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煥拖著疲憊的身軀迴到了家中。老父親坐在門檻上抽煙,孩子們在院中玩耍,男人們在客廳中暢聊,而女子們則是在廚房中忙活,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中,李煥知道,不一樣了,已經不一樣了......老父親見到到,愁苦的麵容微微頜首:“迴來了,今天很忙吧?”


    李煥沒有進去,而是和他一般坐在了門檻上,點起了香煙:“是很忙,今晚還要加班,大家都在等,吃個飯就走。”


    老父親嘴唇囁嚅了幾下,終究還是沒說出來,轉而道:“煥兒,我聽說了,忠於國家,忠於人民,這很好。”


    下午的事,江城已經有人在傳了,那一幕太過震撼人心,太多太多人關注了,最底層的江城人民都能感受得到風吹草動。


    按察們集體出動,李煥親自帶隊,加上去各區按察主動傳喚各界人員,已經讓江城人明白了,這一次,不是開玩笑。


    江城人已經經曆過無數次失望了,他們不希望這一次還會失望。而方離和林修的出現,則讓他們明白了,這一次上麵是要動真格的了。


    在李煥迴來之前,他見了很多很多......有老人聽說他們來了,跑到第一按察所,跪著求他們為其做主。


    李煥親眼看見,看見一位孤苦伶仃的老人,端著食盒來給按察們送飯,一言不發,拖著蹣跚的腳步離開。


    從未有一天,李煥如此痛恨,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當年為什麽沒有堅決的查下去,為什麽如此令人失望。


    一切的起因,就是那一聲“忠於國家,忠於人民”,這簡單的八個字,喚醒了多少人的良知,點亮了多少人心中的火種?


    “爹,吃飯了。”兩人起身,一齊邁向客廳。在他們進入之時,李家的男人們安靜下來了。


    今天這一餐前所未有的豐盛,卻也出奇的沉默。默默吃完,李煥掏出了手銬:“大哥,跟我走一趟吧。”


    大哥李開泰苦笑著閉上了眼:“我還有救嗎?”


    李煥眼神哀傷:“這話大哥應該問自己,是否對得起這八個字。我現在就是在救你。”


    “嗯,是我對不起國家,對不起人民......走吧,無論什麽,我都接著。”李開泰起身,沒有絲毫怨言。


    李煥沒有多說什麽,帶著他走了出去,步伐堅決,隻是一出家門,兩人都不由自主的放緩了腳步。


    “大哥你犯的事都不算大,無非是收受賄賂。封胖子的手腳還算幹淨,沒幹那些天怒人怨的事,你幫他壓著的也都是一些小事,該怎麽判就怎麽判,這要看怎麽定罪了。”李煥緩緩說道。


    李開泰苦笑:“大事我也沒這本事去壓著,說到底還是怪自己貪了......我說,我是說,萬一我出不來了,良兒馨兒就拜托你了。你大嫂愛貪小便宜,你也幫忙看著點,別讓她犯錯。”


    “沒那麽嚴重......”李煥定定的看著他,“大哥還是有機會的。給方離大人定罪,還是給其他人定罪,是不一樣的。按察的事,按察自己就可以堅決,大哥也聽說了吧,王廳成立了一個紀律調查組。”


    想了想,李開泰琢磨出味道來了,難道李煥說這是在救他。李開泰多多少少也聽過一些王河的脾氣,知道他這個人對外未必怎麽樣,對內誰要是觸了眉頭那就不是那麽簡單的了。


    如果是方離定罪,方離很可能會根據他犯的事去定罪,不偏袒但也多半也不會因為他是按察而加重。


    王河就不一樣了,王河不一定會根據他犯的事一條一條的去對比要給他定什麽罪,卻一定會加重處罰,因為他是按察,王河無法容忍自己人犯錯誤。


    比如他們的上級曲處長,方離定罪的時候王河是親自陪同的,全部加重處理,並親自押著他去法院,由法官確定最終審判。


    這就是王河的態度,對內絕不手軟。對外,現在的王河也是雷厲風行,說搞誰搞誰,不管對方是什麽身份。


    看見李煥親自押著李開泰來到南區按察局,按察們都保持著沉默,他們知道這個決定對李煥來說有多難受。


    站在門口,李開泰望著那副匾額,脫下了帽子,躬身謝罪:“對不起各位,我給大家抹黑了。”


    外麵,是黑壓壓的一片人群。江城,已然全黑,卻無人離開,反而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的人在等。


    躬身謝罪完,李開泰轉身麵對人民,看著那一張張臉龐,神色黯然。


    一句道歉,是對不起這個國家,辜負了這一身皮,抹黑了按察這個係統。


    這一次,李開泰跪下了:“我是南區第三按察所一級按察長李開泰,對不起大家!”


