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柔然賊子命俘虜填溝壑,距池不到三百步,吾等射是不射?”一位宿衛郎對劉盛問道。


    “哼!”


    “傳我將令,鼓聲不止,飛矢不絕,射!誰敢心存仁慈,定斬不饒!”


    劉盛瞥了一眼城西背負泥土的俘虜,麵無表情的下令。


    自從劉盛掌兵以來,他的慈悲之心已逐漸消失,換做了一副鐵石心腸,因他深知慈不掌兵。


    若是在三個月之前,劉盛還會猶豫不決,甚至會下令開城門營救被俘的牧民。


    但是在今日,婦人之仁卻已不見蹤影,留下的僅有


    “殺一人而令三軍震者,殺!”


    “賞一人而令萬人樂者,賞!”


    執掌三軍,倘若被自己的情感所影響,注定功敗垂成,身死族滅,就連麾下將士也要因此蒙受不必要的傷亡。


    本質上來講,如今的劉盛同北魏的其他軍閥已經並沒有什麽區別,所倚仗的根本就不是什麽拓跋燾的信任和支持,而是自己麾下如狼似虎的驍悍兒郎。


    倘若劉盛將自己的老本盡數折損於此,他的大計也將就此胎死腹中,所以,此次守城的士卒,無一是他的人。


    “將軍令,鼓聲不止,飛矢不絕,誰敢心慈,定斬不饒!!”


    “將軍令,鼓聲不止,飛矢不絕,誰敢心慈,定斬不饒!!”


    “將軍令,鼓聲不止,飛矢不絕,誰敢心慈,定斬不饒!!”


    傳令不斷奔走相告,但軍令自然不能僅靠口耳相傳,劉盛整治軍法,傳授旗鼓,為的便是讓自己麾下的軍隊,成為一支正規軍,而不是隻能憑著一腔血勇和劫掠激勵的烏合之眾。


    古來強兵,未聞軍法不振,旗鼓不明而威行天下者,秦銳士勝魏武卒,魏武卒蓋齊技擊,便是這個道理。


    而拓跋燾的宿衛軍,可以說是北魏軍隊精銳中的精銳,自然通曉鼓令、旗令。


    “咚咚咚……咚!”


    “嘩嘩嘩......嘩!”


    鼓聲響,旌旗舞,時舉時落的旗幟,向城頭上下的弓手傳遞著劉盛的軍令。


    當然並非所有人都可以扭轉身子來看旗幟,這是軍官獨有的權力,也是軍官的職責。


    倘若軍令傳達錯誤,層層追查下來,失職的軍官便要當場軍法處置,家人也要因此遭殃,不僅沒有免除賦役的優遇,還要遭受來自同袍的白眼。


    因此,這些幢將、羽林郎,無不賣力的大吼:“將軍令,飛矢!”


    “將軍令,飛矢!”


    “將軍令,飛矢!”


    城頭各處,無數大魏將官怒聲喝道,直到令兵傳喝到此,他們則又叫道:“將軍令,鼓聲不止,飛矢不絕,誰敢心慈,定斬不饒!!”


    這一聲怒吼,直讓不忍心射殺自己人的將士狠下心來,朝著牧民、以及曾經的戰友射去!


    “嘭!”


    三千弓弦引崩,發出一聲巨響,遂即,飛矢如蝗,三千支羽箭的齊射雖然數目不多,但卻覆蓋了一片區域,黑壓壓的可不就是箭雨嗎?


    嗖嗖嗖


    箭雨落下,斜插滿地,無數人慘叫著倒下,並被後人踩踏而過。


    一輪箭雨當然不能阻攔俘虜填溝壑的步伐,久在邊塞的牧民,常年麵臨戰爭的威脅,三千支羽箭的齊射沒能讓他們崩潰。


    可在劉盛的命令下,箭雨不斷襲來,五輪一共一萬五千支羽箭,連同十幾支床弩的巨箭,以間隔不到一個唿吸的頻率,朝著填溝壑的俘虜以及隨後看押的遊騎射去。


    能夠在短時間承受大量箭矢打擊的軍隊很多,但他們都有一個必要條件——堅甲。


    隻有堅固的鎧甲才能抵禦弓箭的打擊,繼而降低傷亡,讓軍隊不會因此而崩潰。


    當然,都說臨陣不過三矢,但那是衝鋒姿態的時候,而現今,可是守城,也隻有守城的戰鬥,防禦方才有足夠的時間射出如此數量的箭矢。


    在劉盛鼓聲不止,箭雨不絕的命令,攻城部隊受到嚴重打擊,開始不斷後退。


    城外壓陣的柔然遊騎掃了一眼潰退下來的鮮卑俘虜,眉頭一皺,狠聲喝道:“放箭,射他們迴去!”


    對於俘虜,他們從來沒有憐憫之心。


    於是柔然人開始彎弓搭箭,朝著俘虜發射箭矢,雖然密度不及城頭的齊射,但精確度卻遠高於概率齊射的魏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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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柔然遊騎是目視直射,而駐紮在城內的弓手則是視距外打擊,能不能射中全憑城頭上的軍官指引。


    嗖嗖嗖的箭雨在城下飛舞片刻,被俘的鮮卑牧民大半死在了陣前,也有幾人成功的連滾帶爬跳進溝壑求生,隻可惜溝壑內滿是斷刃殘矛,以及刻意加入的汙穢之物,即便藏在溝壑,也難逃一劫。


    霎時間,哀嚎遍地,無數人身上插著數支箭矢倒地,可這一倒地,他們就再也起不來了。


    劉盛站在城頭眺望著城北麵上下翻飛的旗幟,他雖然不懂柔然的號令,但他從頻繁調動的柔然軍隊動向也能知道,那裏是柔然的指揮中樞。


    “柔然大纛在城北,東西兩麵寬闊無遮,料想應是由北麵強攻,便是不知柔然人初次攻城,是否遣器械前來,他究竟是蟻附攻城還是以雲梯衝車攻城?”


    劉盛盯著前方,對身旁的秦無殤問道。


    “柔然屢次入寇,所擄掠匠人頗多,想來……”


    秦無殤的話還沒有說完,柔然軍陣後方便緩緩駛出十幾輛大車,這是以人力推動的,上麵覆蓋木板和牛皮,再用打濕的氈子鋪上,正是那不懼飛石,不畏火矢的轒轀車。


    “此乃轒轀,是用來填埋溝壑所用。”秦無殤前將一步,指著轒轀對劉盛說道。


    但見劉盛皺眉細看,那轒轀車對他的感覺就是搖搖欲墜的感覺,好似,這是匆忙之下趕出來交差的。


    事實也如劉盛所見,急促之下,工匠自然也顧不得什麽細節,隻要可以行駛,能夠抵禦攻擊,就算大功告成了,他們才懶得理會其他,左右不過一錘子買賣,柔然騎兵難道還能經年累月的圍城不成?


    就這樣,質量極差的轒轀車就出現了。


    劉盛嘴角一撇,連忙招來方才指引齊射的軍官,對其詢問:“城中積矢尚有幾何?”


    “迴將軍,積矢九十一萬餘。”


    “九十一萬?”


    “……”


    劉盛沉思。


    “應可支應兩日,若是陳白能及時趕到卻也無虞,若陳白是路上遭遇變故,那就……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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