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嘉祐門往東進入太極宮,經過兩道城門,就是歸真院。


    李汭便暫時住在這裏。


    郭弘現在是頂替李敬超的身份前去侍奉。


    而李敬超正服了迷魂散,綁了扔在上官婉兒住過的那間房子裏,那裏名聲不太好,一般人也不會靠近。


    郭弘跟著引導女官過來,一邊走一邊聽對方介紹:“歸真院曾是女冠道觀,柳婕妤每日會來這裏在後殿為聖人祈福,你去了要懂規矩,不可驚擾了婕妤。”


    郭弘繼續往下聽,才明白婕妤是正三品後妃。


    貴、淑、德、賢四妃為正一品,昭儀、昭容等九嬪為正二品,下麵就是九名婕妤。


    不過大中皇帝吝惜祿位,現在四妃隻有德妃趙氏一人,九嬪空缺,婕妤也隻有柳氏一人。


    所以論到地位,這位柳婕妤是後宮第二人!


    原本她上麵還有個吳昭儀,卻在前兩年死了,連生下的兒子都歸了趙德妃,就是夔王李滋。


    本來柳婕妤生的李汭是光王府中的次子,不想卻被相士說與李怡(唐宣宗本名)生辰相克,被留在外祖父家撫養。


    皇帝繼位以後,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竟然將這個兒子忘了。


    說話間他們進入道觀,匾額上正是“歸真觀”三個字。


    他們很快在後殿廂房裏就見到了正在拜神禱告的柳婕妤。


    郭弘又見到了她,如今已經換了道裝,一頭青絲梳成道士的發髻,用一根玉簪別住,她輕施粉黛,形容妖嬈,卻很消瘦,不是很符合唐人以肥為美的標準,卻絲毫不遜色於南朝佳麗。


    “婕妤,人來了。”女官躬身施禮。


    郭弘跟著一起作揖。


    柳婕妤打量一番眼前少年,見他相貌平常,看個子大概十七八歲的年紀,像是一個精明能幹的人,就暗暗點點頭。


    “你叫什麽名字?”


    郭弘聽這聲音十分悅耳,透著幾分和善,知道對方脾氣很好,於是答道:“我叫李敬超,是右軍都判李敬實的侄兒。”


    “今年多大了?”


    “十七歲!”


    “呦,個子這樣大?”旁邊的侍女輕唿出聲。


    看來柳婕妤這裏管得很鬆,下人都不是很拘束,也敢插話。


    郭弘看了這侍女一眼,見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比在掖庭宮受刑的初雁要大一點。


    “我一直比別的孩子高半頭。”


    柳婕妤微微一笑,說道:“好,以後要用心做事。”


    她對那名侍女吩咐道:“晚鶯,你帶他去熟悉一下,幫忙照看汭兒。”


    “是,婕妤。”這名叫晚鶯的侍女微微一福,然後向郭弘招招手,領著他向後麵走去。


    將人打發走,柳婕妤繼續禱告,為兒子祈福。


    “你叫李敬超對吧?排行第幾?”小侍女邊走邊問。


    “對,我排行第二。”


    “那我就叫你李二郎,你要叫我晚鶯姐姐!”


    郭弘突然覺得這場景有點熟悉,不就跟當初何瓊要認他作師弟時差不多嘛!


    “晚鶯姐姐。”


    侍女聽了果然十分高興,拉著少年的手,來到隔壁。


    “汭郎君在裏麵歇著,你腳下輕些,別吵醒他。”


    這是後殿最大的一間正房,也是柳婕妤過來休憩的房間,李汭進宮後突然發熱,就住在這裏。


    柳婕妤守著兒子,眼看著他一直不見好,心中很是煎熬,這兩日就在旁邊的廂房裏禱告祈福。


    “暴死的小使叫崔守誌,比我大五歲,不知犯了什麽昏,竟然敢暗害汭郎君,他也不想想,皇子出了事我們這些侍候的能逃得掉?”


    郭弘連連點頭。


    晚鶯又壓低了聲音說道:“走,我們進去看一下。”


    他們墊著腳尖走進房中,就見帷幕重重,隱約看到榻上有人躺著。


    郭弘跟著走入帳幕,裏麵十分悶熱,木塌很大,睡三四個人都綽綽有餘,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仰麵而臥,身上蓋著被子!


    這就是前日郭弘救的那個孩子,進宮來不過兩日,不想又倒下了。


    晚鶯查看了一下,就想出去。


    郭弘卻徑直走上前去,探手拉起男孩的手開始把脈。


    “你幹什麽,還不快鬆手!”晚鶯有點生氣,低聲嬌喝。


    郭弘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閉上眼用指尖感覺。


    李汭的脈象時緩時急,果然得了重病。


    郭弘又翻起他的眼皮看看,然後用鼻子聞了聞,這才起身拉著晚鶯出來。


    還沒等侍女生氣,他就搶先說道:“晚鶯姐姐不要生氣,我從小遇到過一位異人,學過醫術,比起太醫來也不遑多讓。”


    “你不要吹牛,剛來這裏就想出風頭,小心婕妤知道把你退迴掖庭宮去!”