    李開泰五體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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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府,沈華聽著報告,一臉讚歎:“不愧是花城大學的學生,沈某自愧不如。”


    坐在一旁的中年人也是點頭:“的確是厲害,方離絕對是最頂級的法家學子,林修也很不簡單,花城大學名不虛傳。”


    “嗬,小叔,不是法家學子,諸子百家遲早都是要滅亡的,殿下的思路很清晰,誰有用,就用誰,法家、儒家、兵家、墨家,都一樣。


    這裏麵就儒家最沒用,但儒家也真是厲害,有什麽抄什麽,殿下說什麽就是什麽,還知道跟法家聯合,也算是站穩跟腳了。”沈華評價了一句。


    中年人笑道:“你啊,本事沒多高,口氣倒是不小。小叔倒是想考考你,你覺得他們兩個是什麽意思?”


    沈華沉默了一下,默默道:“我不確定......有了些猜測,卻不敢說是對的。”


    “無妨,說說看,小叔來問你就是因為你也是他們中的一員,遲早的事,這一次若非是運氣不夠好,可能也已經考入花城大學了。”中年人寬慰道。


    “實力不夠,沒什麽運氣問題,就算進去了跟方離林修也不是一個層級,這點我認了。”沈華抿了口茶,敲了敲桌子,“他們兩來不出意外應該就是為了江城官員來的,問題是他們想做到哪一步?”


    “我去過花城,不敢說自己有多了解,但明麵上的東西還是看得見的。總的來說,花城官員執政極有條理,依法辦事,可以說天子腳下,濫用職權的或許有,但絕對不多,也稱不上濫用職權,最多是打個擦邊球。貪汙受賄的也有,但超過萬元都很小心。”


    沈華想了想,整理了一下思緒,“與之相比,江城就差得太遠了,應該算是五州之地最頑固的,最守舊的地方了,遲早都會被清洗,早晚的事。”


    中年人頜首道:“對,聰明人都能看得見,不少人也都在等,殿下不可能放任江城繼續下去,否則對未來不利。”


    “就是這個意思,我是不信方離和林修是因為巧合出現在這裏,說實話整頓江城官員風氣,三殿下不需要親自來,沒必要大張旗鼓,慢慢調整就是了,他們來的目的很可能是為了花城大學的學生鋪路,清洗江城官員立威。”沈華說出了一個猜測。


    這一點的確是很多人能想得到的,周河圖有這麽多人不用,偏偏選了方離和林修這兩個未畢業的學生,甚至林修本人還是本地士族,要說沒有為花城大學鋪路的意思是誰都不信的。


    “繼續說,說說看他們要做到什麽地步。”中年人眼含期待。


    沈華輕聲道:“我說他們是為血洗江城而來,小叔你信嗎?我也接觸過這些學生,說實話,我已經看不懂他們了。我是第三年去參考的,跟方離林修也是同一批,在那之前,我跟林修勉強也算是君子之交,然而一年後我再見他,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不僅是林修,還有很多很多......在未考上之前,我們幾個圈子都是互相扶持的。有些人考上了,有些人沒考上。考上的那些無一例外,再見時無論是眼界還是學識,都超過我們太多太多了......”


    “那種感覺小叔你能理解嗎,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他們看我們的眼神都是不一樣的。盛木小叔你還記得吧,今年我見他的時候他已經完全變了,他竟然拍著我的肩膀跟我說,世界很大,我們不過是井底之蛙。”


    說這話的時候,沈華身體都有些戰栗,“小叔你能體會那種感覺嗎,看著你的好友一飛衝天,把你遠遠甩在身後,認為你不過是井底之蛙,這才是我們這些人考了幾年都考不上,卻還不願意拿著高中畢業證去市政廳原因啊!”


    中年人拍著他的肩膀:“小叔相信你......你明年一定可以考進去的。”


    沈華苦澀道:“對,我已經是臨界點了,明年至少有九成把握可以考進去,然而終究是晚了一些。不說這個了,我認為,方離和林修必定是為了清洗江城官員而來,他們的最終目標很可能就是刺史府!”


    “你也是這麽認為的嗎......”中年人皺著眉頭,背著手跺了幾步,“我也是這麽想的,不過還是有些顧慮,三殿下真能壓得住?”


    沈華攤手道:“不知道,但殿下肯定壓得住,問題在於殿下願不願意給陳老一個麵子。陳老畢竟是前輩,又是殿下師傅的好友,不看僧麵看佛麵,陳老開口的話,殿下很可能就是雷聲大雨點小,這樣一來鬧大了反而是三殿下臉上不好看。”


    “是啊,我也是這麽想的。殿下和陳老應該都不會輕易出麵,可對我們這些來人說,卻是生死局,一個不好就要粉身碎骨。”中年人緩緩道。


    沈華淡淡道:“走到這一步,已經不是我們所能左右的了。小叔你有此雄心壯誌,卻被江城困了這麽多年,甘心嗎?


    既然花城大學的學生參與進來了,此事注定不能善了,打不出花城大學的威風,他們是不可能迴去的。殿下已經來江城......如果說現在殿下真的已經在江城了,那麽就不是清洗官場這麽簡單的了,殿下必有後手。”


    “你相信安密的話嗎......好,小叔陪你賭這一把......”中年人說做就做,放開了膽氣,“沈旺,你去我書房,把我放在暗格裏的東西拿出來,我們一起去一趟南區按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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