蘇興話音剛落那老翁就想通了什麽事情,對其大作一輯,這般話,讓少年有些愣神,他不理解老翁為何不問蘇興為什麽掘地,反而還要感謝蘇興!


    他不理解,是因為他沒怎麽耕種過,其他的丈夫就不同了,聞此話音,再聯想之前的無井之言,頓時就明白了這溝渠是幹嘛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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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眾人對視一眼,無不深作一輯,參差不齊的向蘇興道謝。


    “謝朔州侯、蘇從史為我輩黎民挖此溝渠以灌民田!”


    “謝朔州侯、蘇從史.......!”


    “謝朔州侯、蘇從史為我輩黎民挖此溝渠以灌民田!”


    “謝朔州侯、蘇從史........”


    諸位丈夫的唿喊持續了幾個唿吸,也讓少年迴了神,他看著身邊的眾人都是這般行為,內心想到:“莫非,官家此舉,還是利於我輩的?”


    念及於此,他才姍姍說道:“謝朔州侯、呃......蘇從史!”


    看著向他們走來的蘇興,少年把接下來的話咽了下去。


    “諸位,快快請起,興當不得諸位如此大禮啊!”


    蘇興挽了挽袖子,“呃......老人家,快快請起!”


    那老翁被蘇興托住了雙手。


    “謝蘇從史!”


    老翁沒有推辭,徑直站了起來。


    眾人見狀,也紛忙道謝一聲,將身子直了起來。


    “官家,這溝渠,是要挖到何處啊?”一位剛站起來的中年男子有些急切的問道。


    中年男子的話,也是諸位丈夫想知道的,不由得都將目光投向了蘇興。


    蘇興笑了笑,指向東方,對眾人說道:“這溝渠啊,橫貫東西,要從塞水挖至中溪水,並且,中途還要挖上幾道南北向的溝渠。”


    “嘶~”


    “甚麽?”


    “竟是如此長的溝渠?”


    “太好了!太好了,這麽長的溝渠,我輩澆灌田地也不必跑很遠去挑水了!真是太好了!”


    “是啊,是啊,這溝渠一旦落成,那我輩田頭上便是河渠,哪怕遇到大旱年,這取大河分流之渠,也定不會幹了!”


    “是啊!是啊!”眾人附和著。


    可說著說著,眾人突然一靜,愣愣的看向蘇興。


    “蘇,蘇從史,您,您是說......”


    “咕咚~”說話的人咽了口吐沫,繼續說道:“您是說,這溝渠要從塞水挖至中溪水?”


    眾人安靜的看向蘇興。


    “正是如此!”蘇興不知眾人心有他想,還笑咪咪的說道。


    眾人一聽,無不倒吸一口涼氣,看向蘇興的目光中也多了些不信任。


    這麽長的溝渠,那得要挖到什麽時候?


    眾人不禁小聲議論著。


    “這溝渠如此之長,所需人手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絕非蘇從史等人可以挖通的!”


    “嗯!”旁邊一人點了點了點頭。


    “丈夫所言甚是,這塞水到中溪水少說有數十裏地,如此長的一條溝渠,僅憑蘇從史等人,也不知道要挖到何年何月了,可如此一來,那這田,豈不是也要荒廢一段不短的時日?”


    “是啊,僅憑蘇從史等人挖掘溝渠來澆田,那定非一朝一夕之事!”老翁見眾人議論不斷,也不禁摻和了一句。


    “啊?如此說來,那我輩這田,豈不是廢田了?”少年愣住了,他的話,也讓眾人慌了起來。


    “對呀,要是如此,那我輩明年定是耕種不了啊,這,這可如何是好?”


    “是啊!”“是啊!”


    “這可如何是好?”


    “諸位,諸位莫慌!”


    見眾人有些慌亂,蘇興連步上前。


    眾人一看蘇興要說話,也便安靜了下來。


    “諸位,這溝渠啊,可不是我等來挖,而是要爾等與我輩一同挖掘!”蘇興如此說著。


    “啊?我輩來挖?”


    “甚麽,讓我們來挖?”


    “我們來挖?”


    眾人微微一愣,心道:“是啊,蘇從史等人挖的慢,那我輩一同相助,那不就快了嗎?”


    這般想著,他們也便欲要向蘇興訴說。


    這個時候,蘇興朝東北方拱了拱手,對他們說道:“讓諸位丈夫挖掘溝渠,是我主朔州侯早已決定的事!”


    “那朔州侯為何沒來告知我等呐?”老翁開口問道。


    蘇興頓了頓,說道:“哎,這事啊,在我主,因我主並非是要將諸位充當苦力,所以,他要為諸位丈夫定個酬勞。”


    “可這個酬勞的多寡,卻讓我主傷透了腦筋。”


    “據我所知,我主先是定下挖渠一丈予糧一石,挖渠三丈予絹一匹。”


    “可朔州才經柔然肆虐,那糧秣絹帛卻是不多了。”


    “無奈之下,我主隻好又將酬勞定為挖渠三丈予糧一石,挖渠九丈予絹一匹。”


    蘇興歎了口氣:“可如此酬勞,我主卻覺得虧待了諸位丈夫,因此一直懸而未決!”


    說到這裏,蘇興不禁苦笑一聲,對眾人道:“諸位可能不知,挖渠三丈予糧一石,那可是我主將朔州之糧盡皆取之的結果啊!”


    聽完蘇興的話,眾人內心翻湧。


    “我,我輩,何曾,何曾被官家如此掛念過啊?”老翁有些激動的伸出顫抖的雙手。


    “蘇從史啊!”


    “我已是頂入黃土之人,此生所遇官家,莫要說勞作給予酬勞了,便是一日三餐,那也是清湯寡水,朔州侯有此心意,我輩已甚是滿足了,我也知曉,朔州方經柔然之難,那絹帛穀物定是不多,這溝渠,我朱曾不取分毫,定要給朔州侯挖了!”


    老翁說罷,轉過身,對眾人說道:“丈夫們,朔州侯挖此溝渠,乃是為我輩而挖,你們說,這酬勞,爾等要還是不要?”


    “這如何要得?朔州侯分我田地,還為我輩挖此溝渠,我包窪是沒那臉皮要酬勞。”


    說著,包窪又憨厚的補充道:“嘿嘿,隻要朔州侯能管我吃飽便是了!!”


    這話一說,引起一片哄笑。


    “哈哈,包窪,你這話,說道我心坎裏了。”


    “丈夫們,你們說是不是?”


    “哈哈,包窪阿兄所言甚是,朔州侯管我輩飯食即可,那酬勞,我輩可沒麵皮去拿!”


    眾人的言語,讓蘇興心中極為欣慰。


    於此同時,狄那城中,劉盛與崔元龍和王慧龍二人會談著朔州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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