    郭弘也不著惱,隻是笑著說:“姐姐多擔待些,且把太醫用了藥渣拿來給我看看。”


    晚鶯別扭地點點頭,然後領著郭弘來到後廚,查看熬藥倒掉的藥渣。


    “看來我猜的沒錯,這藥裏有毒!”


    晚鶯嚇了一跳,差點跌了一交,一時不知說什麽好,她也才十八歲,這會兒六神無主,不由自主地踉踉蹌蹌跑去迴報柳婕妤。


    郭弘不慌不忙,取一隻碗把藥渣盛起來,然後端著跟過去。


    他到到時候,晚鶯已經嘰嘰喳喳把事情都說了一遍,柳婕妤將信將疑,見郭弘進來就劈頭問道:“李敬超,你可有證據?若是誣告可要反坐的!”


    郭弘道:“迴稟婕妤,我自然有證據,都在這藥渣之中!”


    柳婕妤騰地站起身來,剛要追問,就聽外麵傳來宦官的聲音:


    “陛下駕到,柳婕妤出來接駕啊!”


    聽到皇帝過來,柳婕妤雖然有些吃驚,但很快鎮定下來。


    她沒有繼續追問郭弘,而是整整衣衫,讓晚鶯扶著出去接駕。


    晚鶯悄悄招招手,郭弘急忙把碗放到桌子上,匆匆跟了出去。


    皇帝是從北邊彩絲院方向過來,此時已經快到正門。


    傳話的宦官早到一會,好讓柳婕妤有所準備。


    這也是宮裏的規矩。


    郭弘跟在後麵出了正門,就遠遠看到一對人馬過來,為首的就是昨日見過的大中皇帝。


    唐朝皇帝馬上得天下,子孫成年後一般都騎馬出行,最多是坐馬車。


    不論宮內還是外城民居的大門,都沒有像明清那樣加高門檻,馬匹可以自由來去,宰相可以一直騎馬進入禁中。


    隻有皇宮的主殿和住人的宮室才會加高,以防潮濕。


    另外,轎子是南宋才開始流行的,因為當時北方被金國占領,已經失去了馬的產地。


    而在這個時代,坐肩輿(轎子的前身)被認為是老病的象征。


    晚鶯努努嘴,郭弘會意,便走到她身旁,一起站在正門側麵。


    皇帝到門口翻身下馬,柳婕妤已經附身萬福,郭弘和晚鶯也跟著拜下去。


    “妾身柳氏參見陛下!”


    唐代妃嬪不稱臣妾。


    “婕妤不必多禮。”皇帝的聲音很有磁性,讓人聽著心安。


    同樣的,愛妃、娘娘這些詞也是宋朝以後才有的,唐代皇帝一般稱皇後、貴妃為娘子,下麵的就按照封號叫了。


    柳婕妤起身,陪著皇帝往裏麵走。


    他們先進了主殿,皇帝參拜老子塑像,上了香,然後與柳婕妤轉到後殿。


    皇帝這時已經進入後殿廂房,坐在椅子上,他跟柳婕妤說了幾句話,問的都是李汭的情況。


    “汭兒怎麽樣?”


    “陛下,妾身剛才正在問這事。”柳婕妤看了郭弘一眼,猶豫了一下,咬著牙下定決心說道:“昨日陛下幫汭兒選的侍從今日過來了。”


    說著她招招手,郭弘會意走過來行禮:“李敬超拜見陛下。”


    皇帝掃了一眼,點點頭,看向柳婕妤,等她繼續說下去。


    “這李敬超自稱從小遇到異人,學得一手好醫術,他為汭兒把脈,便說有人下毒!”


    皇帝麵色一凜,他對下毒這個詞很敏感!要知道他就是靠毒藥起家的,當然也總防著別人。


    “李敬超,你說二皇子被下毒可有證據?!”.Ъimiξou


    郭弘點頭說道:“汭皇子麵色潮紅,心肺如同火燒,這是中了丹毒!奴婢取得藥渣,發現裏麵還殘留著金汞之物!”


    皇帝轉頭問柳婕妤:“可用過丹藥?”


    柳婕妤道:“不曾用過。”


    皇帝臉色很難看,吩咐道:“傳翰林院醫待詔!”


    他頓了一下,又說道:“把這幾日給二皇子開藥的醫官也帶來。”


    由於柳婕妤前一段日子失寵,內侍省隻是通知殿中省尚藥局,讓他們派醫官來給李汭診病,並沒有去翰林院請醫待詔。


    跟隨皇帝而來的貼身宦官是內常侍王歸長,此時連忙應聲出去。


    唐代的醫療機構有太醫署、殿中省尚藥局和藥藏局。


    太醫署負責麵對天下臣民,殿中省尚藥局負責宮內皇室,藥藏局負責太子。


    殿中省以士人為主官,是負責皇帝起居飲食的衙門,與尚書、中書、門下、秘書、內侍合稱六省,地位本來比內侍省、秘術省稍高,但到了中唐以後權利被內侍省侵占了大半,成了附庸機構。


    自從憲宗朝以來,內廷以兩位樞密使、左右神策軍中尉這四人為首,稱為“四貴”,而宦官控製的內侍省被時人稱為北司。


    南麵宮城和皇城裏的朝廷三省六部、秘術省、殿中省都是文人執掌,被統稱為南衙。


    北司南衙經常起爭鬥,就是唐朝後期有名的南衙北司之爭。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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